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韩絮。那么多女网友加我,她毫不起眼。
我们都喜欢清水。清水是五个版主中唯一的女性。她年龄最大,比我还大两岁。清水算不上漂亮,但用现在的词来形容,有御姐范。我记得她的QQ头像也是御姐,就是那个蓝色长发的熟女头像。
我至今都只能为聪明的女人所吸引,哪怕女人的高智商会给男人带来某种压力,我还是自不量力地企图靠近她们。是清水招募的我,所以我一有空就缠着她聊天。她则对我爱搭不理的。那时我还年轻,轻佻狂妄,不懂分寸。网络放大了我这部分缺点,让我一上线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其实在现实里,我敏感又害羞,见到陌生人就一副沉默不语的死相。
一度清水打算离开腾讯,具体去哪我们不得而知。别人我不清楚,我当时的状态就是凭着一腔热情和几分庸才瞎玩胡混,从没有想过网络会对自己的现实人生有什么改变。所以难以理解清水想要离开这么好玩的地方。
有人出了个好主意,说我们每人写个童话挽留水水吧。
我记得我在网吧的角落里。早期的网吧每个机位之间都打着隔断,有半封闭的空间。我常去的那个网吧封闭性更好。我经常盘踞的位置,一面是窗子,一面是走道,周围是一人高的砖墙,走道一边还有帘子,拉上几乎就是独立空间了。我叼着四块钱一包的“吉庆”,望着窗外的夜色,想着这个和我都算不上认识的女孩,用“二指禅”临屏写了一个小故事:
我和清水是青梅竹马,她是个安静的女孩,我则是个只知淘气的傻小子。梅雨季节天空连月不开,阴雨缠绵。清水变得有些忧郁。我说你为什么不开心。她说好久没看到蓝天了。我说蓝天有什么看的。她说你不懂。我说你要想看,我带你去看。她说你别吹牛了,我不信。我说这有何难,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去看。
然后我就背起她,一跺脚飞到空中。我飞啊飞,穿过黑暗的雨滴,穿过潮湿的雨云,和她一起融化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中。
我之所以不嫌肉麻地讲述这个蹩脚的故事,是想在写作中梳理我生命中的某些痕迹。有一天你会发现,那些似乎与你毫无瓜葛的人,却在不经意间给你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比如你现在问我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低俗小说》和《搏击俱乐部》。事实上,我只是照搬了清水的答案。这些年来,我们都看了更多的好片,对电影有了更深的理解,她最爱的电影估计早就变成《偷自行车的人》之类的经典,我却还在停留在二十年前,重复着她的回答。
后来我们一起反出腾讯,也是跟随清水。我们还有热血,愿意与朋友同进共退。风粼跟我私下表达过他的悔意,他意思说,我们不离开腾讯,肯定有更好的发展。我不置可否。我和韩絮正在热恋,顾不得网络上的那点计较。
我们五个版主之中,唯一勉强算成名的只有清水。我不愿意透露她的另一个网名。前几天我还看到一位南瓜屋的文友用了那个标题——“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标题最早是清水的原创,至今挂在豆瓣。
2003年,我在一家都市报做文化版,想做一期关于网络文学的话题。我找了今何在(《悟空传》作者)、林长治(《沙僧日记》作者)聊几句,为了凑成三人,我又在QQ上找了清水,她迟迟没有回复。我鸡皮酸脸地在QQ上骂了她一通。她过了半天悠悠道:“你一点都没变。”
她不爱理我很正常。他们都不爱理我了,也许还有鄙视。大约是为韩絮的缘故吧。
韩絮最初给我留下印象是因为她的网名。她叫潭中之鱼。我那天刚刚厚颜无耻地在我做版主的版面上置顶了我的帖子,心情大好。就逗她说,你怎么不叫痰盂呢?她发了个哭脸的符号。就是这个:那时QQ还没有现成的表情包。
有必要说一下我年轻时的网络形象。你现在看到我,觉得我是一个油腻或猥琐大叔,可用阿Q的话说,先前我也曾阔过的。让我们闭上眼睛,按照古龙笔下的那个王动还原我的形象:他能打、善良、懒惰、潦倒、有趣,他躺在家里唯一的一张大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想偷东西的郭大路前前后后地跑,前前后后地找,然后问:“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我不信你们不喜欢这样的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