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采珍迟疑一瞬,重重地点头,小脸上尽是坚决。师父说过,只要不绝望,便会有希望。
颜若歆灰败的眸子里,忽然有了点光明的颜色,人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她复又坐回椅子上,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先回去吧!明儿本宫会向皇上要了你。”
不是对郁采珍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她除了信任,已经再无他法。
“娘娘,奴婢这里有颗药丸,有快速止血止痛的奇效,您先服下吧!”郁采珍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瓷瓶,递给颜若歆。
颜若歆接过,感激地笑笑,承诺道:“郁医女,若是他日,你有需要本宫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本宫,本宫一定竭尽所能。”
不需要郁采珍说,她也看得出她进宫怕是有些目的。
一个正是青春少艾,思嫁之时的姑娘,入宫一不为学医,二不为攀附荣华,进宫为妃,那她根本没有必要进太医院,做些伺候人的胆战心惊的日子。
除非,她是借着自己的医术入宫,要办一些事情。
至于那目的是什么,她不想知道。她只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给她的不是滴水之恩,而是生的希望。
“奴婢在这里先谢过娘娘了。”郁采珍欠身行了礼,随青巧走出凉月宫,没入夜色中。
颜若歆拿起郁采珍留下的瓷瓶,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番,才抽出瓶塞,将瓶口对着手心,倒出一颗药丸。
她刚将药丸送到嘴边,已经反身回来的青巧见状一惊,连忙道:“主子,您真要吃?”
颜若歆未理会她的话,直接将药丸放入口中,费力地吞咽下去。
青巧只得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她。
“主子,在这宫里,还是多点防人之心的好。”青巧后边的话没说,却在心里想着,谁知道那医女给的是不是毒药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宫若是连这颗药都不敢吃,又何必找她医治?”颜若歆顿了顿,又道:“而且,她若是别人派来害本宫的,本宫假孕一事,就足以置本宫于死地。又何必用下毒这么拙劣的办法呢!”
这宫里的人多得是害人的办法,还不至于笨到直接将一个妃子毒死。
“是奴婢多虑了。”青巧想想也是,还是颜若歆说的在理,“主子,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好。”颜若歆动作有些吃力地起身,由青巧扶着走到床边。
青巧动作麻利地伺候颜若歆躺下后,本来留下守夜,却被颜若歆给强行遣退了。
郁采珍给的药,倒真是有效,痛意渐渐地消散。可是,已经几日没有休息好的颜若歆,却一夜都没有合眼,耳边反反复复地回响着郁采珍说的话。
今儿青巧来伺候的也比较早,大概是经历了昨儿的事,担心她有事。
颜若歆听到响动时,天还没亮。青巧劝她再休息一会儿,她却执意起来梳洗。
一番梳洗过后,颜若歆让青巧为自己上了些厚重的妆,将憔悴的容颜遮起。
“娘娘,好了。”青巧小声提醒着愣愣看着镜中的自己发愣的主子。
“嗯。”颜若歆轻应一声,站起身,问:“青巧,皇上昨儿夜里宿在哪里?”
“回娘娘,宿在璃妃那里。”青巧的声音不高,但却有些咬牙切齿。
主子是在璃妃来过才出事的,她难免不去怀疑一切与璃妃有关。
而事后,明明凉月宫的宫人也已经将这事禀报给了皇上,皇上却不闻不问,甚至不曾再提起。
她的主子,恐怕连作母妃的机会都没有了,而那璃妃却正得盛宠,这何其的不公平?
“原来是在那里啊!”颜若歆苦笑,抬步向门外走去。
“娘娘,您的身子还不适合外出。若是娘娘想见皇上,就让奴婢去请吧!”
“不了,本宫也想去看看璃妃娘娘。”颜若歆的眸中一股凉意划过。
若是她能证明一切皆是翘璃韵所为,她定然会报此仇。
她虽从无害人之心,但她亦不是个圣人,别人毁了她一生唯一的念想,她即便不要了她的命,她也会让她付出代价。
青巧知主子下了决心,也不好再劝,只得随主子出了凉月宫。
只是,她心里却隐隐的不安,怕主子吃了亏。
颜若歆过去的比较早,她到璃韵宫的时候,皇帝与璃妃还没有起身。她只能迎着朝露,站在殿外等,静静地等。
大概过了两刻钟,她约莫着他该起身时,璃韵宫里忽然传来了阵阵的笑声。
有他的,有翘璃韵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笑得如此的爽朗,听得不禁有些痴了。
只是,当他的笑声里,掺入了翘璃韵的,她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顿时狼狈的清醒过来。
她还在痴念些什么?为何最近时常会因为他的事情犯傻?
“娘娘,要不然先回吧!”青巧见主子脸色难看,弱不禁风的身子好似下一刻就会倒下一般,终是忍不住劝道。
颜若歆微侧头,轻轻一勾唇,“青巧,如果一开始便放弃了,那这一辈子本宫都只有让步、退缩的份了。”
“娘娘……”青巧心疼地看着她,咬咬唇,后边的话还没说出口,璃韵宫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开门的小太监看着站在门前的颜若歆,先是不喜地皱了皱眉,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行了礼。
“见过颜嫔娘娘。”
“起吧!”
颜若歆在心里冷笑,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翘璃韵仗着凌灏离的宠爱,任性妄为。她宫里的人,便也仗着她的势力,不分尊卑。
“娘娘,可需奴才通报?”那小太监循例问问,并没有几分真心。
“不必了,本宫在这里等皇上。”
她可没有那么笨,让一个不真心的人去通报,只怕他只见了自己的主子,便已经回来告知她,“不见。”
到时候,她只能离开,这一趟就白来了。
小太监的表情一滞,心生不满,觉得这颜嫔不自量力,不守规矩,但碍于皇上在这,他也不敢公然对主子不敬。
“那奴才告退了。”小太监连忙转了身,向里走去。
颜若歆知道,这是通禀自己的主子去了。
小太监离开没一会儿,莲儿便满眼怒意地随小太监走了出来。
颜若歆淡然地看着来势汹汹的莲儿,等着她发难。
“颜嫔娘娘还是先回去吧!皇上赶着上早朝,没时间见你。”莲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完全没将颜若歆放在眼中。
“这话是皇上说的?”颜若歆不气不恼,问道。
“……”莲儿被她的话问得一哽,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回了一个字,“是。”
“那好,既然皇上这么忙,本宫远远地看看皇上就回去。”颜若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似看不懂莲儿急于赶走她的心思一般。
“你……”莲儿被她的话气得表情扭曲,恨不得立刻冲上来,与颜若歆扭打在一起。
但,皇帝还在里边,她哪敢放肆?
颜若歆略勾唇角,上前一步,凑近莲儿的耳畔,压低声音,讥讽道:“这个‘你’字,也是你这个低等的奴婢配用的吗?啧啧啧,难不成你这般模样的无盐女,还指望着有一日做主子不成?”
明明是教训的话,颜若歆却语气温温的说出,虽不带凌厉的气势,却更增几分蔑视,直接刺中莲儿的要害。
莲儿被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手上一快,便伸了出去,推向颜若歆。
“娘娘!”青巧一声惊呼,想要去扶,已然来不及,颜若歆已经跌坐在地上。
“青巧,本宫的肚子好疼。”颜若歆捂着肚子,声音不高不低地呼着痛。
“娘娘,奴婢先扶您回宫。”青巧弯下身,便想去扶颜若歆,却听她声音虚弱地吩咐道:“不行,本宫动不了了,你快去宣医女。”
青巧立刻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急急应道:“娘娘,奴婢现在就去。”
莲儿看着眼前的情形,这时也傻了眼。皇上看到这样的情形,会不会处置她?
不行,她得立刻进去找主子,为她做主。
想到这,她立刻反身,还不等迈进门里,就吓得顿时瞠圆了眼睛,脸色煞白。
“奴婢……奴婢见过皇上……”她勉强行了礼,心里打着鼓,皇上和主子到底何时站在她身后的?
凌灏离视线凌厉地一扫莲儿,已经身影一闪,越过莲儿,来到了颜若歆的身前,俯身将她抱起,沉黑着脸色,对身后的孙公公吩咐道:“今儿早朝,延后一个时辰。”
“皇上……”孙公公刚想劝,凌灏离却警告地扫视他一眼,他只得诺诺地住了声。
“离,你切不可如此。若是朝臣们知道,你是为了一个女人……”翘璃韵抿眉,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欲言又止地劝道。
颜若歆闻声,这才去打量翘璃韵,心里不禁一惊。
此刻,她眼中含着一股高傲,根本不似翘璃韵以往的那种孩子气的无理取闹。
一个人,变得怎么可能这么快?
翘璃韵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些,继续劝道:“离,你就这样为了颜嫔不上朝,让满朝文武等着,会让她声名受损的。这样,将她交给我吧!等你下朝回来,我一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颜嫔。”
颜若歆闻言,不禁冷笑,翘璃韵何时学得这般懂事了?她这几句话,句句在理,大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根本不似她了解的翘璃韵说得出的。
到底是以前藏得太深,如今才是她的真实脾性,还是另有缘由?
但,不管什么缘由,今儿是她第一次主动出击,她绝对不能拜了下风。
“凌灏离,放我下来,医女就快来了。”她的声音明明弱弱的,却透着倔强的坚持。
她故意唤他的名字,堵他不会发怒,就是为了证明她在他眼中的不同,正式向翘璃韵宣战。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主动去害人,总是会落下些把柄,让人去抓。若是她的对手疯了一般的来害她,她处于弱势。那么,她所做的一切,便只是正当防卫了。
果真,翘璃韵闻言,眸色一深,竟是闪过一抹狠意。
须臾间,她便压下了那抹狠意,声音柔柔地劝道:“离,你还不信我吗?我向你保证,等一会儿医女来了,若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你。”
她好似唱着独角戏,凌灏离并未看她一眼,从颜若歆说话开始,视线便始终落在她明明上了浓妆,却仍是掩饰不住病态的苍白脸颊上,目光灼灼,似要看穿那有着太多掩饰的面皮,查探本质。
颜若歆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紧,知道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否则对她将会很不利。
她心下一狠,重重地落下牙齿,咬破自己的舌尖,再将舌尖送到唇瓣处,让血水溢出。
“放我下来,我可不想污了皇上的清名。”她唇角勾着自嘲的弧度,眼中尽是排斥,挣扎起来。
他见状,冷冷一笑,讥讽道:“你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见朕,这会儿又是闹什么脾气?”
她挣扎的动作一顿,一双杏眸中莹起了滚滚怒意,“是,我是特意来这里等你的,可璃妃娘娘那么大顶帽子扣了下来,我能怎样?执意做祸国妖妃吗?”
她红着眼圈,对他嘶吼着,斑驳的血迹染得她原本苍白的唇瓣血红一片。
明明想好了,坚决不在他的面前示弱。
但,这会儿她心里泛起的酸涩,却直冲鼻尖。
许是她的反应太激烈,她竟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
她连忙用手掩住唇口,待咳嗽勉强停下,她的掌心已是血迹斑斑。
他见状,一惊,厉声对孙公公吩咐道:“传朕旨意,今儿早朝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