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喝酒去!”
张能拍拍他的肩膀,友好地说。
“我不去,我今晚要值夜。”
赵虎指着床榻上的铺盖,和他解释。
“我记得你今晚没有排班呀。”
张能挠挠脑袋,十分疑惑。
“嗨,还不是那帮臭小子,约好了一起出去玩,我只能替他们顶上一夜先。”
他笑着说,眉眼弯弯,到没有多少恼的意味。
“你脾气也太好了吧!”张能将酒坛子放在桌上,就近坐了下来,“咱们都是有资历的老人了,平时还需要看谁的脸色?!那帮小子三五不着调的,也就你肯惯着他们了。”
“虽然皮了点,还算有出息。”他脸上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眼神。
张能问厨房要了几个下酒菜,和赵虎边吃边聊。
“那叫一点吗?你说的这一点够他们上房揭瓦、打劫放火的了!”
“小孩子而已,谁还没有过年轻的时候……”
话未说完,他手下一个十六七八的禁卫兵,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
“哎哎哎,年节还没到,你这头磕得可有点早。”
“张兄,别开玩笑了。”赵虎扶起地上的小兵,把自己的茶杯递给他,要他慢慢、细细地讲出来。
“打,打起来了……”
“和谁打起来了?”赵虎、张能异口同声。
“御林军!”
闻言,张能一个脚风将他踢倒在地。小兵双臂抱头,蜷成一团,瑟缩着。
“张兄!”赵虎不赞成地蹙眉。
御林军卫戍京城边界,为人作风蛮横彪悍,和他们一向不对盘。这件事要是“化了”了还好,一旦捅上去就是两军之间的矛盾。
“幸好咱们今天在这,出了这种事,他们也没办法处理。张兄,麻烦你替我先守一会儿夜,我去会会几个小兔崽子。”
赵虎好声好气地拜托他。毕竟是人家的手下,张能不好过多插手,悻悻的。
“你可别不忍心下手,那几个小子就是欠教训……”
张能在房里坐了两个时辰,赵虎才满面倦容地回来。
“怎么,不顺利?”张能替他斟了酒,“唉,要我说,碰个钉子也好,叫他们长长记性,省得整天狼来浪去的。”
“张兄,”赵虎终于说了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都还小,还是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可你知道,我看到他们亲手把木桩往一个人肚子里塞,是什么感受吗……”
张能拍拍他的肩膀,抚慰他。
“都十多岁了,不小了。”
这天晚上,赵虎流水一样地喝酒,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苦闷都咽进肚子里。张能也没想到他会喝得这么凶,好不容易才夺下酒坛。
“呼,赵兄,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么喜欢小孩,为什么不自己娶妻生子养一个,不是更得劲吗?”
赵虎咧嘴一笑,彻底神志不清,“嘻嘻,我是个今日生、明日死的人,何必坑害好人家的女子,累及家人呢。”
“不会吧,咱们这职业虽然高危,但是混到咱们这份上的,基本就万事无忧了。虽说前两回皇上派你到外面出任务,死伤了不少手下,可你的功夫水平摆在这,谁能奈何你!”
赵虎摇摇头,神秘莫测,“十年前,我就是该死的人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但我愿用一生去等待。”
“他们?谁?”张能扶住他倾斜的身体,“我帮你去对付他们!”
赵虎笑得像个孩子,“人生得一知己而无悔,张兄,我赵某这一辈子,值了!”
说完,他便歪头睡了过去,带着张能也倒在卧榻上。青筋虬结的手臂垫在脑袋后,被压得酥麻。
没过多久,赵虎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直呼“张锦”的名字,脸上冒了一层层的冷汗。
“怎么了……”
张能揉揉惺忪的睡眼,关切地问。
赵虎忽然抓着他的手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前所未有地脆弱。
……
“阿虎哥,我不服,凭什么我们冲锋陷阵,他们坐享其成,难道大毛二饼都白死了吗?”
青年梗着脖子倔强地回答,下巴上胡茬青青,毛发还很柔软。
“胡闹!”
他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刚打完就后悔了。
“阿虎哥,你凶我……”
青年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张锦,我不是,我……”
他着急解释。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听!”
男孩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那以后,赵虎始终找不到机会说出道歉的话。直到最后,张锦倒在他怀里,身体被长枪贯穿,生命的特征迅速流逝。
“阿虎哥,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请了……”
……
莫离拿着火钳子拨了拨炭火,拢拢身上的大氅,哈哈手,没头没脑地说起了前世的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说起自己重生的事,虽然听众只有一个启小明。
“我记得刚进冷宫那会儿,是深秋。没过几个月,下了鹅毛大雪。那天也像现在一样寒冷,天地白茫一片,我感到突如其来的孤独,非常希望有人能陪在我的身边。
耳边仿佛听到了一声喟叹,我前院后院地翻找,甚至惊动了外面看守的嬷嬷,想着要是真有人在就好了。我可能是,疯魔了吧。”
她轻笑了声,伸手接住一片冰凉的雪花。
“我到底是怎样,在冷宫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呢。有时候,我侧过头去说话,总感觉身边应该是有人的……”
她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看起来十分地无助。
启小明环住了她,幼小的心脏“咚咚咚”有力地跳动着。莫离抬起头看他,被那双眼睛吸引。在那双漩涡一样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女孩,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比她大几岁,正是前世刚进冷宫的她。
“他”躲在屋梁上,捂住口鼻,屏息凝神地看着她四处翻找,心脏也是这样“咚咚咚”强有力地跳动着。
莫离毫无预兆地倒向一边,睡了过去。启小明托住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