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戚药师还在纠缠吾羲生与死的意义。
吾羲痛失双亲,又被问这种生有何欢的问题,实在又气又闷。
“小家伙……”戚药师伸手去拆解吾羲右手上的绷带:“既然想不出活着的意义,那便去想死的意义。”
吾羲红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络腮胡却异常和气的大叔:“死的意义?”
戚药师道:“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吾羲惊呆了。
他从小到现在,没有人这儿问过他。
你为什么不去死?这是一句咒骂。
倘若他仇敌在眼前,他也会愤怒地这么骂一句。
可这个大叔,一脸平和,严肃且认真的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吾羲一时想到之前水临渊对自己的各种打击,父母双亡,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想报仇也没有能力。
在爹娘身边,每天都很开心,也从不去多想生死的意义,父母不在了,突然间自己的存在好像毫无价值……
“哪有你这样的人!”吾羲突然嘴一瘪,哭了出来:“你是个大夫,怎么却让人去死!”
和光道:“戚药师,这孩子他刚没了父母,心里难受着呢。”
戚药师明白过来,点了点吾羲划了大口子的手背:“他被放过血?”
和光面上一红:“之前误以为他中毒,放了好多血。”
戚药师道:“怪不得,他毒性发作慢了。你误打误撞,倒是帮他排出了血脉中的一部分毒素。”
和光明白过来,自己与师弟偷练《阴阳和合法》,这孩子突然出现,避免了自己受更深重的伤。而自己和师弟的一番鲁莽,却也帮吾羲压抑了毒性发作,顿觉得因缘际会的玄妙。
戚药师继续朝吾羲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没有死?”
和光愣了愣,这话和之前的话有区别吗?
只听戚药师道:“你看,你爹娘已经死了,你这么难过,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呢?”
吾羲哭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极了!做什么催着我去死?”
戚药师趁吾羲不注意,取了他几滴血,同样炮制了十余碗药水。“这世上好多人呢,都是活着不痛快,死也不愿意,因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能为什么去死。”
“我为了报仇活着不行吗!”
“那你报了仇之后呢?是继续活着,还是立刻去死?”
吾羲只想了一个目标,但是他没有想过完成了目标之后要如何。“你现在就知道,你明年的今天,午饭想吃什么了吗?”
戚药师一愣:“午饭?”
“你也不知道吧!凭什么今天的想法就能决定明天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明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遇上什么人?或许,等我报完仇,甚至在报仇的之前,就知道报仇之后要做什么呢?”
戚药师笑了笑:“有一定的道理。”
“我爹曾说,人活着的意义,是活出来的,不是拍脑袋想出来的!”
戚药师点头。
“我爹还说,人可以平淡无奇地活着,也可以平淡无奇的死,当你不过分看重生死,生死就不重要!”
“我爹还说,因为受不了痛苦而寻短见的人都是懦夫!自杀也是杀人,杀自己和杀无辜之人,同样罪不可恕!”
“我爹还说,一个人活着的价值,不是别人的眼光、观念所能决定的……”
“我爹还说……”吾羲泣不成声。
戚药师拍了拍吾羲的小肩膀:“你记着你爹说的这些话。”
戚萋萋又端了托盘回来,搁下,去看先前的那一盘。“爹,你看,这丫头命大,咱这里真有和她血液相容的人!只是……是虞钰。”
戚药师顿了顿:“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要遭两回那么大的罪……”
戚萋萋走后,戚药师直接要求水临渊运功给桃桃逼毒。
水临渊的内力,沿着戚药师所说的穴位和经脉一一游走,不多时,桃桃便嘤嘤两声,昏过去了。
稍后,浓黑的血液从桃桃眼耳鼻口,缓缓流出。
看的和光、吾羲都是一惊。
戚药师道:“没事,这是经脉之毒随人体气孔排出。”
两人于是放下心,但看着还是觉得骇然。
不时,戚萋萋领了虞钰、何太平过来。“爹,她愿意。”
“把这个喝了。”戚药师递给虞钰一只碗,里面盛的不知什么药汤,又指了桃桃旁边:“趴在那边,把后背露出来。”
“现在就开始?”
戚药师打开了他精心收检的药箱,展开干净的棉麻布,取出来形状奇特的尖刀。“现在。要快,这丫头等不及了。”
虞钰依言趴在桃桃旁边,戚萋萋帮虞钰拉下衣服露出后背。
虞钰的后背上青灰色一团纹刺,细看是周围群草围着两条蛇,蛇首相对,蛇尾交缠,那草则是仙灵脾、仙茅、紫河车、羊红膻等催情的草药。
戚萋萋不由得奇怪,因为上面的这些草都闺中助兴之药所必须,而蛇,冷血、性淫,两蛇交尾更是……谁家女儿会纹这种图案?莫非是那虞将军家里有什么特别传统?
“虞钰,你后背这个纹刺,是什么含义?”
虞钰笑了笑:“我爹说,是多子多福的意思。”
“哦,难怪。”戚萋萋想,这虞将军家里的传统,果然是奇特。
虞钰和桃桃互相看着,给了她一个坚定的微笑,两个人都渐渐的垂了眼皮,竟似困倦一般睡着了。
戚药师用尖刀划开虞钰脊骨处的皮肤、挑开,又如法挑开桃桃的脊骨处皮肤,填塞了药脂,那药脂迅速渗了进去。
这时他又换了极细极硬的长针,那长针下细上粗,从虞钰的伤口处穿刺了进去。
片刻后,又拿了方才穿刺虞钰的那根长针,穿刺了桃桃伤口处的脊骨,再过片刻,戚药师就处理了两个人的伤口。
这一个过程,戚药师处理得满头是汗,也处理得很快,他抢时间。
“她们醒来就让她们这么趴着,不要随意动。很疼的。”
周围的几人,屏息静气看着戚药师一气呵成忙完这一过程。
戚药师从戚萋萋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把汗。“这丫头还要连续七日放血。这头几日以生血的药为主,然后再补上益气、清热的药。”
再看那一旁托盘里的十多个小白碗,朝水临渊笑道:“你和那小家伙有缘,血脉相容,这碗里澄澈透明,一丝杂质也无。”
“嗯。”水临渊点了点头。
隔了半日,虞钰只觉脊背疼痛难当,竟生生痛醒,一时间脸色刷白,满脸滴汗,虞钰微微起了点身,伸手去摸后背。
“你不要动,不要起身!”何太平连忙按住虞钰:“戚药师说,你趴着不动会舒服些。”
虞钰抬眼看周围人,本想打个招呼,可那脊骨处的疼,仿佛直达天灵盖,连嘴唇都白了。“何叔……”
何太平忙凑过去:“怎么了?”
虞钰煞白的脸上,显得眉毛眼睛分外黑:“好疼……”颤巍巍的气音还未说完,便合上了眼,竟是又疼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