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羲和桃桃先后醒来。吾羲呆愣愣的,双目无神,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桃桃的气息极其微弱,这口气出去了一口气不知能不能进来,看的和光是分外揪心。
戚药师问:“你为什么想活着?”
吾羲一脸的空茫和不满:“报仇。”
“这个答案,我不满意……”戚药师摇了摇头:“我不想救你。”
和光一听就急了,但见水临渊站在一旁也没有说话,便生生按捺了心里的焦急。
戚药师于是弯下腰,附耳到桃桃唇边:“孩子,你为什么想活?”
桃桃颤巍巍抖了抖嘴唇:“蚂蚁。”
“蚂蚁?”戚药师对这个回到感到新奇且疑惑:“为什么是蚂蚁……”
桃桃使了全身力气:“蚂蚁…那么……辛苦…都活着,能到世上……走一遭……不容易,要……惜命……”双眼溢出不甘心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戚药师感叹眼前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到这层生死存亡的玄妙。
他不知道的是,小女孩在饥饿与‘病痛’的折磨下,看不到希望与未来,也曾经寻求解脱。
那时,她躲在一个偏僻的街角,手里捏着三寸长的生了锈的刀片,锋刃颤抖地压在手腕上,脸上因为恐慌流满了泪。
突然一枚小小的石子飞过来,击落了刀片,手臂上带出浅浅的一道血痕。
一个穿着草鞋的少年着走过来,坐在她面前。
她很饿,没有细看他的脸,只注意到他手里有半块没吃完的饼子。那少年举了举手中的饼子:“想吃?”
她点了点头。
少年却道:“不想活的人,没有资格吃东西。”
桃桃簌簌落泪,她也想活,可是,就像爷爷常说的,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少年见桃桃哭得更凶了,一时无措,将手里的饼子给她:“别哭了,给你!”
桃桃这时却顾不上腹中饥饿,将那半块饼子拍在地上。
那少年伸手捡了饼子,忽见旁边有蚂蚁逡巡,然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给你看个东西。”
桃桃便好奇,抬着朦胧泪眼看他。
少年在桃桃面前摊开手,掌心里一粒芝麻大的黑点,蠢蠢四动,是一只黑色的小蚂蚁。
桃桃嘴一瘪,以为少年戏弄自己,却听少年道:“你看着蚂蚁多可怜。”
桃桃并不觉得,她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怜悯一只蚂蚁,而且她觉得自己比蚂蚁还可怜。
少年兀自说下去:“你看它,这么小的一点点,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一粒米屑都够它活很长时间了。可是它每天还是得四处奔波,要走很远的路,冒很大的风险去寻找食物,随便不知道的什么昆虫小物都能弄死它,可能走着走着突然掉下来小小的水滴,都能把它折腾得够呛,说不定走在哪里,就被匆匆走过的人碾死了,就算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食物,还可能会被别的大蚂蚁抢走,它会被咬伤、甚至杀死,回去的时候也可能会迷路把自己困死、累死,可它只要活着,就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少年见桃桃渐渐被自己的絮叨吸引,问道:“你说,一只蚂蚁,比人的寿命要短的更短,它活的这么艰难,它为什么还要活着?还活的那么有劲头?”
桃桃一愣,她答不出来。
少年道:“一只蚂蚁的降生和一个人降生,都是在万变之数中成形,极其不易,既然有幸活一遭,就不可以糟践了。一只蚂蚁都能这么艰难的活着,人难道连它都不如吗?”
“蚂蚁有蚂蚁的活法,人有人的生存。生而为人,既是福报,也是劫难。但一个人活着的意义,不能单凭生死验收成绩。”少年将手掌接到地面,那只小蚂蚁顺着他截了茧的手掌和手指爬走了。
后面的话,桃桃不太懂,但是那句“一只蚂蚁都能这么艰难的活着,人难道连它都不如吗?”却在心里来回激荡,怔怔看着那蚂蚁捡了一点碎屑,勃勃而去。
桃桃伸手夺了少年手里的饼子,拍了拍土就吃起来。
少年看着她笑:“好好活着。以后你再饿极了,就来这里找我。”
戚药师的一句话,让桃桃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少年絮叨蚂蚁的话,她现在是真正的面临死亡了,心里的不甘心化作两滴晶莹的泪顺着溃烂的肌肤流淌下来。
戚药师取了桃桃的几滴血,兑了水,又加了些药粉,搅匀,分了十几只白碗盛着,朝戚萋萋道:“你速去采血,这顶上之人,最好都试一遍,血滴入碗中,一刻钟后碗里无杂质沉着之人的血,才与这女娃的血相和。”
戚萋萋忙用托盘端了这十几只碗,先让水临渊、和光二人滴了血,自己也滴了血,又去别处寻人试血了。
戚药师看着水临渊道:“这两个娃娃同时中了同样的毒,”
“中毒?”水临渊与和光都异常诧异:“还是同样的毒?”
戚药师点了点头:“十年前,我妄自托大,解救不利的那回,正是此毒。”
水临渊双瞳骤缩,颤了颤,道:“这毒,为何如今又落到了这两个孩子身上?”
戚药师道:“我近几年不曾出去,竟不知此毒已经如此猖獗了。屋里的那位虞将军,也是中了此毒,可巧你们都凑一齐来了我这里。”
“哪来这么巧的事?”水临渊顿时气息不稳了:“虞将军……你说的虞将军可是护国将军虞让?”
“我们大成国难道还有第二个虞将军?”
“倒还是旧识,可真是巧的不能再巧。”水临渊眯了眯眼睛,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旧事在牵桥搭线。
戚药师道:“我已经给他们喂了中和肺腑之毒的丸药,你功力深厚,稍后按照我的说法行功导气,可清经脉之毒,可是血脉之毒,我虽有解救之法,却也得看,血液相容的人愿不愿意……
这时戚萋萋端了托盘回来,先搁在了一旁。
戚药师又去问吾羲:“你为什么想活着?”
吾羲化悲恸为愤怒,朝戚药师道:“我想报仇!你要是觉得我这理由不够好,不配你救,我也没有招儿!再说了,我的命是我的,就算你救了我,我的命也还是我的,不是你的,你管不了我为什么活!”
水临渊皱着眉头,正要上前,戚萋萋道:“我觉得我爹的规矩好极了。救人就该救想活命之人。既然想活,就总得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水临渊听出来戚萋萋在给他爹辩解:“我知道他的目的。”
“他答不好,我爹是不会救他的。”
“他一定会救这两个孩子。”
戚萋萋道:“为什么?”
水临渊扯了扯嘴角:“你爹没告诉过你,他欠了笔外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