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离实验室有一段距离,原先精心铺设地砖的人行道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我们一前一后走着,都默不作声。
我其实挺开心的。我并不是真的特别想回聚居区——我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回那能干嘛?只不过陆离这么紧张地挽留我,让我着实有些意外。
学校图书馆的大门敞开着。一楼大厅冷冰冰的,了无生气,桌椅和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多年无人造访。陆离让我在上头等一会,一个人下到地下室鼓捣了一会,打开了总闸。
天花板上的灯管滋啦啦地陆续亮起来。
“幸亏还接的通电。”他有点紧张似的自言自语,掏出一张很旧的卡片,在阅览室门口的刷卡机上划拉了几下。门“嘀”的一声开了。
我们走进阅览室。他轻车熟路地领着我上楼梯向阅览室二楼走去,半途在书架上拿了两个阅读器。空气是潮湿的,带着一股书页的陈腐味,让人胸口发闷。
阅览室二楼竖立着一排又一排电子书架。陆离打开其中一个书架的导航界面,连上阅读器。
“我下去拿点东西,你在这等一下,有什么想看的书自己挑吧。”话毕,他独自一人走出阅览室。我悄悄跟到门口,看着他走进图书馆的电梯,电梯的楼层指示灯从2跳到1,然后跳到B1。
我慢慢地走回到之前已经开启的电子书架前,点开导航界面里图书馆的自助导航。
他去的是地下书库。那是全图书馆唯一储存纸质藏品的地方。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好像自己会被这个老旧的建筑吞噬一样。我死死地盯着发光的屏幕,不敢看别处,直到陆离回来。
“怎么了?”他看我呆呆的,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关掉书架,“可以走了吗?这里空气不太好。”
“哦,那走吧……等等。”他多瞧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头顶,拂去一片石灰,又看看天花板,“刚刚想什么那么出神呢?头顶掉东西都不知道。小心一点啊。”
我没搭理他,撩开他的手,一个人向大门走去。
他一头雾水地追在我后面,“突然怎么了?”
“陆离。”我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个项目还会继续做,对不对?”
他的态度忽然变得严肃又冷淡,他放低声音道:“那是肯定的,贝贝,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次对象还是我吗?”
陆离笑了一下,口气轻松了不少,“如果你是担心这个……哎,没事,这次的实验对象另有人选,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我垂下头,“是我也没有关系,反正我醒来也没几天,再清空一遍记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如果这次又没成功,那个人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这样很难过的。”
“你怎么了?突然说这样的话。”
我沉默了一会。这要我怎么开口呢?
陆离的声音忽然变得出奇温柔,他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你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的。”
这要我怎么跟他说?
周围的环境全然是陌生的,没有半点生气,偌大的校园只有两个人,像沙漠中的孤岛。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每当新的一天到来只感到恐慌。我整夜无法安睡,只有跟陆离呆在一块的时候勉强能心安一会。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再受一回这样的苦了。”陆离继续道,“总之,你不必为这件事操心。这次的实验对象过几天就来了。”
见他言辞闪烁,我追问道:“是谁?”
“这么一说,你们还算认识,不过你现在……”
“所以到底是谁?”
我的语气忽然尖锐起来,陆离奇怪地看了我一会,答道:“她叫周婉。”
“她也是为了钱吗?”
他失笑,“当然不是。她是我的未婚妻。”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一样哆嗦起来。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是这样啊。”
然而生理活动顿时完全不受我的意识控制。鼻子酸得发疼,我强令自己冷静,心跳却越来越快,心脏受重锤似的钝痛。我觉得不应该有,也不明白为什么,却无法停止地颤抖着。
就是这种无能为力、叫人慌乱的,失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