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在禹州城里看到吾昊阳的头颅时,水临渊更多的是不甘心和愤恨。
不甘心吾昊阳居然就那样死了,愤恨吾昊阳居然让自己那样死了!
吾昊阳之于他,那是心里的一座碑,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可当这碑轰然倒塌,他更无法承受。
想到吾昊阳,水临渊想起问虞让要紧事:“你为什么会中毒?”
虞让中毒、吾羲中毒、禹州城里的桃桃中毒,都是同一种毒,哪来的这种蹊跷?
“说来中毒的时机也是蹊跷。”虞让已知眼前这仙气飘飘的道长原是故人,便不由得亲近起来:“那几日,我和太子刚在朝堂上辩驳了一顿,因平西边境暴乱,乃是外敌蛊惑。我主战,荡平夷寇,太子……当今太子主和,坚持招安纳降。圣上听取了我的谏言,让我带兵出征平西。事后没几天,我的一些部下便与太子的亲卫军发生口角和伤亡,双方各有损伤。我将部下安置在府中,请了李神医给部下治伤,就在那几日,突然咯血,万幸李神医在,不然现在早埋土里了。”
水临渊道:“说到底,你不知道自己怎么被种下的毒。”
虞让尴尬得挠挠头:“他们有些人乱猜,说是太子暗中使坏,好让我不能出征平西。”
水临渊道:“你大概不知道……你们中的毒,十年前就曾出现过。这么多年没见过,想不到如今又出现了。”
“十年前是谁中了这毒?”
“前太子和太子妃。”
虞让惊得嘴巴都能塞进拳头:“我就知道!当时宫里都说太子和太子妃是得了传染病暴毙,我就觉得奇怪!居然是这种手段……是谁这么恶毒!”虞让忽然脑海一闪:“莫非真的是当今太子?”
水临渊道:“那你大可查查。”
虞让愤道:“待我平定了平西暴乱,驱逐敌寇,再回京都算这笔账!”
水临渊道:“吾羲、桃桃平白无故的中毒,这毒如此霸道却又掩人耳目,若不是事事赶巧,两个孩子早没命了。这毒药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何人在用此药害人?”
虞让啐道:“怎么哪哪都是乌烟瘴气?庙堂不干净,江湖也不干净!”
水临渊道:“心里干净,才能看得到不干净。同流合污的人无所谓干净不干净。只要你心里干净,不就行了?”
虞让笑了笑:“你啊……果然是要成仙了。”
水临渊突然翻了个白眼,惹得虞让哈哈大笑。
末了,虞让拍拍水临渊的肩膀:“我要走了,日后你要是到了帝京,记得找我喝酒!”
水临渊没有应声。
去哪里喝呢?斜月街斜月酒肆?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酒也不是原来的酒了……
虞让招呼了虞钰、何太平,又恭恭敬敬请了戚萋萋带路。虞钰一边跑过去一边朝桃桃喊道:“把自己养得美美的,长大了给我当媳妇!”
水临渊撇着虞让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
虞让只觉得水临渊确实小气,估计年少的那篇糊涂历史,在水临渊这儿翻不过去了。
抬眼去看女儿,却见虞钰身后的吾羲,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走过去蹲在那孩子面前,拍了拍他的小肩膀:“以后见着了你爹,让他去斜月街找我喝酒!”
吾羲眼泪哗得流出来,哭得五官扭曲。
虞让很是惊讶,以为这几日相处,这孩子对自己有了感情,不舍离别才有此情状。“以后还会见面的,以后想见叔叔了,就让你爹娘带着你去帝京找我。”
虞让哪里知道,吾羲正是因为他提到父母,心理悲戚难过,临此离别,他一再提及,就更加难受。“你爹,不该乐意他儿子这么哭唧唧的吧?”
吾羲哭得更凶了。
虞钰走过来,见吾羲趴在自己爹肩膀上,眼泪鼻涕一起下,道:“就是就是,男子汉哭鼻子,真的很丢人!”她这几日因为忍痛而被众人夸赞勇敢坚毅,心里很是自豪。
和光道:“殊不知外伤堪忍,心痛难当,他前些日子……”
水临渊道:“你们赶紧走吧!萋萋姑娘在那里等你们很久了!”
这时候,三人才随着戚萋萋而去,四个人在绳索上疾驰而去,那虞钰体量幼小,被护在中间,却也是在绳索上健步如飞,四人奔向浓雾中,转眼就不见了。
和光道:“想不到,虞钰小小年纪,功夫都已经这么好了,中庸阁果然人才辈出!”
水临渊道:“那是明德先生的弟子,若是过于平庸,岂不丢人?”
和光点头道:“有道是‘名师出高徒’,那孩子将来也定会很出众。”
水临渊道:“你师父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师,你将来可别给你师父丢人。”
吾羲走到水临渊面前,仰着头看他,脸上的眼泪都还未擦干:“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虞叔叔,我爹娘已经没了?”
水临渊捏了捏吾羲的脸:“不想让你依赖别人。有时候自己受了伤,没必要满世界嚷嚷着喊疼。”
吾羲听得似懂非懂,但明白了一点是,他不想自己把父母双亡的仇恨到处说。
在神农架上又过了几天,戚萋萋一有机会就去找和光说话,明里暗里的打听水临的性情癖好、日常行止。
水临渊远远地看见两个少年男女嘻嘻哈哈,有些头大:这平日里恭谨谦和的师侄,这一趟出来,搅动了红鸾星,可怎么跟涉川师兄交代?
吾羲的笑脸终于有了血色,桃桃的脸也结了痂,和光的心脉修复也已经完成了底子,剩下的就是慢慢修养了。
水临渊三人来的时候两袖清风,走的时候,各自背了大包的草药,都是几个人后续调养需要的草药。
水临渊跟送行的戚萋萋道了别,正要下山,却被叫停。
戚萋萋走到前面挨个交待:“和光的内伤很麻烦,尤其需要谨慎,千万不能动气,最起码这一年里是不能动武了,即使是一年以后,可以修炼了,也不能冒进,需要温和渐进,待三年后才能完全修复。
“吾羲手背上的伤,已经快好了,但是近期不要使蛮力,免得伤口裂开,平时还是要多吃生血、补血的药材和食物。”
“桃桃也是。身上、脸上掉痂时不要抠,容易再度创伤留疤,平时多抹一些玉肤露,痕迹下得快……”
水临渊道:“这些,方才戚药师都已经交待过了……”
戚萋萋这才扭捏着踱到水临渊面前,掌心里托出一只碧玉瓶。“这是防毒的丹药,若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提前吃一粒,可化解侵入体内的毒药,不过里面只有七粒,药效也只有两个时辰。”
又托出一只大的红玉瓶:“这里面是生肌止血的药,你若是受了伤抹在伤口上,会好的很快。”
接着又捧上一只小的蓝玉瓶:“这个是补气调和的药,对你内功修炼有好处。”
又拿了一只小巧的白色瓶子:“这个里面的药丸,危急的时候,可以保命,即使是垂死之人也能吊住一口气。”
说完将那红蓝绿的瓶子塞在水临渊怀里。
难道这些话不该对和光说吗?水临渊茫然看着戚萋萋,又看像和光,和光忙撇开了脸。
戚萋萋杏眼水盈盈的看着他,渐渐脸上浮起红晕,水临渊忽然心头大震,立刻明白过来,想了想,将怀里的灵丹妙药还给戚萋萋:“姑娘的深情厚谊,某不敢受。”
说完直接脚下一点,飞身自下山去了。
戚萋萋追不及,一时又是委屈又是难堪,将那几瓶药推给和光:“记得给你师叔。”
和光托辞不过,只得接了,和吾羲、桃桃一起下山去。
戚萋萋坐着巨锚荡回神农架时,戚药师就在上面等着,见女儿一脸的失落,摇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只怕人家再多待几日,你连家当都能搬给他。”
周围雨雾弥漫,对面的风景早已看不见。戚萋萋看着眼前的云雾飘过来荡过去,闷了一会儿,道:“爹,我想下山。”
戚药师道:“还不死心?天下英才何其多,他不过就是皮囊出挑了些,于你而言,他未必是最好的。”
戚萋萋想了想,道:“那我就下山见识见识这天下英才,才好决定要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