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国。
昏暗的牢房中,阴冷潮湿,透着发霉的味道,时不时会传来几道哀嚎,声音凄厉得好似从地府中传来一般。
最里边一间牢房中,被旧血迹浸泡得呈暗红色的木架上,正绑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
女子的墨发垂下,将脸遮住半边。
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凌无双。
凌无双觉得自己很冷,冷得牙齿都在打战。她想蜷缩起身子,但身子却被人绑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带她回来的人虽然没有刑讯逼供,却只是为她草草医治,上了最普通的金疮药。
而她的伤太重,金疮药只能勉强止了血,没能阻止她的伤口发炎。
她的眼皮沉重,但她却告诉自己,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即便,她不相信皇甫睿渊爱她,她却也相信皇甫睿渊不会不管她,就让她这样死了。
是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等到他……
……
颜若歆本以为乔太傅一事日子久了,便会消停。可显然,一切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事情不但没有停歇,甚至还让朝中形成了两派势力,斗了起来。
颜若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颜予泽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如此大。
与太后一派斗得如火如荼的人,正是颜予泽一派。
凌灏离对这事,似乎并不想多说。
从他偶尔一句半句的话里,颜若歆得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颜予泽的行为并非是凌灏离指使的。
于是,她忍不住问凌灏离,“你既然让他入了欢颜宫,那不是就代表他是你的人吗?”
凌灏离却是似笑非笑地回,“很多事都是真亦假时假亦真的,怎么能判断得那般清楚?”
她这才明白,原来颜予泽与凌灏离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她之前理解的那般简单。
于是,她又问他,“颜予泽是一颗棋子吗?”
他回:“大家都是局中之人。”
再后来,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肯再说了。
虽然只是浅显两句话,颜若歆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她总是觉得,凌灏离在暗指什么,却一时间想不通。
而她唯一肯定的是凌灏离对颜予泽心存芥蒂。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也不能眼见着这样的局面发生。
凌灏离她不必担心,他永远运筹帷幄,他既然斗得了太后,能搬倒魏丞相,便不会将颜予泽放在眼中。但她不想颜予泽有事,于她而言,颜予泽是同亲哥哥一样亲的人。
她知道,这事她不能劝凌灏离,不能求凌灏离,那样他的立场会很为难。
是以,她决定再去见见颜予泽。
如上次一样,她穿上青巧的宫装,扮成小宫女,去了前朝寻颜予泽。
她看到他,被众人拥着,如众星捧月。
在她眼中,他从来都是个淡泊名利的如玉公子。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了。
她的嗓子忽然有点涩然,竟是无法发出他与她之间的暗号,本是驾轻就熟的知了声。
便在这时,他看到了她,唇角那虚假的奉迎之笑先是一顿,随即与众人招呼一声,快步步下台阶,向她的方向走来。
而她,为了避免被他人看到,在他向这边看来时,已经先一步离开,向上次他们见面的地方而去。
她先他一步到了那处隐蔽之地,他随即赶来,唇角微弯,眼中蓄满了温和的笑意,与之前的虚假奉迎,截然不同。
“歆儿,找我有事?”颜予泽很开心她还能再来找他。
于他而言,只要她肯见他,即便是指责他,质问他,也好过她彻底地忘记他这个人。
他只是想让她记住他,却忽然发现,原来记住一个人那么难。
直到后来,颜予泽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颜若歆的心里,记住一个人也不难,只是他太过地在意,才会让再自然不过的惦念,变成了他的心魔。
“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插手乔太傅的事。”颜若歆神色凝重地道。
颜予泽的神情微怔,随即恢复自然,柔声道:“歆儿,哥哥自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
“我知道。”颜若歆又怎么会不记得颜予泽待她有多好呢。
颜予泽闻言,心里一颤,激动不已。
只要她能懂他,他便觉得喜悦。
“是为了我,对吗?”颜若歆问得肯定。她思来想去多日,颜予泽非要打压乔家,不给翘璃韵翻身的机会,只能是为了她。
凌灏离虽然觉得这个时候不是为乔太傅翻案的最好时机,却也不会太过激烈的反对。
如今,却是颜予泽一直不依不饶。那么,这个答案也就可想而知了。
“歆儿,你不必觉得有负担,一切都与你无关。”颜予泽的眼神依旧温和,发凉的口气却已经不再是他以往的风格。
话里透着的那股子坚决,好似在告诉颜若歆,谁也阻止不了他。
“既然是为了我,就与我有关。”颜若歆的语气同他一样坚决,“哥哥,你无须再帮我做什么,我如今已经很幸福了,你该为自己想想了。”
“你幸福?”颜予泽凉凉的语气透着讽刺,“你和皇上之间夹着翘璃韵,便永远都不会幸福。”
颜若歆被颜予泽的话吓得心惊,虽是意料之中,却仍是不免惊诧。
“哥哥,我相信阿离可以处理好翘璃韵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再插手这件事情。”她的语气越发坚决,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的安全着想。
翘璃韵就算是再让凌灏离失望,也不是颜予泽可以动的人。
“歆儿,你真的甘心吗?若是乔太傅得以翻案,皇后的位置就是翘璃韵的了。”颜予泽的眼中沁出失望。他的歆儿不该是愿意屈居于人后的歆儿,为何她可以为了凌灏离一再地放弃自己的原则?
“哥哥,我并不在乎那些虚名。而且,乔太傅若是无辜的,也该得以洗刷冤屈。”颜若歆在他的眼中看到执拗时,她才明白,或许她说什么也都晚了。是她害了他。
“不。”颜予泽固执地摇头,“歆儿,哥哥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哥哥。”颜若歆刚想解释,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说话的声音。
“我先走了。”颜若歆知道不能多留,刚想离开,便见一众大臣从前朝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躲到暗处,想等这些大人过去了再离开,却没看到另一个方向,却是太后与翘璃韵走了过来。
众大臣一看是太后,刚要行礼,就见太后一摆手,直奔颜若歆藏身的地方。
众大臣侯在原地,见太后脸色难看,也很惊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都齐刷刷地顺着太后的身影望了去。
但,他们这个角度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见太后和璃妃转进一侧的房山。
翘璃韵看着一身宫女装的颜若歆,讥讽地问道:“呦。颜贵妃这是唱地哪一出?”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查清楚是两个人,才去请的太后。甚至出主意让太后请上几个大臣,一起抓奸在场,这样凌灏离就是想包庇颜若歆都不行了。
可是,颜予泽哪去了?
太后侧头瞪了翘璃韵一眼,才看向颜若歆,问道:“颜贵妃,你这身打扮到外宫所为何事?”
“回太后,臣妾来找皇上有些事。”颜若歆镇定地回。
翘璃韵冷哼,“你说起谎来,倒是连眼睛都不眨。如果是来找皇上的,何须如此穿着?”
颜若歆闻言,淡淡一笑,“刚刚见诸位大人经过,本宫这身打扮,不便见外官,躲在暗处有何不对?”
“以后不肯定的事,就不要乱说。”太后视线森寒地扫向翘璃韵,警告道。
翘璃韵被训脸色难堪,却无法反驳。
太后来了如此一招,明显是在告诉颜若歆,是她在搬弄是非。
“行了,回去吧。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太后说着转了身,走出房山,对侯在原地的各位大人道:“都散了,今日没事了。”
诸位大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将他们招来了,又赶他们走。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颜若歆才走出暗处,低着头向自己的寝宫而去。
她这边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见凌灏离从她寝宫的方向,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她低着头,躲到一边,不想被他发现。
刚刚若不是因为颜予泽有武功在身,从后边的墙跳了出去,今日她就要被冠上不贞的罪名了。
凌灏离本来极快地脚步,却在她的面前停下了。
将欠身行礼的她拉起,脸色难看地拉着她就走。
她被他的举动吓得不敢吭声,只能小跑着,跟着他的步子,回了寝宫。
凌灏离屏退宫人,才将她甩到床上,站在床边,怒视着她。
“朕不是说过。不要再插手这事。为何你就是不听话?”
“你知道了?”颜若歆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真不曾想,这事一下子这么多人知道了。
“今日算你走运,没被太后和那些大臣抓到,要不然就是朕也保不住你。”凌灏离又气,又觉得后怕。
他一接到消息,立刻赶去,就怕他刚刚说地情景发生。
他是信任她,但太后和那些大臣们不会。
“我知道错了。”颜若歆抬起柔荑,小心翼翼地给他顺着不停起伏的胸口。
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生她的气,他只是担心她。
他若是真生气了,就不是这么简单地站在这与她说气话了。
“哦?知道错了?那你给朕说说,你哪里错了?”凌灏离眯眸睨着她,故意问道。
颜若歆觉得凌灏离太坏了,她都认错了,还不行吗?干什么非要说地那么详细。
不过,看着某人很不悦的样子,她还是妥协地道:“我不该冒险去见哥哥。”
话音刚一落下,颜若歆又不甘地补了句,“给了别人暗算我的机会。”
她现在心里有点不爽,明明就是翘璃韵陷害她,干什么要凶她,不去收拾翘璃韵呢。
凌灏离被她泛着醋意的口吻气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得叹了声,无奈地道:“你若是想见颜予泽,朕会给你找机会见,下次不要再自己扮成小宫女去了。你第一次去,没人有准备,第二次去,就必然会被盯上。”
“我知道了。”颜若歆现在想想,也觉得去见颜予泽的事有些莽撞了。
若是今日真的被人撞到,她便是有一百张口,也解释不清了。
“你今日劝过颜予泽了?”凌灏离握住她在他胸前上下顺着的手,问道。
“劝过了。”颜若歆苦笑着颔首。
“既然劝过了,就不要再插手这事。”凌灏离平静地道。
“你会怪哥哥吗?”颜若歆试探着问。
“不会。”凌灏离未曾犹豫,“只要他做这些一直都是为你,朕就不会怪他。”
“阿离……”颜若歆鼻子一酸,没想到在政事上一向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凌灏离,会如此承诺。
“即便朕再宠你,你也需要一个强劲的娘家,才能在这后宫处于不败之地。”凌灏离的话顿了顿,又道:“但,若是颜予泽做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朕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闻言,颜若歆刚刚安稳下来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她怕颜予泽真的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今儿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凌灏离见她静默,忽然道。
颜若歆先是一愣,有些没懂他的意思。
但,随即便明白了,他指的是翘璃韵搬弄是非一事。
“好。”她应声,感激地望着他笑。
“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孙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朕先去处理政事。”凌灏离对她交代一声,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颜若歆坐到床边,思量着怎么处理翘璃韵合适。
她罚她一次,至少要让她忌惮她一些,而不是激化恨意和矛盾。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倒不如不罚。
她定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若是她连翘璃韵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她凭什么与他并肩作战?
她在脑中又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和一些当事人过了下,试着连在一起,蓦地想起了一个教训翘璃韵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