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介怀的案子开始受审。战线被拉得很长,连十六年前,他利用楚家势力谋私的事情都被挖了出来,十年前,赵虎出卖楚家投奔于他的事情,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又牵扯出了傅家的案件。上面的意思是“严审、彻查、绝不留一丝的疑窦”。
赵虎很快被带走了。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禁卫军,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恐,认识、不认识的,都站在旁边对他指指点点,侧过头去咬耳朵。
“……那可是十年前如日中天的傅家啊!傅将军为人风流儒雅,他竟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害得他家破人亡、狼狈出逃……”
“呸,白眼狼!”
“难怪他晋升得如此快,原来是卖主求荣!这种人是怎么混到禁卫军的队伍里的!”
“亏得我们平日如此敬重他,原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将军应该不是坏人吧……”十六七八的少年嗫嚅着,声音很快淹没在人潮中,“前几天他还帮我们处理斗殴的事来着,平日里对我们也关怀备至。上回出任务死了不少人,赵将军替他们一个一个地处理身后事……”
少数维护他的声音,像滔天的巨浪中的浪花,激不起半点涟漪。
张能跟在后面焦灼地呼唤。
“赵虎——,赵虎,赵虎!”
赵虎并不停留。张能上前攀住一个差使的臂膀,迫他停下。赵虎平复了下心绪,平静地开口。
“张兄,你现在还追来做什么,你不都听见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不,我不信。也许你有错,但错不在此!”
赵虎氤氲了眼眶,“好,张兄,谢你这句话。我赵某没有交错朋友。”
……
大理寺,赵虎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投名状——经了十年岁月的流逝,纸张枯黄,边页卷起,上面字迹娟秀,文辞斐然,一点儿不像那个孩子能写出来的东西。
“阿虎哥,这个字怎么写(xia)?我可一点都不会呢……”
赵虎拍了他一巴掌,扯过一张纸来让他重新写。
“好好写!瞧你那鬼画符的样,谁能看得清!”
那孩子吐吐舌头,满不在乎地趴在桌上,同纸笔作斗争。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闭上眼睛,赵虎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仿佛他从未曾离去。
……
消息很快传到了楚家,楚介亭震惊。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皇上怎么还记得!”
他攒簇眉心。世家上位的过程,难免要牺牲其他世家的利益。
当年,傅家和莫家结为姻亲,傅将军又文武兼修、声名远播,先帝恐怕一个超级世家崛起,因此忌惮他们。
楚家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利剑,双方互利互惠,驾驭起来得心应手;而傅家宛如高岭之花,一枝独秀,虽不一定有反意,可耐不住先帝猜忌。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若要一一列举,真是几天几夜也说不清,为何陛下单单会对傅家的事情感兴趣呢?
这时,皇宫内来的一个内监,凑上前来,掐着嗓子细细地禀报:
“娘娘叫洒家传句话给国公:英雄难过美人关。”
……
路过谨言闺房的时候,莫离特意看了一眼,发现她正趴在桌子上小憩,眼睛哭得红红,肿胀如核桃。莫离取了件衣服,轻轻披在她身上。
“姐姐?”谨言一下惊醒了。
“到床上睡吧。”莫离声音放得轻缓。
“姐姐,”谨言抓住她的手,吞吞吐吐,“我们家,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那些书信礼札一箱一箱从书房里搬出,刑讯台上父亲一反常态地沉默,逃亡那天母亲欲言又止泪流满面……会不会,傅家根本不是被冤枉的!
前世就是因为有这种猜测,谨言放弃给傅家翻案,得知赵虎下落后,也仅仅只是以狠厉手段折磨他。
前世和今生有许许多多的不同,有些事情提前了,有些则完完全全被改变。
前世梅家审理一案发生在选秀后,如今冬天还未过去,这案子已经全部了结了;
前世梅家案子没有翻出什么大的波浪来,这回却闹得腥风血雨,并且大获全胜;
前世傅家一事众人畏之如虎,连谈论都不敢,今生陛下却主动要求翻案……
仔细想想,莫离并没有做什么,仅仅只是救下了梅秋菊,在梅家危难的时候,提供了一个庇护的场所。或许正是这一个小小的改变,催发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是哪只蝴蝶改变了世界!
莫离紧紧搂住谨言,给予她保护,“先不管事实如何,陛下肯翻案,要么是为了某人某事,要么是想启用傅家余部的力量。无论哪种情况,傅家都只能是被冤枉的!”
谨言的心被她那句“某人某事”给搅乱了。她想起那天,南樯翻窗进来,也是这样搂住她。
“言言,我总觉得对你还不够好,想把所有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可是这样还不够,我没办法给你完整的我了。我怕你从此离开我,那样我的心都要被你揉碎了……”
“爹地娘亲还有哥哥们,在哪里呢?他们还活着吗?为什么不带我一起上路?苦我也吃得,累我也熬得,我最怕的是和他们分离。”
傅家人逃亡后,几年才传得回一次消息,这个地方住一会儿,那个地方住一会儿,走走停停,总难在一个地方长留,因此通讯异常艰难。
谨言想他们想得狠了,就回到屋里,翻开从前的信札,从头到尾再咀嚼一遍。
刚来莫家那一会儿,莫离更是受了她一个月的白眼。
有一次,莫离在她门外蹲了半个小时,她不耐烦地推开门,没好气儿地说:
“你怎么还不走?”
莫离绽了个笑脸,指了指地上的托盘,“我怕你不吃饭饿着自己了。”
“傻瓜!”谨言气笑了,很快又板起严肃的小脸。
那是她们交好的开始。
莫离摸摸她的头,“说我傻,你自己才最傻。他们爱你呀,又怎么可能让你同他们一起受罪。”
谨言终于卸下沉重的心思,当晚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