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翘璃韵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凌灏离的视线极快地扫了她一眼,待落到不远处的莲儿身上时,已起了杀意。
莲儿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腿一软,跌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皇上,奴婢……”她想为自己辩解,凌灏离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将这以下犯上的刁奴拉下去,仗毙。”
他出口的话字字锋利得好似开刃的飞刀,吓得在场之人皆倒抽一口凉气,不禁哆嗦了起来,生怕迁怒到自己的身上。
颜若歆闻言,不禁哆嗦了下,她感觉他的周身此刻都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她也被这样的他吓到,却没有被吓得忘记思考。
他为何对莲儿下如此狠的手?即便她推倒主子,是以下犯上。但,翘璃韵待莲儿亲如姐妹,他这样做,不是要了翘璃韵的命根子?
“主子,救救莲儿。”莲儿刚想扑向自己的主子,就被两个小太监给按了下来。
翘璃韵的眸中掠过一种很奇怪的光芒,随即已是一片急色,跌跪在地上,颤声求道:“求皇上绕了莲儿这一次吧!即便她冒犯了颜嫔,该罚,但也罪不至死啊!”
凌灏离并没有因为翘璃韵的话有一点动容,而是一扫旁边瑟瑟发抖的宫人,吩咐道:“还不扶你主子回去休息,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离……”翘璃韵不敢置信的发出一个音,人已经跌坐在地上。
颜若歆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思疑,凌灏离这次为何非要置莲儿于死地?
若是让她相信,他是为她才如此,那她情愿相信他不过是借着她的事情,除掉莲儿。
而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并不稀奇。
“颜嫔娘娘,奴婢知错了,您菩萨心肠,救救奴婢吧!”
她的思绪被莲儿的哭声打断,她不禁在心里冷笑,她是菩萨心肠?所以便可以欺她辱她吗?
即便如此,她还是开了口。
“凌灏离。”她拉拉他的胸襟,眸色哀戚,“能不能绕莲儿不死?我怕我的身上杀戮太重,以后会生不出孩子……”
他闻言,脸色顿变,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颜若歆看着他难堪的脸色,心里越发的揪痛,他果真知道她恐怕不能再有孕的事情。
她气得唇瓣有些微地颤抖,却还是压下心里滚滚的恨意,继续求道:“看在我们未来孩子的份上,就免莲儿一死,罚她进浣衣局,以示惩罚吧!”
凌灏离深深的凝她一眼,终是“嗯”了声,抱着她快步离开。
颜若歆没想到一切来的竟是这么容易,她开口,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赌他还有一点人性,还会懂得内疚。
可是,被她赌赢了又能如何?她的心反而更痛了。
今日的小小恩德,却是她用沉痛的代价换来的。
凌灏离没有抱她回凉月宫,而是去了绯烟宫。
“皇上,青巧已经去请医女了。”颜若歆心里有些打鼓的提醒他,怕他坏了自己的计划。
“朕已经派人通知那边了,你以后就待在这边,那边又湿又凉的,就不要回去了。”
凌灏离在绯烟宫门前停下脚步,示意两旁的宫人开门,说话时并未看她。
颜若歆闻言,只觉得讽刺,不禁在心里发了狠,“凌灏离,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不,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吱呀”一声,当红色的宫门开启时,颜若歆不禁一愣,心中刚刚还浓烈的恨,竟是因眼前的景致消散。
这里不似其他宫殿那般的奢华,而是如民间的精致四合院般,尽显风情。
难怪绯烟宫的外墙比别处都高,原来是为了遮住这无限的风光啊!
她难以想象,宫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处地方,建造这里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她不禁有些讷讷地看向他,他却绷着一张脸,目视前方,根本不看她。
“为何要将这里给了我?”她终是忍不住问。想补偿她,大可以随便选一处华丽的宫殿,这也是宫里最不缺的。
可是,她相信,这里绝对是宫里的独一无二。
而他将这独一无二给了她,又意味着什么?
他闻言,脚下步子不停,黑着一张脸回她,“你不是总想出宫吗?这里便全当是朕满足你的一个夙愿,免得再骂朕是骗子。”
她心头猛地一颤,一丝动容后,想起那些过往的利用,又怎敢再信他?
而且,这里即便再与众不同,也不过是换了表皮的另一种牢笼而已。
难道,没有华丽的捆绑,束缚便不是束缚了吗?
“在心里骂朕呢?”他脚下的步子一停,已经抱着她来到软榻前。
“我若是说在心里感激皇上呢!皇上会信吗?”她迎视着他的视线,丝毫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
“这会儿倒知道诚实了?”他冷冷地嘲讽,俯下身,将她放在软榻上,复又问:“肚子不疼了?”
这话揶揄的成分颇高,大有提醒她已经穿帮的意思。
颜若歆微窘,没好气地回道:“皇上就这么见不得臣妾好?若是一直疼,岂不是要疼死了?”
她的身子的状况,倒是真的出乎她的预料。
虽没有大好,却只是有些虚弱,小腹更没有再疼过。
她不禁感叹,郁采珍的医术还真是高啊!
只怕宫中的许多御医,也不一定能做到药到病除。
看来,郁采珍的来历,定然不简单。
凌灏离的脸色顿时一黑,就在颜若歆以为他一定会怒不可遏时,他却轻哼一声,低斥道:“这张利嘴总是这么不饶人,就不怕朕办你个不敬之罪?”
“烂命一条,皇上若是喜欢,就拿去。”她冷笑,别过眼,看也不想看他。
就是这张脸,曾经让她心动,亦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颜若歆,你记住自己今儿的话,你的命,从今儿起就是朕的了。若是往后再做些糟蹋自己的事情,朕定不饶你。”他接上她的话,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警告道。
颜若歆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人还能再无赖点吗?
她就说了句气话,命就成他的了?
“皇上可以去上早朝了,臣妾已无碍了。”她不满地回他一句,转过身,不肯看他。
只是,话一落下,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这是耍什么脾气?他若是真的走了,她的计划如何实施?
凌灏离凝了她的背影一眼,轻声回了句“也好”,抬步向门口走去。
她的心里一紧,连忙从软榻上坐起,看着他的背影气道:“君无戏言。”
他闻言,停下脚步。
颜若歆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着紧,不禁尴尬。
“颜嫔何意?”他故意装作听不懂的难为她。
她咬咬唇,狠狠地瞪他一眼,才悻悻道:“皇上都说了今儿早朝取消,若是再过去,岂不是戏言了?”
凌灏离表示很受用地点点头,“颜嫔倒是为朕想得周到。那好,朕便不去早朝了,直接回御书房处理折子好了。”
颜若歆被他的话气得直咬牙,只觉得这个皇帝,就是个阴险小人,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她不信,他那么心机深沉的人,会听不懂她想留他。
既然懂了,又何必故意为难她?
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了,她若是非留他不可,就必然会露出破绽来。
索性,她就赌一把。
“臣妾看皇上是急着去璃妃娘娘那里,安抚美人吧!”她自嘲一笑,语气酸酸的。
凌灏离闻言,抬步走回软榻边坐下,灼灼的视线,盯得她有些不适应。
“你似乎有些不同了?”他的语气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透着轻松和调倪。
他想,他还是了解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屑深宫,亦不屑于他这个皇帝,怎么会突然吃起醋来?
他想到这,心里一阵的躁动,却还是努力压下,面上一副风平浪静的冰寒。
颜若歆说这话留他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他可能会生疑。但事情都发展到这份上,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他离开。
“哪里不同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一双眼睛?”她故意装傻,全当听不懂他的质疑。
“莫不是一夜的光景,爱妃就爱上朕了?”他略一勾唇,揶揄道。
她并没有如他一般的轻松,苦苦一笑,实诚以对,“爱这个字太沉重,臣妾不敢言。只是,若这一生都注定走不出这里,臣妾总要为自己谋划些什么,不能永远过着任人欺凌的日子。”
可能是因为她此刻的话是发自内心的真话,他心里的疑惑,一下子便去了大半。
他想,他或许能明白她的心思。这宫里的女子,亦不只她一人,抱着这样的想法。
讨好他的女人,又有几个是因为爱?即便不为荣华富贵,或许也只是因为她们走不出这里,只好认命的来讨好他。
但,世人在感叹这些女人命运悲哀的时候,又何曾有人想过,他每日看着那些虚假的面孔,有多么的悲哀……
高处不胜寒,他亦想找个真心的人相伴,不必连床边的女人都堤防着。
除了强迫颜若歆留下以外,这一生,他便没强迫过第二个女人。
是以,他从来不会去怜悯那些女人,因为她们的悲哀是她们自己造就的。
没有最初的贪,便不会有之后的凄惨。
想到这,他不禁恼怒,他留下她,便是因为她与她们的不同,与他的相似。若是她也成为那些女人中的一人,只知道虚假奉迎,那他留她还有什么意义?
他心口一堵,未经深思,一句带着三分怒气,七分承诺的话,便冲口而出。
“颜若歆,你不必去谋划什么。只要从今日起,你乖乖地待在绯烟宫中,朕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为难你。”
他话音未落,她已经惊得瞠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中的炙热。
他接收到她震惊的视线,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怎样与他平日形象不符的话,不禁面色发窘。
她先他一步回神,垂下眼帘,神情落寞,声音压抑得有些嘶哑的低语,“即便皇上能给臣妾一份安稳,不一样改变不了这深宫的寂寥。”
这宫中的女子,有哪个敢说自己是不寂寞的?
翾国建国上百年,可曾有一个后宫女子,让这六宫无妃,只宠一人?
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入宫前,便已经将这话谨记在心。
即便,这个主宰整个翾国命运的男人是她的夫,她亦不敢动丝毫的心思,生怕自己有一日也会独坐天明,泪沾襟。
他看她神情落寞,蓦地又想起那一日,她向他求一个孩子时的决绝,忽然间便懂了她那时候的心境。
大概,与他想留住她同理,皆是害怕那慢慢几十年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