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大亮,绯烟宫便热闹了起来,青巧欢天喜地的准备着行囊。
这次除了青巧随行以外,颜若歆还带上了郁采珍,为了方便找到黑色灵蛇后,及时入药。
至于苏姑姑,虽也去,却不再是照顾她,而是负责去照顾翘璃韵。
她想,大概凌灏离对谁都不放心,才会将翘璃韵带在身边,由苏姑姑照顾。幸好这不是行军打仗,不需要赶路程,否则翘璃韵那身子定经受不起这般的折腾吧!
她不禁自嘲而笑,她已经这个处境了,居然还有心情去担心别人。
临行前,郁采珍将一颗丹药递到她的面前。
“娘娘,这颗药您先服下吧!”
颜若歆接过她递来的药,想也没想便服下了。
郁采珍却愣了愣,问:“娘娘就不问问是什么药吗?”
“本宫信你。”颜若歆不假思索地回。
“娘娘……”郁采珍略一犹豫,还是将多日来的疑问问出了口,“娘娘不是已经察觉出了端倪吗?”
“本宫好奇你的身世,并不代表本宫不信你。”颜若歆神色专注地看着她,明眸戳戳生辉,不掺一丝杂质。
“娘娘,您很像奴婢认得的一个人。”郁采珍愣愣地看着她,脱口说道。
“你认得的一个人?”颜若歆生了丝好奇心。
“嗯。她收养了许多孩子,我们都叫她云姑姑。”郁采珍重重地点头,“奴婢的医术便是她传授的。”
颜若歆对郁采珍口中的云姑姑越发的好奇,刚要开口再问些什么,青巧从门外走了进来。
“娘娘,行囊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嗯。”
颜若歆只得暂且收起好奇心,领着青巧和郁采珍出了绯烟宫。
这次狩猎,后宫去的妃子只有颜若歆和翘璃韵二人。而翘璃韵这会儿不能侍寝,在别人看来,颜若歆的机会来了。但,也不乏有人冷眼旁观,讽刺颜若歆不过是翘璃韵的代替品。
心绪纷乱,每走一步,都觉得是无尽的煎熬。
若是可以选择,颜若歆情愿将这无上“荣耀”让给别人。
走过这已然熟悉的深宫路,昨日种种,在眼前闪过。颜若歆淡然的眸色浮起淡淡的伤。
她到宫门前时,凌灏离还没有过来。随行的人都恭敬地站在自己的马车旁,见她来了,连忙行礼。
“都起吧!”她淡淡地回,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才发现皇帝御用的马车并不在。
她正不解,便听身后传来了车轮声。
这时,随行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句,“皇上来了。”
她微愣了下,还是没忍住转了身。她已经三日没有见过他了。夜深人静之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夜的他。他为一个称呼大动干戈,心里那块任何人不能触碰的伤,该有多痛。
看着那辆挂着明黄幔帐的马车缓缓而来,她有些莫名的紧张。
随着马车的缓缓停下,她身后的一众人已经纷纷行礼。她这才反应过来,弯身见礼。
“都起来吧!”凌灏离威严的声音传来。明明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却忽然觉得很遥远。
她缓缓直起身,抬起视线时,却不偏不倚的撞上了四道视线。
他的,翘璃韵的。
此刻,他面色森寒,俨然一副王者之姿,端坐在马车中,将面色苍白,小鸟依人的翘璃韵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明明目视着前方,看着她的方向,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眼中没有她。
还在怪她不经意间,勾起了他的心伤吗?
她的嗓子又开始泛痒,她想忍下,却终是咳出了声。
“咳咳咳——”
翘璃韵闻声,讥讽地一勾唇角,鄙夷的视线好似无声地在指责她故意装病,扮柔弱,想要博凌灏离的同情。
凌灏离烦躁地一拧眉心,对车下的孙公公吩咐道:“出发吧!”
“是,皇上。”孙公公领命,将车门关上,彻底地阻隔了颜若歆与里边那两人的对视。
“娘娘,奴婢扶您上车吧!”郁采珍最先回神,将身子有些僵硬的颜若歆扶到马车边上,让开路,好让皇帝的马车最先通过。
颜若歆看着凌灏离的马车,从她的眼前缓缓而过,才彻底的回了神。
她这是怎么了?便因为他童年同她一样悲惨的故事,就为他丢了魂吗?
他可怜与否,都轮不上她来同情,已经有另一个女人陪他苦乐。
至于她,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这不是她颜若歆的个性。
争,她一定会争,这是她好好活下去的保证。只是,她再傻到用真心去争。她不再多看那奢华的马车一言,极快钻进自己的马车里。
郁采珍给的药,虽然让她的身子硬朗了些,但她的咳嗽却始终不见好。一路上,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声接一声,咳得车外的人揪心。
青巧看了看郁采珍,担忧地问道:“郁医女,娘娘的身子?”
郁采珍轻叹一声,“娘娘的病总有一日会医好,只是娘娘的心病……”
青巧闻言,士气顿时也变得有些低落。
前些日子,她还以为皇上是真的在乎主子。这些日子一看,皇上最在乎的人还是璃妃娘娘。
她正为主子抱屈,从前边的车队处,忽然跑过来一个一身青衣的小厮,将一包东西递到两人的近前,“这是我家主子给娘娘的。”
“你家主子是谁?”青巧愣愣地接过,看着这么简陋的油纸包,也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周国景王。”那小厮利落地回了句,便迅速转身,去追前边的车队了。
青巧与郁采珍对视一言,才敲了敲车壁,对里边禀报道:“娘娘,周皇子派人给您送来了一包东西。”
颜若歆闻言,眉头轻皱,掀开车帘,接过青巧抵过来的油纸包,随手打开,不禁一愣,这干巴巴,皱皱的东西是什么?
郁采珍却在看到油纸包里的东西时,微微一愣。
“郁医女,你认得这东西?”颜若歆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郁采珍,以便她看清楚。
“是,娘娘。”郁采珍接过,又仔细地看了看,才肯定地回道:“娘娘,这是北昱国福陵山上的雪梨所晒出来的果干。”
颜若歆闻言,也微愣了下,才道:“本宫听说,北昱国福陵山上中满了这种雪梨树,每到花季,漫山遍野的白色梨花,映照得福陵山犹如仙境。只是,满山的雪梨树中,只有一棵树结果。且,十年才会结果一次,每次结的果子不会超过一双。”
“是,娘娘说的没错。”郁采珍微颔首,想了想,又道:“奴婢听说,几年前,北昱国在贺周国君主寿辰的时候,曾送过一盒雪梨干给周国。”
“青巧,去将东西送回去,就说太贵重了,本宫受之有愧。”颜若歆淡淡地对青巧交代道,毫无一点的留恋。
她实在想不通,这周国皇子到底是何意。
单看包着雪梨干的普通油纸,可以看出他行事低调,并不是想邀功,或是炫耀。
若是没有郁采珍在场,其他人就算是认出这是雪梨干,也不会想到是福陵山上稀有,罕见的雪梨干。
那他如此大手笔,岂不是做得完全没有意义了?还是他算计着什么她没有想到的层面?毕竟他们素不相识,再加之夜宴上,周景澜对颜若歆的轻薄眼神,就更让她对这个周皇子没有好印象了。
只是,不管他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无功不受禄,她都不会轻易收了他的东西。
“娘娘,这雪梨干对咳嗽有奇效……”郁采珍小声提醒道。
咳嗽虽不是什么大病,但想快速根除却很难。
如今这世间最有效的奇药就要眼前,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无功不受禄,本宫不想将人情欠到周国去。”颜若歆平静地解释,并无眷恋地又对青巧吩咐道:“青巧去吧!”
郁采珍也不好再劝,主子有主子的打算,这雪梨干千金难求,确实不好贸贸然地收了。
“是,娘娘。”青巧领命,小跑着向前边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青巧才跑了回来。那包雪梨干,却还在她的手上。
“娘娘,周皇子说,若是娘娘不用,丢掉便可,他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青巧有些欢喜地禀报道。
她虽也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但更希望主子尽快养好身子。要不然这一天天咳得真让人揪心。
“娘娘,既然周皇子执意如此,您何苦与自己的身子过意不去呢!”郁采珍接收到青巧传递来地求助眼神,连忙帮腔附和道。
颜若歆无奈地看着两人笑笑,伸出手,“将东西给本宫。”
“娘娘,雪梨干不需入药,娘娘只需直接吃便可。”郁采珍一喜,连忙道。
“本宫是不会吃的。”颜若歆叹了声,放下了帘子。
她是翾国皇帝的妃子,他是周国的皇子,他们之间不该有任何的牵扯。她亦不想再给任何人机会,来利用她。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不禁苦笑,她还真是被利用怕了,如今只要一有人待她好,她都会先想到“利用”两个字。
……
经过一日的舟车劳顿,浩浩荡荡一行车马,终于进入了秋名山的地界,在山下早已经搭好的营地停了下来。
颜若歆咳了一路,这会儿身子已经有些虚脱,要轻巧扶着,她才勉强下了马车。
她刚刚站稳,就见青巧有些气恼地看着前边的马车。颜若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凌灏离抱着翘璃韵,刚刚从马车上下来。
翘璃韵安静地靠在他的怀中,眼角的余光却瞄着颜若歆的方向,迸射出得意的光芒。
凌灏离并没有注意到两个女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而是坦然地看着周皇子,道:“皇子,今儿好好休息一晚,明儿猎场,朕再与皇子一教高下,比比骑射功夫。”
“那小王就明儿在围场恭候皇上的大驾了。”周景澜俯身作了一揖,语气温和,却是不卑不亢。
凌灏离霸气地一勾唇角,抱着翘璃韵阔步离开,竟未看颜若歆一眼。
皇帝离开了,众人便可四处散去,安营扎寨。
“我们走吧!”颜若歆的心里虽不是滋味,但面上却没有一点的不舍和痛苦。
既然,在乎他已经是事实,那便从假装不在乎开始吧!
自欺欺人不一定是弱者的表现,也可以是真正遗忘的开端。
就好像是她对他的感情,不也是从假到真吗?
也许有一天,她假装着假装着,就真的不在乎他,忘记了他。
……
一众人简单地在自己的营帐中用了膳,天色便已经大黑。
夜里的山脚下寒气很重,颜若歆的身上裹着一条狐裘,只身一人站在距离自己的营帐不远的一处树林边上,神色平静,好像是在等人。
须臾,身后不闻脚步声,倒是先传来了一道低醇的男声,对方的轻功显然很高。
“你在等我?”
来人身着一件黑色的锦衣,在距离颜若歆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负手而立。一张浸在夜色中的面容柔和,一双盯着颜若歆背影的明亮眸子透着痴迷。
颜若歆闻声转身,捕捉到他的视线时,不禁一蹙眉,有些厌恶的别开视线。这个男人较之夜宴上还要明目张胆的轻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无功不受禄,本宫是想将这包东西还给王爷。”颜若歆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周景澜因她眼中的厌恶而惊醒,有些尴尬地收敛起眼中的痴迷,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并未伸手去接。
“你放心,我不会利用你做任何事情,只是恰巧听到你咳嗽,又有这包东西在身上没有用,才会出于好意送给娘娘。”周景一派正气地解释道。倒好像是颜若歆想入非非了。
只是,他口中的恰巧未免牵强。试问,谁会将这么宝贵的东西随时随地带在身上?
“本宫已经没事了,王爷还是将东西收回去,他日再送给有需要的人。”颜若歆执意抬着手,不想受他的恩惠。
她的眼中一片坚定,嗓子里的痒意却越胜,憋得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见状,眸光一闪,忽然冷笑道:“这包东西好像并不是我送的那一包,娘娘这招倒是高明啊!”
“王爷这话何意?”颜若歆眸色一冷,被他的话气得不轻,刚刚勉强憋住的咳嗽再也忍不住地泄出了口。
“咳咳咳——”
他是说她将东西掉了包,还不想领他的人情,很无耻吗?
听到她的咳嗽声,周景澜唇角的冷笑却忽然暖了些。
“娘娘的咳嗽既然没好,我只能按娘娘刚刚的意思,将这东西留给有需要的娘娘了。”周景澜一脸正色,说得有理有据,让她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