林慎不悦地看了上官成一眼。
上官成赔笑着道：“表弟别介意，三妹就是大呼小叫惯了的。”
三皇子也道：“你戴着面具深居简出，你表妹等闲都见不得你一面，猛地看到你来做客，一时之间抑制不住，也是有的。”
林慎冷冷地道：“我又不是那等藏头露尾的小人，即便是戴着面具深居简出，旁人也知道我是齐国公世子。”
三皇子：“……”
上官成：“……”
曹二小姐抬起头来，两眼晶晶亮地看着林慎。
宋元衡虽不知师弟为何会这样说话，但也知道林师弟不喜欢上官成带来的那个年轻人。
连忙笑着打圆场，道：“无事无事，小女孩子就是这般热闹，我妹妹到算安静，但我却希望她吵闹些。这样身体才好。”
几个人小声说着，走到了几位夫人面前，见过礼之后，宋太太连忙道：“快快请坐。”
上官成笑着道：“姨母，这是我的好友龙三公子，听说我要来吃暖宅酒，也闹着要来看看裴丞相府。我就带来了。”
宋太太看了眼这位龙三公子的长相，面似冠玉，器宇轩昂，两眉高高挑入鬓角，颇有些英武之气。
身上穿着看不出面料，却给人隐隐华贵之感的袍子，腰间束着的腰带，虽然没有刺绣，但上面的玉扣的雕工很是精细。
上官成带来的这位客人非富即贵。
立即笑着道：“无妨，你的朋友便是宋家的朋友，裴丞相府我们也只是暂住东院，龙三公子若是喜欢，可以让府里老仆带着龙三公子走走。”
毕竟，这位龙三公子的来历成迷，又是冲着裴丞相府来的，宋太太也不想过于热络。
只要礼节上没有多错就好。
尤夫人和曹夫人都是没有见过三皇子的，瞧着倒也在心里暗暗称赞。
不得不说，今日来宋家赴宴的年轻人男俊女俏，站在人群里个个鹤立鸡群（除了上官燕）。
这每一个拉来做女婿，都不错。
龙三公子欠了欠身，道：“多谢宋太太，我来这里除了要看看裴府之外，也是想见见曹夫子的高徒。曹夫子见了人就夸他的爱徒，看过传出来的答卷，我心中甚是好奇。见了元衡才知道，何谓有匪君子。”
这个夸奖让宋太太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龙三公子过誉了，曹夫子爱才惜才，又因为衡儿年纪小，排行最低，入门最晚，难免会越看越爱了，”宋太太道：“只怕曹夫子在家里最爱的也是小女儿和小郎。”
再欢喜，宋太太也不能顺着别人的话头夸自己的儿子。
但也不能扫了曹夫子的面。
这几句话，也算是谦虚的恰到好处。
曹夫人知道宋太太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夸耀的道理，笑着道：“宋太太说的甚是，夫君最疼爱的就是小郎和二女儿。”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这本是人之常情。
实际上皇上也是爱幺儿的，但江山大都是交给嫡长子来继承，当然要对长子更加疼爱，用心栽培了。
只是，她们两个不知道面对的人正是皇上最爱的儿子。
这个儿子既不是长也不是幺。
龙三公子的眉头就微微地拢了拢，有些不悦，但并未表现出来。
林慎问：“师兄，我前两天背诗经，《淇奥》篇里面便有有匪君子之说，我也没有去问曹夫子，师兄能给我说说这有匪君子是什么意思吗？”
众人：“……”
有匪君子……
在座的人都是读过书的，那里会不知道三皇子夸奖宋元衡的有匪君子是什么意思。
而且，就算是不知道，难道不该藏着掖着，等到私下里寻人问个清楚？
可这位齐国公世子，就这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真是匪夷所思。
然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
上官燕本就不喜欢听这些文绉绉的对话，现在听见美貌的表哥（虽然没有看到真容，但是上官燕就是觉得林慎应当是绝世美貌）也这么说，立即应和道：“对啊，衡表哥，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有匪君子，都有匪气了，还怎么是君子呢？”
此言一出，众人就忙着咳嗽。
三皇子皱了皱眉，这个表妹怎么被教成这个样子。
小裴氏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上官燕总是管不住那张嘴，轻易就在无形间将自个的蠢展示的非常彻底。
宋元衡忍着笑道：“师弟还记得那首诗吗？”
“当然记得，”林慎骄傲地回答，就像是族学里的小学生。
三皇子的眼睛在林慎和宋元衡的面上来回逡巡，这两个佳人对坐谈话，真是十分养眼。若是二美在怀，也如此谦让友爱，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林慎转过脸来，冷冷地睇了三皇子一眼，那一眼，有如一把利剑，刺的三皇子的双眼生疼。
三皇子惊吓地赶紧低下头，掩饰住了自个的慌乱和惶恐。
之前见到林慎对待宋元衡敬重友爱的样子，他心下着迷，有意无意地将林慎是个杀人如麻的杀神之事抛之脑后。
而这一眼，让他有了寒彻骨的感受。
那冷冰冰的眼神，像是能要了他的命，令他不敢造次，只能将自己的那点子心思深深掩藏起来。
等到三皇子缓过神来，林慎已经开始当众背起了诗，那压根不在乎旁人目光的样子，十分让人心折。
不仅仅是三皇子如此想。
曹二小姐看向林慎的眼光里，也满是亮光。
宋语冰很是佩服林慎，身为一个功成名就的国公府世子，压根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他只管做他想做的，说他想说的，十分亮堂。
这样的人，难怪会被木真视为知己好友，如此维护。
宋语冰转过头来，不经意地看了眼身边坐着的两个小女孩。
上官燕一脸愣怔，嘴巴微张，看向林慎的眼神里夹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而曹二娘子……似乎带着浓浓的好奇。
又或者是兴味。
宋语冰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曹二小姐对齐国公世子好像很是好奇呢，要是能对哥哥也如此该有多好。
她太明白，这种功成名就又风度翩翩的成年男子对小女孩子的吸引有多强了。当年，她不就是被这样的上官成捕获了吗？
当然，林慎的为人只怕比上官成不知道要敞亮多少，容貌只怕也更盛。
可她大哥喜欢上了曹二小姐呀。
宋语冰还是希望曹二小姐能够和大哥两情相悦。
这个林慎，怎么这么招人呢？
正想着，林慎看了过来，声音清朗好听，抑扬顿挫地背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胡思乱想的宋语冰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调子轻轻点头。
宋元衡笑着道：“师弟真是进步良多，前几天才背完《幼林琼学》，这么快就背到了《诗经》的《国风》。这样努力下去，只怕不用一年半，师弟就能文武双全了。”
原本还难掩轻视的上官成，闻言顿时敛去了脸上的不以为意。
不得不说，林慎现在才开始向学，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上官成看曹夫子收林慎为徒这件事，内心很是不以为然，只是当做个笑话来看。
若不是母亲林氏，从小给他启蒙，打下了基础，只怕他也不会读书。
练武之人通常都没有那个耐心读之乎者也。
上官成以为林慎这样为难自己是功成名就之后想为自个贴金，当然，林慎对他说是为了娶媳妇，但上官成也就是将信将疑。
他觉得林慎过不上三五七天，就会该干嘛干嘛去了。
毕竟，林家男子没有读书种子，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没想到，林慎竟然这么有干劲，已经这么快的读完了启蒙读物，又开始背诵《诗经》。
他在心里算了算，的确如宋元衡所说，用不着一年半，林慎将四书五经都能背完。
曹夫子若是真心指点一二，林慎可真就受用无穷了。
虽然不知道林慎文武双全之后会做什么，但是上官成已经觉到了扑面而来压力。
原因在于，这样的林慎让他觉得很难驾驭。
眼下朝局形势复杂，他和三皇子两人经常私下里讨论和太子之间的夺嫡。
在他和三皇子的眼中，林慎是作为武夫的角色存在。
虽然被太后抬爱，又是被废黜的公主之子，武艺高强，战功卓绝，但并不为惧。
所谓武夫，就像是自己的父亲，擅长打仗，善用兵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无法谋朝、谋局。
许多人说上官成投了个好胎，才能深得皇上信任，并且年纪轻轻就成为副指挥使。
但，他内心却是瞧不上自个的父亲广宁侯的。
因为广宁侯不爱读书，只能拼杀卖命——所以只不过是个武夫。
这样的武夫当然比起寻常的武夫强了不少，能用刀枪血汗和性命为子孙后代拼来地位和福荫。
可是，再能打能杀，也只能谋城池，却不能谋朝。
这样的人，注定是斗不过朝中的那些文臣。
林慎若真是一个劲地读下去，就不能再被视为只能利用的武夫。
局势会变得复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