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氏避开了上官成的注视。
她并不敢说自己没有把事情办好,反而让严家对严氏的死有了怀疑。
近来,上官成对她已经有诸多的不满,不知道哪一件就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
她陡然听到严家母女的所为,气的浑身颤抖。
姓严的真是不要脸极了,竟然就这么公然给她上眼药。
要是能让她们如愿,她就不姓裴。
上官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母亲之前不是还和严家走的很近?”
“为了给严家扬名,还劝说我将沁芳居都让了出来。”
“现在倒好,严夫人和严六小姐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妻孝还没有满呢,旁人就要说我要断了这门姻亲了。”
“母亲不管做什么,还是替儿子想想吧。”
上官成慢悠悠地说完,面上一片体贴,替小裴氏将帘子放了下来,在马上施了一礼,道:“儿子恭送母亲。”
小裴氏在车内木然地坐了半响。
又木然地下车,到了梅园,才像是醒过神来,她眼中满是血丝,盯着落霞,疯狂地问:“是不是你?”
落霞心里苦死了。
她当初并没有给上官成说这件事,也并没有料到,严氏母女二人竟然还会卷土重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侯夫人上眼药。
谁知道这对母女这么……这么能耐,若是旁人早就羞愧的再也不敢招惹了。
今天上官成扫了她一眼,她就知道,上官成十分介意她的隐瞒。
而到了小裴氏这里,却又怀疑她在上官成面前说了什么。
没有比她更苦的人了。
“夫人,不是,不是。”
落霞慌张地摇头。
“不是你又是谁?你这个贱婢,你在世子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小裴氏愤怒之下,撕破了两人之间平和的假象。
“砰。”
小裴氏袖子一挥,将桌上滚烫的茶水扫落在地,地面上满是水迹和碎瓷片。
“跪着,”小裴氏阴森森地道,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柔媚。
落霞哀求道:“夫人,您饶了落霞吧,落霞真的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夫人,您相信我吧。”
“跪着,”小裴氏咬牙切齿。
一副恨不得要将落霞撕了的样子。
上官燕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落霞哽咽着跪在了碎瓷片上,血迹从膝盖处慢慢地渗了出来。
小裴氏也不换衣裳,像是累极了,歪在厅堂中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好半天,上官燕才出声:“娘……”
小裴氏睁开了眼睛,像是才看见女儿,问:“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回海棠苑?”
上官燕肚子里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拖着步子,回了海棠苑。
守在海棠苑内的两个老嬷嬷迎了上来,见她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问:“三小姐,可是太后娘娘责罚?”
上官燕摇摇头。
刘嬷嬷看了看李嬷嬷,又问:“三小姐今儿没有被太后娘娘责罚,赏花会上又没有出什么纰漏,为何这么不开心?”
上官燕道:“没有开心的事,我干嘛要开心。”
两个嬷嬷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只要这个混世魔王没有闹出来什么,就算是烧高香了。
上官燕扯着被子蒙头大睡,谁也不敢叫她。
……
上官成同样神情郁郁。
他在三皇子的府上,看着千娇百媚的舞姬跳舞,听着最新传入中原的楼兰古曲,也并不觉得开怀。
“表弟,你这是怎么了?”
三皇子举起酒盏,怀里还搂着一个娇小的舞姬。
舞姬身子柔软,相貌清纯,像是无辜的羊羔。
上官成叹气,不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表弟这是为女人而烦恼吧?”
三皇子了然地笑。
三皇子一双眼睛如鹰隼,眼睛漆黑,看人时,似乎要将人吸入那一团漆黑之中,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鼻梁高挺,鼻端略略有些下垂内勾。
人中很深,嘴唇如花瓣。
相士曾经说,这样的长相贵不可言。
皇上十分喜欢三皇子,也是因为他的眼睛极其像太庙中老祖宗的画像所绘。
老祖宗深目高鼻,一双眼睛深不可测。发迹之前,不过是个连老婆都娶不起的闲汉,跟着村里的几个闲汉一起喝酒,在村头小酒馆欠下的酒债从来没有还清过。
还能继续在小酒馆里喝酒,是因为老板娘十分喜欢他。
两人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为他没钱,老板娘宁愿自己养着私生子,也不愿意嫁他。
落魄到了四十多岁,遇到了一位相士,说他贵不可言。
从此之后,便时来运转,开辟了大宁朝。
三皇子是所有子孙之中最像老祖宗的,皇上觉得,他生的儿子之中,最有出息的就是这个儿子。
但迫于长幼有序,迫于礼法,皇上并不能无端换掉太子。
虽然朝臣们都知道皇上喜欢三皇子,对太子不满,甚至也在朝堂里站了队。
但太子还是好端端地在他的位子上坐着。
三皇子明白他爹的心思,也想努力向前一步,毕竟诸侯王和皇上之间的差别可太大了。
太子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等到太子继位,他和他娘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为此,三皇子牢牢地抓住了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上官成。
上官家是舅家,又有兵权,就是他的依仗。
只要齐国公府不偏向太子一方,他就稳赢。
而林慎,素来不爱牵涉到这样的事情里,三皇子对帝位志在必得,剩下的就等时机了。朝中依附过来的大臣们,三皇子面上热情,内心并不怎么当回事,只和上官成亲近。
见上官成郁郁寡欢,三皇子也不免关心。
“三皇子不知,臣……”上官成叹口气,原先觉得不重要的事情,近来都觉得重要了:“臣无儿无女,父亲又只有臣这个儿子,臣……”
他还有烦心事说不出来。
和小裴氏之间的纠葛,让他心烦意乱。
严家母女的处处紧逼,让他意乱心烦。
“别说这个了,”上官成道:“齐国公世子是从哪里找来的绣品?绣娘是谁?三皇子都问到了吗?”
三皇子摇摇头。
“林慎和你是表兄弟,难道你不知道他的脾气?”
三皇子边说边眯着眼睛,露出了别样的意味。
上官成怀疑地看了眼三皇子,问:“林慎在三皇子殿下面前依旧是寡言少语不成?”
三皇子无奈地点点头:“就算是在我爹面前,他也那个样子,像座冰山。”
“从小到大都那么不爱搭理人,只有太后能让他多说几句。”
上官成摇了摇头。
他那天见到的林慎却并不是这个样子。
话虽然不多,但却很会应酬,而且也很殷勤。
他还以为林慎转了性子。
看样子林慎不愿意陷入皇家夺嫡,才这么亲疏有别。
听了上官成的话,三皇子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这还能看错?”
上官成不以为然。
三皇子没再说话,只是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方道:“林慎带着黄金面具,偏偏一点也不俗气,清冷俊俏,偶尔一笑,便让人神思不属,真不知道他谈笑风声的样子又是什么风采。”
上官成打了个寒颤,顿时忘了自己发愁的那点事。
三皇子好男色。
虽然膝下有儿有女,也有不少姬妾,但三皇子最喜欢的还是俊俏的男人。
林慎是什么性子,又是什么地位。
三皇子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这简直是自毁前程。
上官成立即道:“林慎清高,又孤僻执拗,十头牛都拉不回。这样的人若是厌了谁,那谁可就倒霉了。”
三皇子道:“咱们都是兄弟,你也犯不着这么藏着掖着的劝我,我也知道现在绝不是动林慎主意的时候,你放心吧。”
等到将来江山稳固,动不动还不是天子说了算?
上官成陪笑道:“三皇子心里有数就行。”
“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表弟,又如何?”
三皇子懒洋洋地把玩着怀里舞姬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
“宋家表弟?”上官成得意地道:“那自然是才色双绝,三皇子将他收入府中,自然会满意。”
“怎么个才色双绝法?”
三皇子起了兴致,“上次你只说有这么个人物,也没怎么细说,算起来,他也该秋闱了,不知道能拿上什么名次。到时候,可要我施以援手,略加推恩,让他投奔?”
“那倒不用,”上官成伸了个懒腰,斜躺在榻上,吹嘘道:“这孩子打小就会读书,他父亲就是当年名动京城三元及第的宋淮安,裴丞相榜下捉婿,结了这门亲事。”
“我那姨母端庄貌美,再加上当年宋淮安虽是状元,却比探花还俊美。宋元衡也十分会长,全是长了两人的优点。又十分聪慧,中了扬州的案首。按说扬州是个小地方,案首也算不得什么。”
“可是曹夫子都十分喜欢他,我带着人引荐到了曹夫子府上,曹夫子考了他好几次,都没有难倒他,曹夫子爱的不行,说宋元衡是最得意的弟子。”
“曹夫子都这么说?”
三皇子的眼睛里射出亮光,坐直了身子,道:“那可真是块绝世美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