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
手术室外,大家开始雀跃,仿佛急着为老周和刘青操办婚事一般,苏映霜心里稍踏实了些,至少,有了老周的这个态度就很重要,她也为刘青看到了希望,也许,等刘青休养好了,他们会有个很幸福的家庭的。
“老周,快去看看她吧,她很虚弱,很需要你,多和她说说话。”苏映霜说道。
老周连说:“好”,苏映霜便安排一个护士带他去了。
病房里,刘青失血过多,依然没有取下氧气,麻醉药也没有完全褪去作用,老周进去的时候,她毫无知觉。
她的脸色比刚推入手术室时更加煞白,带着管子的脸庞让老周看到了这个女孩儿最脆弱的面容,从前她有过那么多的泼辣,面对老周,时不时拿他打个趣,有时候他感觉自己也是个老顽童了,可是自从发生了她怀孕,似乎那些泼辣就被彻底埋葬了,此刻的她,就是一个毫无抵御之力的绵羊,甚至奄奄一息。
老周靠近了床边,试图从被中握着她的手,夹被中,他刚触及,感觉瘦削若骨,“宝贝——”
刘青根本没有反应。
老周真想她醒来,告诉她他的决定,他依旧说:“青儿,我来了,我要娶你,你虽不是天下最富有的新娘,我愿意让你做天下最美丽的新娘,是我不好,让你受这样的苦了,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结婚,你喜欢粉色,就穿那种粉色的婚纱,那时候,你一定是天下最美的新娘了!”
老周就这样絮絮叨叨一遍遍说着,一边握着刘青的手不放,不知不觉也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护士进来看了看,发现稳定了,帮刘青把氧气取下来了,看老周几乎一动不动,说:“仔细观察着点,别光顾着和她说心里话,这么长时间了,总插着她难受不难受啊?”
老周笑着说:“是,是,看我这老的,都忘了。”
“你不老,老当益壮。”护士笑了。
“这麻药还有一小时就没作用了,她醒来的时候会有点疼,知道吗,那时候多和她说话分解一些注意力,现在先节约着。”
“没事,不用节约,我一直说着,她一定能听到的。”
老周相信刘青可以听到的,他依旧说着娶她的话,对不起她的话,麻药渐失功效,孩子,在黑暗的通道中,她看不到出口,遥远的地方依稀丢失了那个幼小的灵魂,曾未谋面便已永别,痛楚不断袭来,从神志转移到了腹部,痛的地方,正是孩子离去的地方,“老周——老周——孩子———!”
老周听到了,“青儿,你醒了,我在,我再也不走了。”
刘青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说:“孩子,没了。”气息微弱,泪水已经淹面了。
“没事的,没事的,你别想了,好好养你的身体,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如果你还愿意的话。”老周最后又补了一句。
刘青有些吃惊,这太戏剧化了,她感觉似乎是用自己腹中的孩子去换了一张老周给她的合约。
她闭着眼,没有回答。
“怎么了青儿,你不愿意吗?”
她内心有些茫然,似乎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东西有些憔悴,不敢拿,不敢碰。
“青儿,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和孩子都要离开我了,那一刹那,我感觉是我自己失去了生命,我无比恐惧,我不顾一切要告诉你,我要娶你,你千万要醒过来,不要离开我,于是我就这么等着你,看着你,老天眷顾了我这个老头子,你终于醒了,你还在顾虑什么?我知道你爱我,在你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你一直在说要保孩子,青儿,你为了我,对自己的生命都不怜惜了,相比之下,我太龌龊,我该死!”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刘青含着泪捂上了老周的嘴,“你不要死,不要!”
“好,不死,我们都不再提那个字了,让我好好抱着你,别放开。”
仿佛,在生死间,人们都能看到了珍惜;
仿佛,有过离别,才会懂得相守是多么不易。
第二天的时候,苏映霜来病房里来看刘青,她正吃着老周给他买的粥,看苏映霜来了,她的脸色微微泛点红,叫了声“姐”,苏映霜只对老周说:“你出来一下!”
老周感觉她有点不对劲,心里先打了鼓,对刘青说:“你端着,我去去就来。”
苏映霜出门后径直走到楼梯口,老周快步跟上来,正要等她说话,谁知苏映霜继续走,她下了楼,老周不得已又跟着,苏映霜一直走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老周觉得很奇怪,他以为刘青一定有了很严重的病,所以苏映霜要背着刘青在这么远的地方告诉他。
苏映霜的脸很沉重,这让老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说:“苏小姐,是不是青儿?”
苏映霜冷冷看着他,然后又现出了怀疑的眼神,接着盯着他说:“老周,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虽然,我本可以为了青儿不告诉你,可是,我思前想后,正是为了她,更应该告诉你!”
老周越发觉得是刘青身体出现极其严重的状况了,他说:“苏大夫,你一定要告诉我,是不是青儿她手术有问题了?”
苏映霜说:“不是青儿!”
“那是谁?”
时间仿佛嘎然静止,空气中凝结了窒息,苏映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你老婆!”
老周愣了,他感觉自己心里曾经同样的颤抖短暂浮现,他追问:“什么,她?怎么了?”
苏映霜洞察到了他的焦虑,带有矛盾性质的不安,她说:“昨夜急诊收了个割腕的女人,你的手机一定没带吧?估计她们没找到你,她妹妹大骂你的名字,我恰好经过了,看到了是她们,本想当时告诉你的,怕你着急,后来我去护士那里查了她的情况,伤不严重,就没通知你,你不会埋怨我吧?”
割腕了?!老周愕然地,他实在想不到自己那个几乎可以用男人的字眼形容的老婆,在这个时刻,可以用这样自残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情感!或者,她是对自己的威胁?
不不,不要龌龊,周智理,她可是你二十年的老婆了!
“她现在呢?”
“现在没事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她伤口是没事了,可是——”
“可是什么?”老周警惕地问道。
“医生给她治疗伤口的时候,发现她的淋巴有结节,她妹妹同意后,做了切片,发现是肿瘤早期。”
老周被打懵了!
这怎么可能?!
在他印象中,老婆那样强势,用健壮来描述她一点也不为过,像这样的人也能长了肿瘤?
“苏大夫,你会不会认错人啊?她很健康的,今年三月刚刚体检过的,绝对良好。”
苏映霜拿出一张纸来,“自己看看吧!”
老周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名字写着:“孙舒兰”,他便知道,这是真的了!
拿着那张纸,老周又开始颤抖了!那一刻,苏映霜看到了一个历经人世沧桑的男人在经历接踵而来的打击后的脆弱!但她无法去安慰他,因为,她感觉他终究应该是个男人,她也不去多讲一个字,以避免错导了他最表露内心的选择!
于是,在老周颤抖的时候,她反而选择了离开!
等老周反应过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他一人了。他便快步奔向急诊处,询问一个叫“孙舒兰”的女人,护士说,“就那个割腕的女人啊,在,往西走第一个房间!”
老周进了房间,小姨子正在呢,看老周进来了,她气得指着老周的鼻子骂:“你不是消失了吗?我姐都要过鬼门关了,你人都逮不着,还有没有良心了?”
老周看到老婆躺着,手腕处缠了厚厚的白纱布,听到他进来了,歪头望着他,想说话,嘴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平生第一次,老周竟感到了柔弱二字也能在她身上体现。
老周挪步上前,女人伸出割过腕的手臂,要抓着老周,老周赶忙接着她的手,“老周——”女人呜呜咽咽地,老周忙安慰说:“好了好了,这种小女孩做的事你也去做,这很危险的,别哭别哭。”
小姨子听了生气了:“姐夫,我姐都为你这样了,你还酸讽她,什么小女孩,像我姐做这样的事,是现在那些拜金的小女孩都不能做的,知道吗?你那个小情人能为你割腕吗?她不就是怀上了个孩子,就开始发嗲,是个女人就会怀孩子,我姐都为你生了一个了,但凡你有点良心,就赶快扔了她,回到我姐身边,一心一意,我就不信,外面的女人对你是真情,十个有九个都是图钱!”
老周只听着不言语,他相信刘青是真情,绝不是为了钱,可是,苏映霜说老婆已经长瘤子了,他便自己把天平向老婆这里挪了挪,刘青已经脱离危险了,他对不起刘青,可眼下,如果离婚去娶刘青,将更对不起老婆了。
唉!老周现在已经是左右为难,横竖不是人了,他不知该怎么说了,女人噙着泪问他:“老周,别离婚,以后,我们好好的,再也不对你凶了。”
老周“嗯嗯”了两声,女人便高兴了,马上灿烂了面容,对妹妹说:“你出去订中午的餐,要亚龙的,我们中午在这里吃。”
小姨子走了,老周还站着,女人说:“你坐着吧。”老周便取了凳子坐在她旁边,他沉默着,心里矛盾异常,不知该再如何面对刘青,面对苏映霜和那些小护士了。
坐在一边,他反复思量,就感慨近来生活的速度太快,令他应接不暇,活了大半生的时间都没这几天的事情复杂的多,错误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
刘青没有错,她爱自己,为了爱而去生,去付出,能错吗?
老婆没有错,她本来就守着本是自己的丈夫,能错吗?
那自己呢?
自己错了!
如果不让青儿爱上自己,就不会错了!
可是,如果没有青儿的出现,是不是老婆就不会长瘤子了?
老周也想不清这其中的玄机了,他便心下对自己说,罢了罢了,反正风烛残年了,还是不要看的太清楚了,糊里糊涂着吧,你糊涂,别人清楚或糊涂,也无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