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凌灏离的背影消失,桌上的众妃也没有了什么兴趣。
这大冷的天,谁愿意坐在这里挨冻啊!
太后倒是兴致极好,拍了拍崔依梦的手,“本想给璃妃庆祝,没想到你倒是给了哀家一个惊喜。”
“太后……“崔依梦娇羞地笑,眸子里尽是幸福的光芒。
太后转头看向周景澜和凌灏然,“让你们见笑了。”
“皇上疼璃妃,着紧也是能理解的。”凌灏然得体地回道。似乎他在世人面前处事,永远都是这般的谦卑有礼。
几人说话间,颜若歆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翘璃韵离开后,太后宫里的人又偷偷地摆了十几个暖炉在四周,原来有些冷的小花园,这会儿已经暖烘烘的。
太后是怎样的人,颜若歆很清楚,她将什么事情都做得这般明显,不是她心计不够,而是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翘璃韵,决定与崔依梦母子站在一个阵营。
那些个嫔妃,有哪个不惧怕太后?这样一来,便等于孤立了翘璃韵。
看来,太后这次是准备出手了。
可是,这又怪得了谁呢?后宫有后宫的规矩,翘璃韵单凭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就将谁都不放在眼里,自是会引火烧身。
众妃见状,见风使舵,对崔依梦姐姐长,姐姐短的。而这声“姐姐”不是按年纪分的,是按一个人在宫中地位分的。
颜若歆听着她们聒噪的声音,同情地往周景澜和宁王的方向看了看,正好对上周景澜望过来的视线。
颜若歆的眸光深了深,用一双水眸对他说着“谢谢”。
周景澜会意,淡淡一笑,两人便各自收回视线。
“既然皇上都离开了,你们也散了。”目的已经达到,太后自然也没有应酬这些人的心思。
再者,皇帝不在,让她们与宁王,周皇子一起用膳,属实于理不合。
“是,太后。”众妃纷纷起身,向外走去,颜若歆自是也不例外的起了身。她才一转身,便撞上了身后端着托盘的小宫女。
托盘上的酒壶被撞倒,洒了她一身的酒液。
“娘娘!”小宫女吓得立刻跪了下去,连连给她磕头,“奴婢该死!”
“没事,起来吧!”颜若歆将她扶起,转头看向太后,“太后,是臣妾不小心撞上了她,还请太后不要责怪她。”
太后的眸色一戾,对绯烟宫的宫女吩咐道:“还不回去给你主子取身干爽的衣裙来。”
“是,太后。”绯烟宫的小宫女不敢怠慢,连忙快步离开。
“领颜嫔娘娘先去偏殿歇息。”太后又对撞上颜若歆的小宫女吩咐道。
太后一番话下来,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颜若歆只好向着太后欠了欠身,随着小宫女向宁安宫的偏殿走去。
颜若歆看了眼身旁战战兢兢领路的小宫女,忽然了然地笑了。
进了偏殿后,小宫女对她一欠身,“娘娘,奴婢为您去取身干爽的衣裙。”
“好,去吧!”颜若歆应道。
小宫女离开后,没一会儿,又有宫女送来了热茶。
但,那人很快就退了下去,没有一点留下伺候的意思。偌大的偏殿,只余她一人。
她轻讽地笑了笑,端起手边的茶杯,悠然地品了起来。
半盏茶的工夫,偏殿的门再次被推开。
颜若歆不急不慢地放下手中茶盏,看向门口一身云锦的偏偏公子,水眸波澜不兴。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周景澜将门关上,倒是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本宫不认为太后会无缘无故地请周国的王爷来参加翾国的家宴。而且,还是来让王爷看笑话的。”颜若歆之前也有点不解,太后既然决定羞辱翘璃韵,又何必让周景澜来看这个笑话。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关起门来斗,总比让别人看笑话的好。
直到那个小宫女将酒水洒到她的身上,她才明白,太后这是要留人啊!
太后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留她,定然是有所安排。再加之这偏殿始终留她一人,哪里是待客之道?略一联想,便不难联想到周景澜了。
“歆儿还真是聪明。”周景澜毫不吝啬地夸赞一句,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王爷,深宫大院,身份有别,还是叫本宫娘娘吧!”颜若歆微抿眉心,提醒道。
“歆儿,你何必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周景澜抬手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难道我的心意,你到现在还不懂吗?”
“王爷,请自重。”颜若歆一用力,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王爷曾对本宫有恩,本宫定会铭记于心。但,还请王爷忌讳一下本宫的身份,不要让本宫看轻了王爷。”
她知道自己这话很无情,但总归要说的。身份有别,理应避忌。更何况他们还身处太后的偏殿,就更加不能不提防。
“你是什么身份我很清楚。”周景澜沉了眸色,“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周景澜的语气如此笃定,这不禁让颜若歆的心一沉。再联想今日,太后居然也肯出手帮周景澜,颜若歆的预感就更加不好了些。
“王爷当本宫是什么?”颜若歆冷冷一笑,“随便你们男人争抢的物品吗?”
“歆儿,你该明白,我如此做是为你好。”周景澜眸含痛色地望着她,语气坚定,“若是你心里恨,出宫后,我任凭你处置。”
颜若歆见他如此坚决,知道多说无益,站起身,“那就等本宫成为王爷的女人时,王爷再来与本宫说这些。”
周景澜见她要走,急急扣住她的手腕。
“颜若歆,你当真这般无情,你就不问问我的伤?”
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换来今日的相见,她就当真如此地不屑于他吗?
“王爷若是有事,还会出现在本宫面前吗?”颜若歆冷凝着他,眼中便连半点关切之情都没有,冷静得让人害怕。
这样狠的话,伤的不只是他,便是她的心里也狠狠地疼了。
那日,他伤得那般重,她又怎么会不想问问他的伤势?
但,她还是忍下了想问的冲动,不想再给他希望,让他误以为她对他也是有男女之情的。
不管周景澜对她的情是从何开始,她都想让他断在当下,好好地离开这里。
他是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苦为了她,乱了自己美好的人生呢!
“颜若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周景澜咬牙笃誓。
颜若歆的唇角掠过一抹冷笑,手上一挣,便挣脱了他的钳制,向门口走去。
周景澜望着她的背影,声音又沉又哑地道:“我这趟来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我好好的,没事了,免得你担心。”
颜若歆的鼻子一酸,他的话如刀子一般,捅进了她的心窝。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她都在担心着他。若不能亲眼见他没事,她怎么都不能安心。
那一日,他满身是血地倒在她的脚下时,她真的怕他就这么死了。她来不及问他,为何待她这么好?
可是,如今他没事了,她又什么都问不出口了。只能在他的期盼中,决绝地离开。
……
夜凉如水,月色残。
绯烟宫高墙耸立,院中俨然一派农家小院的情景。然而,任凭这院中的摆设装饰了怎样的假象,却从来无法阻断红墙外永无休止地争斗。
颜若歆坐在月下,举杯独饮。她不禁想起这里曾经的主人。先皇应该是极为宠幸她吧!如若不然,也不会为她装饰了一个假象,一场梦。但,假的,到底是假的。
颜若歆抬起手,五指分开,冷寒的风从她的指缝间刮过,她缓缓地握住手,除了一手冰凉,却是一无所获。就如这无情的深宫,女人永远像是溺在水中一样,抓不到任何的东西,只能自己挣扎。也许这一挣扎,便是到死……
再次摊开手心时,她“咯咯”地笑了,眼中却是波光粼粼,盈满水光。
她的柔荑,小脸,此刻都已经冻得通红,她却不知冷,反倒是胃被酒水烧得有些难受。
她的笑声愕然而止,因五指的缝隙间有道明黄的身影在向她走来。她愣了愣,一阵凉风吹过,将她吹得清醒了些。她这才拄着桌面,摇摇晃晃地起身,俯身下拜。
“臣妾见过皇上。”
凌灏离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拧眉看着她,眼中的思绪藏得极深。
许久等不到他的回应,本就有些眩晕的她,身子不禁向一旁晃了晃。
他这才出声,“坐吧!”
她如释重负,坐回自己的石凳上。他一撩袍,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伸手拿过她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颜若歆,朕有多久没有这般与你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了?”
颜若歆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的问题,却给不出一个答案。除了那几日的美好之外,他们之间已没有平和。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便自斟自饮,一连喝下两杯。
“皇上今夜为何会来?”颜若歆看着他问。
他不是对她厌恶至极,多看一眼都嫌烦吗?
他不理她,一直坐在那自斟自饮,直到一壶酒下了肚,微醺,他才看向她。眸中的冰冷,这会儿已经蒙上了一层伤痛。
“歆儿,韵儿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他声音痛苦地低喃。
她的心口一阵钝痛,因他的痛苦,也因他的无情。
翘璃韵的孩子是命,那她呢?她因为翘璃韵不能再生育的时候,他可曾这般痛苦过?
安慰他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但,落井下石的话,她更不能说,也说不出口,她再恨翘璃韵,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当个听客。
他似乎也不在乎她回不回他,又喃喃道:“朕不能让韵儿失去这个孩子……”
颜若歆轻抿眉心,心反复地抽紧,发痛。但,她却强装无事,用手撑着头,大有作陪到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