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凌灏离果真去见了翘璃韵,之后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医女都去了璃韵宫。接着便传出,“璃妃娘娘有喜,但身子虚弱,暂时不能侍君”的消息。
这消息立刻让宫中的女人们沸腾了,她们皆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是,君心难测,任谁也没有想到,当天夜里,皇帝却去了颜若雪那里。那个所有人都认为再也没有机会的女子,终于重新站在了皇帝的身边。
颜若歆听青巧替她委屈地说着这事时,她心里明明绞痛,唇角却还是努力保持着那抹弧度。
留她一生,就是为了让她痛吗?
蓦地,她的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微翘的唇角有湿热的液体蠕蠕流下……
“娘娘!”青巧惊恐的尖叫,对门口处的宫人,嘶声大吼,“去请郁医女。”
青巧扶住她,急切地为她拭着唇角溢出的血迹。
“青巧,你有爹娘吗?”颜若歆的鼻子一酸,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娘娘?”青巧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虽不懂她为何如此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他们平日都唤你什么?”颜若歆的眼中流转过羡慕,落下的泪水,混着血水滴落。
“他们平时都唤奴婢青丫头。”青巧的声音哽咽起来,“娘娘,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青巧,想回家吗?”颜若歆的声音一哽,喉咙处的腥甜再次涌起,她努力的想要咽下,却终是没能压住,唇角的血开始大股大股的涌出。
但,她还是坚持着说:“本宫送你……送你回家……与爹娘团聚……”
“娘娘,奴婢哪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娘娘。”青巧用力摇头,满脸都是泪水。
“呵……”颜若歆感激地破涕而笑,紧紧握住青巧的手,血泪混合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谢谢你……青丫头……”
郁采珍被宫人找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的眼底一热,差点也跟着哭了出来。
只是,看着颜若歆身上的血迹,她不敢感情用事,连忙快步上前,搀住她的另一侧,即刻扣上她的脉搏。随即,脸色大变,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颜若歆恍若未闻郁采珍的话,倒是青巧,激动地问道:“郁医女,娘娘怎么了?”
“娘娘气血上涌,牵动了体内的毒素。”郁采珍唇瓣颤抖着,嘱咐道:“快,我们扶娘娘进去,我要立刻给娘娘施针。”
“嗯。”青巧颔首,与郁采珍一起将颜若歆扶进寝殿的时候,她已是眼皮轻瞌,神志模糊,嘴里模模糊糊的开始说起胡话来。
但,因为声音太小,太模糊,两人起先并没有听清,还是青巧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听,这才听到她轻喃着,“凌灏离……我好痛……我的心好痛……”
青巧心里一酸,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紧咬着唇瓣,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直起身,对郁采珍道:“郁医女,娘娘交给你了,我去请皇上。”
“可是,这个时辰……”郁采珍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宫里谁都知道,皇上这会儿已经在颜贵人那歇下了。而青巧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坏了皇上的好事?
到时候,搞不好不但请不来皇上,反而会被重罚。
“娘娘如今这般模样,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青巧咬咬牙,已经决定豁出去了。
郁采珍看她已经转了身,急忙建议道:“试试去找苏姑姑吧!她不是伺候过娘娘吗?她也许会愿意帮娘娘的。若是你自己去,颜贵妃宫里的人只怕不会放行。”
青巧闻言,顿住脚步,这才记起苏姑姑这层关系,转头对郁采珍道了声谢,小跑着出了绯烟宫,直奔苏姑姑住的地方。
她这厢才一出门,静寂的夜空便“轰隆”一声,乍响一道惊雷,大雨顿时瓢泼而下。
而这个不平静的夜,翾国皇宫里的女人们,又有多少人因皇帝的一个决定,伤心欲绝,彻底被颠覆了命运……
苏姑姑虽只是个宫人,但因为是皇帝的奶娘,所以住的是单独的小院。
而此时已是三更天,院门早已落了锁,再加之雷声,雨声比较大,青巧在门外的暴雨中敲打了足足有一刻钟的门,嗓子都喊哑了,苏姑姑才披着衣服,打着伞来开门。
苏姑姑看着已经全身湿透,甚为狼狈的青巧,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苏姑姑看着已经全身湿透,甚为狼狈的青巧,皱眉问道。
青巧未开口,已经先跪了下去。
“姑姑,奴婢的主子突然吐血,晕了过去,口中还一直喊着要见皇上。奴婢自知身份卑微,这个时候想要见皇上,恐怕很难。是以,只能来请姑姑帮忙。”青巧抽哽着,满是水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先回去照顾你主子,我这就去请皇上。”苏姑姑面色沉重地交代道。
“奴婢谢谢姑姑。”
青巧将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才爬起来,向绯烟宫的方向小跑而去。
苏姑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轻叹。这两位主子,还真是够让人操心的了。自认为自己都有理,结果却是相互伤害。
只是,此时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赶忙回屋子里穿了衣服,又打伞跑了出来,直奔颜贵人那里。
她过去时,翠微宫正殿早已经熄了灯,也幸好是她来,守门的小太监才不敢难为。
她不禁在心里想,青巧那丫头到真是聪明,今夜若是换了她来,不但见不到皇帝不说,只怕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孙公公接到通报,没有立刻叫醒皇帝,而是先迎了出来。
“苏姑姑这是?”他上下打量苏姑姑一番,不解地问道。
“孙公公,去叫醒皇上,我有要事。”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孙公公谄媚地笑,为难地回道。
他知道,眼前这主他得罪不起。但,里边那主,他更得罪不起啊!
苏姑姑不悦地一皱眉,她平日里最不喜的便是孙公公这样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她此时也没有闲心与他废话,那边的主子只怕是等不了。
“让开,我自己进去。”
她一把推开他,向翠微宫的正殿快步而去。
正殿的门,这会儿正紧紧地闭着。苏姑姑在门前停下脚步,对着门里提高声音,禀报道:“皇上,颜嫔娘娘忽然吐血晕厥。”
多余的话,苏姑姑没有说。去不去看,她相信凌灏离自己的心里会衡量。
翠微宫里,已经抱着颜若雪就寝的凌灏离闻声,瞳孔在暗夜中一缩,一抹急色划过。
躺在他的身边的颜若雪,神色不禁也跟着一紧,恨得直咬牙。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管她多么不想凌灏离走,她都不能表现出来。
她默不作声,等着看凌灏离的反应。她略微感觉到凌灏离一动,当即道:“皇上,快去看看妹妹吧!”
她说话间,凌灏离已经翻身而起,她也跟着起身。
“臣妾也担心妹妹……”
她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凌灏离道:“爱妃留下好好休息,就不要过去了。”
凌灏离的语气不容置疑,这让颜若雪又想起自己被降级的那一次,只得尴尬地抽抽唇角,“是。”
见他已经坐到了床边,颜若雪赶忙赤着脚下了床,蹲在床边,为他套上龙靴,又起身为他更衣。
颜若雪故意放慢动作,一是想要拖延着,让凌灏离晚些过去。二是想试探一下凌灏离对颜若歆到底有多着紧。
她偷偷打量他,见他眸光平静无波,神色并不任何异样,心里不禁稍安。
为他穿戴整齐,颜若雪道:“皇上,臣妾为您束发。”
门外的苏姑姑听得这个急,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催促。
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还是比谁都了解的。他是害怕被人看透心思,才会故意表现得不着紧。
很多时候,越是侵犯进心里的人,越是叫人不敢承认的。
……
绯烟宫,灯火通明,一身明黄的皇帝,疾步从外边冲进寝殿。
“拜见皇上。”
绯烟宫的宫人们一见皇帝来了,个个欢喜不已,立刻俯身行礼。
而此时的皇帝,虽衣摆处沾到了水迹,面色阴沉,但穿戴整齐,不带一丝凌乱。
床前的郁采珍,稳稳地下了手里的最后一针,才站起身,俯身行礼。
“见过皇上。”
她虽是个胆小的人,但在行医的时候,却是极为认真,不容有半点闪失。
凌灏离并未看她,视线落在她的身后,双目紧闭的颜若歆身上,声线低沉,阴霾地问道:“你主子怎么样了?”
“回皇上,主子心有郁结,气血上涌,才导致了吐血,昏迷。”郁采珍低垂着眼睑,恭敬地回,并没有提起毒血攻心一事。
毕竟,这事情可大可小,她不能擅作主张的乱说,要等颜若歆醒了再做定夺。
凌灏离闻言,原本轻皱的眉心这会儿已经紧皱成一座小山,只是那如深潭一般的黑眸翻涌起滚滚的怒火。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宫人们被吓得一哆嗦,膝盖发软,全都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青巧红着眼睛,将自己惨白的唇瓣咬得沁了血珠,终于鼓起勇气,为自己的主子叫了屈。
“皇上,主子是得知皇上去了翠微宫,才一时伤心,吐了血。”她颤声低诉着,吓得根本不敢抬头看皇帝,但还是坚持道:“主子昏迷的时候,还叫着皇上的名字,还嚷着心痛……”
青巧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一时间忘记了害怕。
凌灏离的脸色越发阴沉,幽深的黑眸中,并没有一点的怜惜。
这时,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谁也摸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恨不得将头脸贴在地面上。
青巧这会儿缓过神来,才知道后怕,瘦小的身子不停的缩着,哆嗦着,哭都不敢再哭。
就在压抑得快让人窒息而亡时,随后赶来的苏姑姑忽然出声,吩咐道:“都下去休息吧!你们主子也需要静养。”
一众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赶忙退了下去。
“郁医女,你今晚便宿在绯烟宫偏殿吧!若是你主子有事,你也能及时过来。”苏姑姑随即又对郁采珍吩咐道。
“是,姑姑。”郁采珍欠了欠身,看了看已经被吓得腿软,爬不起来的青巧。
只能硬着头皮回来,搀起她,一起向门外走去。
青巧这会儿是真的吓得不轻,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那么大胆,居然敢说那些话。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不该,后宫的妃子最忌讳的便是争宠。若是皇上认为是主子授意她这么说的,岂不是连累了主子?
苏姑姑看她被吓成那样,在心里无奈的失笑。
当初选青巧来伺候颜嫔,便是看她没有心机,对主子一个心眼。
颜嫔本身已经很聪明了,身边根本不需要再有一个太懂得谋划的奴婢,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乱了套。
倒是青巧这样,没心机的小丫头,或许能填补她的心上的一些缺失。
她果真没看错人,对于青巧刚刚的表现,她很是赞叹。
有些话,就是要说出来,对方才会懂。
如若总是藏着掖着,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虫,怎么可能次次猜对?
更何况人若是站在太高的位置,最怕相信的便是感情。
因为情能乱智,情能乱事,情能伤身。所有,皇帝又怎么能不避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