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风吹了一夜,吹落不少花瓣,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现是早时,过路的人不多,花瓣并未遭践踏。落花儿上还蒙着细细一层雾珠。
穆晚晚和花蕊,各人卷起衣衫一角,捡拾着地上的花瓣。捡了一会儿,花蕊抬眼望了望满树的繁花,笑道:“晚晚,我觉得树上的花儿颜色更鲜亮些,不如我上去折几枝吧?”
不待穆晚晚答话,花蕊已经起身把自己捡的一抔花瓣倒进了穆晚晚的衣衫里。自己把衫襟子往里一掖,就要爬树去。
她衫下是裤装,爬树也便利,况这棵桃花树到处都是乱生的虬枝,蹬着这些虬枝便能一步步上去了,比攀着梯子还得利。
花蕊三两下已经爬进了如火般艳红的树冠中,浓密的桃枝桃花遮挡着,花蕊又穿着桃色衣衫,不仔细瞧竟找不出花蕊在哪里来。
“你小心些!”穆晚晚有些担心。
“放心!这棵树我经常爬的……”
花蕊蹬着虬枝,寻找哪枝花儿开得更艳,好容易选定了一枝,折了几折才把一枝鲜亮的桃花折了下来。
由于太过用力,带动一整枝的桃花都晃了几晃,霎时间纷纷扬扬一阵桃花雨,比任何时候落下的都要稠密。
桃花雨落在树下两身碧青的衣衫上。
今日穆晚晚没有带青花头巾,只简单用木钗子松松挽了发,一袭墨发,比锦缎还要光亮些。红色的花雨落在她的发上,片片红色的花瓣便是自然的装饰,装点在发上鬓间。更显得她眉若轻烟,唇似朱点。映着红色花雨的眸中,有点点水光潋滟。
潋滟的水光晃了陈君睿的眼,眼前似又掠过那片绯红,手不由自主抚向这张艳若桃李,白若骨瓷的脸。
只是手底冰凉的触感,让陈君睿一滞,这张艳丽无比的脸,却是这样的冰寒,比他的手还要凉上几分。
正在抬眼关注着花蕊举动的穆晚晚,突觉脸上一凉,却是陈君睿抚着她的脸。不觉恼怒,眸中锐光乍现,打开了陈君睿的手。自去一旁捡花儿了。
陈君睿怔怔望着被打开的手,滑腻冰凉的触感还犹在手尖。而且这滑腻冰凉竟像是会传染一般,从他的指尖,渐渐传到每一处经络,直到全身都是这种冰凉……酥麻的感觉。
他不可置信,又抻了下手指,那滑腻冰凉竟像是封印在骨血里一般,再也不能消除。
花蕊已折了两枝桃花,跳下树来,笑道:“这可是顶漂亮的两枝了,晚晚,我们一定能做出最好看的胭脂……”
穆晚晚仍在低头捡花儿,含糊应了声。
花蕊觉出穆晚晚的异样,忙跑了过去瞅着她看,疑惑道:“咦?晚晚,我怎么看着你的脸红红的,是热的吗?太阳好像是大了些,不如咱们回吧,这些花儿尽够的了……”
陈君睿低头轻笑,打开折扇挡在头顶,先自回家去了。
“咦?你家夫君怎么先回了,不跟咱们一起了吗……”
穆晚晚深吸两口气,这才站了起来,笑道:“咱们也回吧。”
回到家,看到堂屋的门虚掩着,想是陈君睿在屋里小憩,也并不打扰他。二人在井台边坐了,捣制起胭脂来。
穆晚晚却有些心不在焉,刚才桃花树下,他抚着她的脸,她狠瞪过去的时候,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竟又再次袭来……
第一次相见便是在那棵桃花树下,第一次痛楚的感觉也是在那里。难道她和他一起在桃花树下,就会有那种痛楚的感觉?
但如果没记错,昨日中午她和他一起去溪边的时候,也经过了桃花树下,却没有心痛的感觉。
看来并不是只要经过桃花树就有痛楚之感……
那这两次的痛楚之感,还有什么地方是一样的?是了,这两次她都和他对望了一眼……
那就是说,只要她和他在桃花树下对望,便会有痛楚的感觉?
这又是为何?
正在沉思,不想手一偏,捣花瓣的杵子捣在了手上,穆晚晚吃痛把手一缩。
慌的花蕊赶紧舀了一瓢凉水让穆晚晚冰着消痛,再不许她干活。
把捣好的花瓣用细棉布包了,拧出花儿汁来,摊晒在井台上,只等收干汁液,留得汁粉,用时滴上几滴桂花油,便是现制胭脂了。做的好的话,比街上卖的还鲜亮自然些。
陈老太陈老汉正午时方回,还带回了一个绣娘,说是来量测新郎官新娘子的身量,做喜服。
绣娘姓温,是周遭十里八村绣工最好的绣娘。温绣娘本是在镇上支了摊子,接各样的活计,其实主要是接镇上人家的活计和十里八村新人的喜服。
寻常时,乡村人家哪舍得花钱做绣工。自织的棉布,拿到镇上染坊染了,自己裁裁剪剪便成了衣裳,没有那个闲钱再去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嫁娶用的喜服则不一样,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各家咬咬牙也就办了,喜服上用彩线绣了各样龙凤呈祥的花纹,看着也喜庆吉祥。所以,无论多么穷的农家,在成亲用的喜服上却是不打含糊的,都必早早分出一笔钱请绣娘做绣活儿。
今日,陈老汉陈老太除了去刘媒婆处选吉庆日子,还去了这温绣娘处问询缝制喜服事宜。可巧这温绣娘正巧要来桃村走亲戚,索性关了摊子,跟着陈老太陈老汉回了家来,亲自来家给新郎官新娘子量身量,取做喜服的料子。
温绣娘是个随和大方的,看得陈家屋居虽简朴,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整洁有序。四下拿眼溜了一圈儿,夸赞不已。
陈老太笑着往里让,又朝着屋内叫牛郎晚晚。
陈君睿自从外出回来,便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
穆晚晚送走了花蕊,正拿着一个篮子去屋后捡些蘑菇以备午食。
听到呼唤,二人几乎同时走了出来。陈君睿仍然着一身青衣,鬓发些许的乱,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又多了一层慵懒。穆晚晚挎着半篮子蘑菇,顶着青花头巾,拨开了挡道的一枝杏树枝,在满眼绿色中,走了出来。
二人还未抬眼看清来客,温绣娘却先惊叫一声,把身旁的陈老太都唬了一跳。
温绣娘眼中放满光彩:“哎呦呦,我今儿算是开了眼了,竟让我瞧见这等神仙般的人物。没成想,咱们这小地方竟能出得了这般人物。温桃花我长了几十年,竟也让我得见了这神仙般的眷侣,此生也不白活了。
这俩孩子看着让人欢喜的紧呦,老嫂子,这工钱我是不能要了,算我给两个孩子添礼了,让我也沾点仙气儿……啧啧啧,陈家嫂子你有福啊,怎得生的儿子这般俊秀,又得了儿媳妇这般貌美,啧啧啧……”
温绣娘说着已上前拉过穆晚晚的手,又夸嫩得能掐出水,又夸把天仙都比了下去。穆晚晚不着痕迹抽出手,向温绣娘福了一礼。
一开始被温绣娘惊了一吓的陈老太,也渐渐明白了温绣娘为何如此了,受到如此夸赞,自然面上心上都乐开了花儿,赶紧催陈老汉从井里拿出一个冰好的甜瓜,与了温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