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无为山的路上,途经禹州城外。
一黑一白两匹马飞驰而过,吾羲在水临渊勾着头往后看,和光和桃桃骑着黑马在后面追着。
“小子,给你爹娘报仇,指望你一个,估计够呛,咱俩联手吧。”水临渊的声音不大,风声呼啸、马蹄作响,但吾羲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回来。
“怎么联手?”
“我帮你查仇人,你去报仇。”
吾羲道:“好!可是……如果查出来仇人,但我打不过,那该怎么办?要不……我去查仇人,你去报仇?或者我们一起查,一起报仇?”
水临渊啧了一声:“吾昊阳要是知道他儿子这么没出息,连给他报仇都犯怂,不知道该怎么想……”
吾羲道:“可是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能杀我爹的人,肯定是一百个我加起来,都打不过!”
“那你就好好习武!而且得快……不然时间太久,仇人老死了,你可就再也报不了仇了。”
“我知道!”吾羲只得气哼哼暗下决心:“我会亲手杀了仇人!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杀仇人?”
水临渊没有回答。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带来毁灭,也可以鞭策一个人的成长。
此时禹州城外的西山上,一名少年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挑下了树杈上的包袱,扣上了竹笠,踩着草鞋,往山下去了。
他的身后是个巨大的坟茔,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坟包前立了很简单的木碑,上面写着“武圣之墓”。
坟茔的正前方,赫然一颗圆轱辘般的人头,沾满了秽物。
回到不善渊时,同尘飞奔而来,打量着和光上下摸索:“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和光笑道:“戚药师已经帮我修复了心脉,只不过这一年里不能动武练功。”
同尘道:“都是我害得你!”
和光道:“你也不是有意,我也不过是耽搁了一年的修炼,你若是一直这么自责,也是成心让我内疚。”
同尘这才看向水临渊行礼,看到身后除了吾羲,脸上表情恹恹的,身后还多了个满脸黑痂的小女孩。“这是……”
水临渊道:“这是我徒弟。”
同尘愣住了,这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又满脸的疤,看起来还有些懵懂,怎么就得了临渊真人的青眼?
“说到徒弟……这几天无为山可是热闹呢,天宗和地宗新收了不少弟子,眼下,都在忙着造徒籍册,制作名章呢。”
水临渊指了指吾羲和桃桃:“那正好,你带了他们俩也去把徒籍录了。”
同尘道:“是,这就去。只是两位师弟道号……”
水临渊想了想,分别点了点吾羲和桃桃:“袭明、希夷。”
吾羲仰脸道:“你这是要给我改名字吗?我不改!我爹娘给我的名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凭什么随便改我名字?”
和光忙解释道:“不是让你改名,这只是道号,就像中庸阁里每个弟子都是有学名的,这师门里的名字都是师父赐予,寄托师长对弟子的期望。自己的户籍名字还是照常用。”
吾羲这才放心,道:“‘袭明’是什么意思?你对我有什么期望?”
水临渊道:“无弃人,无弃物,是谓袭明。”
吾羲摇摇头:“不懂。”
水临渊道:“就是希望你不自弃,发挥你自己最大的用处,人尽其用,物尽其用,什么时候都不轻易放弃。”
吾羲点了点头。桃桃也一脸期待:“那我呢?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水临渊道:“你的名字啊,就像你一样,非常玄妙,解释不清楚。”
傍晚的时候,水临渊又踱至涉川阁,准备蹭饭。
和光找了一方匣子递给水临渊。
水临渊打开一看,里面是戚萋萋临别时送的那些药,啧了一声:“谁让你乱收东西的?不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吗?”
和光道:“可不是么……咱在神农架上吃住十多天,没少白吃白拿……”
水临渊忽然想起在神农架那些天,和光、戚萋萋两人关系很是亲切:“戚萋萋……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那我这可得收着!这可是你把你师叔我卖了换得的!”
和光笑了笑。
水临渊点了点那只蓝药瓶,眯了眼道:“我老实巴交的和光师侄,怎么这一趟出去,就没那么老实了呢?莫非真动了凡心?”
和光红了脸,难为道:“师叔,和光承人恩惠,实在不好推拒。”
水临渊将那药匣子,推给和光:“你帮我存着吧。那蓝瓶子你日后心脉健全了,对你练功有用。”
屋外,同尘已经领了吾羲、桃桃回到不善渊,俩人已经换了一身素袍,此时俩人也有了新的名字:袭明、希夷。
同尘道:“刚巧到了晚饭时间,你们就随我一起去涉川阁吃饭吧。”
吾羲不太想去。
同尘道:“你现在就算回去了也见不到临渊师叔!他铁定在涉川阁等着蹭饭呢!”
“蹭饭?”
“嗯。无为山里,都是各门宗内弟子自己做饭,连守卫们都是自己做饭,如果不做饭,就没得吃。临渊师叔一直没有弟子,但又不想做饭,因此就天天来涉川阁蹭饭。”同尘笑了笑:“以后做饭这事,就是你们必修之基本。”
吾羲很是不解:“为什么不专门找人做饭,大家一起吃不是更省事吗?”
同尘道:“我们无为派,没有人是为了专门做伙夫的……就是看门的守卫,也不是专门要做守卫的。掌门和师叔们都常说,‘衣食言行,皆是修为’。”
吾羲道:“把这些琐碎的时间省出来,练功修习,不是更好吗?”
同尘道:“人又不是机械器具,哪能只有练功修习。师父总说,这世间很多事,都是求而不得,不求而得,多得是缘木得鱼的机缘,若偏执于一处,便是以叶障目,无益修行。”
吾羲被他说的头大,便拉着桃桃去了涉川阁。
次日一早,桃桃叫水临渊吃饭,水临渊围着桌子走两圈,一盆水里沉着尚未熟透的米粒,桌子上三个菜,一个焦黑不辨形状,一个颜色奇怪令人不悦,还有一个尚可入眼,尝了一口,水临渊的脸扭曲了片刻:“我还是去涉川阁蹭饭好了。”
水临渊走后,吾羲将饭菜倒了,坐在栈道边上,看着波光淋漓的水面,心里非常沮丧。
桃桃跟过来坐在他旁边:“没事的,第一次做饭都这样。你要是不喜欢做饭,以后都是我来做饭。”
吾羲看着桃桃纯真可亲的脸,叹道:“你可以帮我做饭,你能帮我报仇吗?我连饭都不会做,我以后能给爹娘报仇吗?”
桃桃安静了片刻:“袭明……”
吾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桃桃是在叫自己的道号。
桃桃接着道:“不弃人,不弃物,是谓袭明。”
昨天水临渊的话,没想到桃桃当下就记住了,还用来鼓励自己。
吾羲这才明白,水临渊怕是早就明白自己会经历沮丧气馁,才给自己起了‘袭明’的道名,只是他该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因为这么小的事就开始犯嘀咕,不由得心里一阵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