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40分43秒
……
……
梦里不知身是客。
意识从梦里醒来,他和花静秋竟不知不觉将意识手放置在红泥上。
胭脂红泥默默东逝去,宛如寒夜绽放的昙花,千千万万载等待,只为这一秒。
胭脂红泥完成了使命,枯萎、凋零,从上古尘埃来归上古尘埃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点痕迹,烙印在命运之人意识里,并终究要回流灵识,成为一抹挥之不去印痕。
这痕迹对当下的王小空来说,轻得宛如枯叶掉落汪洋大海所引起的涟漪,还未荡漾开,便被海浪卷得不成样子。
他的视野里,手与手如影子般叠到一块,鬼魅得紧,他的手大点,她的手小点,手影里有手影,意识从梦境回归,恍恍惚惚,如梦似幻。
“我们梦了多久?”
来自神魂静观的沉静和熟能生巧的梦境经历,让王小空瞬间找回神智,意识体猛地一震,首先意识到那默数的时间……那关系家人命运的时间……到底还剩下多少……
“到底梦了多久?”
秒针那个贱人再度滴滴嗒嗒个不停,索命挥毫在意识里飞舞,似在画画,画一幅以“恐惧、不安和迷失”为主题的索命符。
恐惧化成了沉重漆黑的五指山,不安成了密密麻麻溅射的绣花针雨,迷失是世间最缠绵与无解的镣铐……
这般还不算完,手握索命挥毫的阎王,高座于地府宫殿,品茗尸臭绿茶,在那生死簿上,下墨如刀,轻轻一划,竟化作十万八千里长刀。
刀光剑影!
神魂静观的沉静,让他知道一切都是幻象,只有那“消失的时间”,真真实实存在。
“汪汪——”
前方那只凶恶的引路犬,满怀仇怨的撕吼声。
视野里,这犬仍是那般可恶的晃着茸球短尾,扭着细小犬臀,慢慢儿、慢慢地往前移动。
下意识跟上脚步,身畔的花静秋似是沉浸在刚从梦境返回的那种迷失和朦胧之感中。
她痴痴忖在原地,盯着那幅壁上画,若粉糕右手仍然放置在那,只是胭脂红泥已消。
……
……
梦里,他在王屋山脚下,遇到一只怒角麋鹿。
他看了一眼怒角麋鹿。
怒角麋鹿看了一眼他。
只是这般平凡而又普通的对视,梦境便是终结在这里。
不明其意的单纯对视,梦境世界化成一片空白,他便回来了。
等等,梦里好像没有花静秋的影子,记得虚空中,她化作的流星,一直跟在他后头,为何梦里不见她。
这点疑惑,在“消失的时间”面前,无足轻重。可能她去了其他梦境。
王小空拧着意识眉头,想要计算出那消失的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多少分……多少秒……”
精魂智能给出冰冷回复:“没有参照系数,根无解!”
当下,还剩多少时间?30分?20分?该不会……
不能耽搁了,再也不能耽搁了,管他什么梦境,鸟他什么愚公,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
雪之女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还不见他?
意识走过那神秘的拐角,入目所及又是一道冒着深寒冷气的霜靛斜坡,两侧依然是壁上画与雄伟冰柱,不同点只是斜坡的倾斜度,从15度陡到了51度。
走过拐角,才发现身畔空空如也,视野受拐角隔断,见不到花静秋倩影,她还迷离在那里吗?
转身喊了一句,没有听到回应。
他又成了一个人。
“我们”又变了“我”,他孤零零走在霜晶斜坡上,形单只影,这是一片霜冻世界,到处都是冻结与寒气,美到冻死人,却冻不住焦躁、不安和慌乱的内心世界。
望了一眼那壁上画,仍是以长发少年为角儿,少年旁边偏又总是伴着羽扇纶巾、腰悬葫芦酒的狐妖少年。
“……”
“……”
无法承受的死寂,视野慌忙避开,埋入身前那条闲天信步的红线。
红线分外刺眼!
如同失去理智,冲上去,拼命撞,拼命撞,想要冲过这条红线,撞破这面阻挡前进步伐的意识墙!
雪之女王!
出来!
出来!
耳畔又响起那首儿歌:“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
理性的思维,让他明白这般作为多么不理智。
他更知晓他的视野如同陈坤伦般越渐狭隘。
视野里冒着寒气的霜白世界,渐渐化成一条逼仄到透不进一点光的黑暗隧道。
他知道!
他都知道!
这样不对!
不可以!
不行!
没办法解决问题!
可是那“消失的时间”,正折磨着他,梦里不知身是客,那漫长如同真实的梦,与陈坤伦的梦境世界不同。
能够清楚知道自己正在扮演愚公,偏偏又那般身临其境,仿佛真个变成了18岁的愚公,终日为饿肚子苦恼,连一点“王小空”的痕迹与思想都感受不到。
这就是扮演吗?
整场梦,他只搞懂一个新的概念“扮演”。
扮演陈坤伦时,身为“王小空”的思想是存在的,哪怕梦境世界如何真实,那和陈坤伦结合的思想里,都有王小空的影子,那是抹不掉、挥之不去的深刻痕迹。
这回扮演愚公,“王小空”的痕迹从清晰到不知不觉到最终消失。
意识体拼命撞击意识墙,管他什么红灯,什么绿灯,天地间何来这般多束缚,要让人不快活,这天地间何来这般多不透明,要让人不安,又何来这般多意识墙,要叫人原地打转,“雪之女王,出来,出来,出来……”
……
……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然而直线上,却有一座座堡垒与城墙,有的来自鸿蒙,是为世界法则;有的来自仙人,是为上下尊卑;有的来自智慧生灵,是为欲望泥潭。”
这是……这是来自愚公的记忆碎片,他正在请教一个逍遥邋遢的酒糟鼻老头。
那老头狂饮而欢:
“哈哈哈,这世间仙与人,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
“愚公啊愚公,你看那些仙人与凡人,他们站在一个泾渭分明的圆环之上,仙人位于左边半环,凡人位于右边半环,仙人在环上搭了高塔,凡人站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仰望仙人,以为仙人如何如何高深莫测,因此人人渴望成仙。仙人怕凡人在另半边圆环上也搭个高塔,所以搞出那似是而非的咫沙之遥不周仙境,让凡人趋之若鹜,只能来他们搭建的高塔,叫维持鸿蒙的另半边圆环摇摇欲坠。”
“哈哈哈,愚公老儿何故还看不开,从圆环上跳出来吧,站到圆环正中那片虚无去,站在那里与鸿蒙精神独往来,你在看看仙人与凡人有何不同,哈哈哈,有何不同,是非、善恶、爱恨与阶级,通通都是他们制造出来的观念堡垒,目的就是形成鄙视链,塑造高深莫测的形象,让你去下跪,求得他们微不足道的怜悯,哈哈哈——”
老头肆意张狂的声音,让王小空变得更癫狂,他拼命撞,拼命撞,想要冲破这面意识墙!
……
……
“小哥哥!”身后传来她欢快呼唤。
她那道宛若盛放在雪地里的纯洁身影,如同一朵炽烈白莲,在黑暗逼仄的隧道里熊熊燃起,让他看见一点光明。
王小空停止冲撞意识墙。
她那纯净无暇到不沾染尘埃的倩影,像极了一面照妖镜,射出强烈光线,驱散掉黑暗。
花静秋在他意识里,竟留下了这般强烈的意象,这意象本无好坏善恶之分,能帮他亦会叫他看到内心的丑陋。黑暗里组织反抗的神魂静观借助这圣洁意象的帮助,让王小空再度找回了理性。
转身,看见她那兴奋的倩影从拐角处跑出来,她满脸兴奋,月桂眼眸熠熠生辉,似有喜悦的枝桠在瞳孔里伸展出一段新枝,那是世间最单纯的幸福。
她兴冲冲跑到他跟前。
明媚纯净的面容上,宛若绽放朵朵娇艳饱满的花骨朵,只见她兴奋道:
“小哥哥,画上有小女子了,这画上终于有小女子了,我们前生就见过面了哦,你记得吧,你记得吧?”
“记得什么?”
“我们前生就相遇了呀,前生我是一只无忧无虑的怒角麋鹿,小哥哥是个满脸麻豆的龙人,我们还对视了呢。”
跟多数雄性生物般,他不解道:“那只是两个陌生体微不足道的擦肩而已,值得这般高兴?”
花静秋手舞足蹈,像极捡到宝物的纯真小女孩般咋咋呼呼,“小哥哥这是命运的安排,佛说五百次回眸,方能换来一生一次的擦肩,我们两个肯定早就在鸿蒙道缘里积累了不少因缘,才能换来那一生一次的擦肩,所以这一生一世我们都要当好朋友,彼此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