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绣娘来家,犹如花喜鹊进院,一时之间只听她各样夸赞的话儿说个没完。
温绣娘虽然说得跳脱热闹,却也都是真心话,自己做绣工一二十年,为人量体裁衣,新郎官新嫁娘见过多少,从未见过像这般天造地设的两个标致人物。俊美养眼的人儿,谁不爱呢,是以激动起来,难免话多了些。
温绣娘虽本心不错,却很是聒噪了些,穆晚晚便笑着上前:“温姐姐好,先量我的尺寸吧。”
早量了早得清净。
“哎呦呦瞧这小嘴儿甜的,这声儿姐姐可把我叫得心都融了……”温绣娘被叫得心中欢喜,从包袱里翻出卷尺子,仔细量了。
温绣娘虽然说起话儿来没边没际,做起活来却毫不含糊,一收一放,比肩量腰,很是爽利。不消一会儿便量完了穆晚晚的尺寸。
轮到陈君睿,陈君睿却笑道:“不如让我家娘子帮着量,温姐姐在旁边指点着就行。”
温绣娘了然笑道:“得,我倒要看看新娘子能不能量出朵花儿来。”又给陈老太递了个笑眼,笑呵呵便垂手站在了一旁。
穆晚晚无奈,只得接过卷尺子。
温绣娘指导着:“贴得近些,悬着量可不行,大了小的了,要么垮着肩要么卡着胳膊,可难受了。”
“对对,就是这样贴着才行。”
“腰,你得把卷尺子递过去,在腰上绕一圈……”
穆晚晚扯着尺子,量后背时还好说,量胸围和腰围时,几乎就是贴在他的胸前,箍着他的腰。
穆晚晚本想让陈老太来量,陈老太却推脱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下手没分寸,没的失了准头,坚辞不肯。
于是一个院子里,三个人围成一圈,笑呵呵看着她给陈君睿量身。
好不容易量完,只觉自己脸上火辣辣一片。而头顶上,陈君睿低头看着那涨得通红的耳垂脸颊,也不禁嘴角扬起。
量完身量,陈老太从屋里拿出一卷红绸布。
温绣娘眼睛几乎直了,她也做过绸子的喜服,但是这个质地的可是从未见过,摸上去只觉滑凉如水一般,这可是最顶级的绸布:“啧啧啧,这样好的料子……”
陈老太笑道:“这是二十尺布,做了他们喜服剩下的,您留下便是。但只有一个,所绣的花色样式都得是最新兴的最吉祥耐看的……”
温绣娘摩挲着红绸,喜得眉开眼笑:“陈嫂子放心!保管是最吉祥好看的!”
陈老太又与了些银钱与温绣娘,温绣娘不接:“说好了的,给这俩孩子做喜服我不收工钱。况且这剩下的料子也得有几尺了,算起来不知比工钱贵出多少。再给我钱,这不是打我脸呢么。”
陈老太笑道:“你有这心就够了。生意艰难,没有让你白忙的理儿。红绸子是送给你的,沾沾喜气的意思,跟工钱扯不到一块儿。送的是送的,工钱是工钱,开店做生意,没有不收钱的理儿,这工钱你务必得收下。”
温绣娘无奈,只得收下。陈老太要留她在家吃午饭,因还要去亲戚家,温绣娘便笑辞了,拿着红绸离开不提。
温绣娘离开。陈老太又从马车上拿下满满几筐的东西,一筐红纸喜烛等,一筐各样蔬菜瓜果,还有几只活鸡活鸭。
陈君睿笑道:“母亲不必买这么多东西,过几日镇上的房子置备好了,咱们便搬了去了……”
陈老太不以为然:“镇上的房子先不管。但是成亲宴,是一定要在咱桃村办的,桃村才是咱祖祖辈辈的根儿……”
陈君睿笑笑没再答言。
陈老太边理着红纸物什又边道:“对了,忘了跟你们说,日子定了,就在本月十六,这天可是最好的团圆吉庆日。”
陈君睿:……
穆晚晚:……
穆晚晚理着瓜果蔬菜的手一滞:“母亲,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陈老太笑道:“不早不早。我知道晚晚你身子还没休养好,累不得,所以特意推到月中。现在这才月初,还有十多天才到呢,这十多天你什么也不要干,只管把身子休养好就好。”
穆晚晚没再回言,又看了一眼陈君睿,他倒像没事人似的,自顾盯着公鸡头顶上那一坨火红的冠子看。
午饭杀鸡宰鸭,满满一大桌子的吃食。
陈老汉陈老太回来时本就已正午,又来了温绣娘量身,杀鸡宰鸭又耗费了不少时辰,是以吃过午饭时,已是日落半天,傍晚时分了。
陈老太笑道:“如此,倒省了一顿了。午食太油腻,牛郎你不如和晚晚一起去溪边转转。”
穆晚晚是想去溪边转转,这是她饭后一向的运动。但是却并不想和陈牛儿一起。陈老太如此说,自己也便不再答言,解开拴在菜园边的黄犬的绳子,牵着黄犬出了门。
黄犬绕着穆晚晚又蹭又跳,亲昵异常。
摇着折扇跟在身后的陈君睿,看得如此情景,手中的扇子几乎惊落在地。
灵犬没出问题前,自己算是它的主人,这灵犬冷淡高傲得很,即使深知陈君睿是它的主人,也往往是鼻孔朝天看人,对陈君睿并不会有什么亲昵缠闹之举。陈君睿性子也本冷淡,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各自别开头,再无交流。
陈君睿甚至还以为,冷淡高傲是灵犬的特质,大抵有点本事的东西,都傲些,也并没放在心上。
如今却乍见这灵犬奴颜婢膝在穆晚晚面前的姿态,怎不惊奇。
灵犬的这等姿态已经让陈君睿惊奇不已,没想到接下来的更是吃惊。
穆晚晚取下拴在灵犬脖子上的缰绳,拍了拍下它的头。灵犬又是一番腻蹭,腻蹭后便摇着尾巴撒腿跑开了,穆晚晚却喊了一句:“将军!你慢点!”
陈君睿手中的折扇彻底跌落在地。
她竟然看出了他其实就是大将军?
心内虽惊,却还是强压着平静看向穆晚晚。
穆晚晚并未望着他,而是目视前方,目光柔和。
既然是叫他为何不望着他?
陈君睿又顺着穆晚晚的目光往前看去,她柔和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边跑边跳得欢脱的狗……灵犬……
“将军,你别跑这么快!在桥头等我啊……”
陈君睿彻底在风中凌乱。
敢情她给这狗起了个名字叫将军啊……
被发现是将军,和发现叫一只狗是将军,不知怎的,陈君睿心中是隐隐偏向前者的,不,是肯定。
“为什么……叫它……将军……”陈君睿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穆晚晚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哦……我以前养的狗名字叫将军,它跟那只狗很像。”
那世里,她养了一只金毛,她突然离开,也不知道那只狗会怎样。说来可笑,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喜怒哀乐眼泪欢笑皆洒在那里的世界,最后让她挂怀的,也只是一条狗了。
也只有那只狗,才是真心实意地依靠着她爱着她吧。
而此刻陈君睿的脑海中只一遍遍回荡着穆晚晚刚才的话。
养的狗叫将军……
将军和狗很像…….
狗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