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龙辇在城门前停下,便见一队人马缓缓向这边而来。
端坐在龙辇中的皇甫睿渊脸色始终阴沉,并无半点和煦的喜色。
直到对面的车马行近,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些,步下龙辇,亲自走到那架停下来的马车前,将刚刚迈出马车的女子扶下。
女子一身紫衣,头上蒙着同为紫色的纱巾,遮去容颜,让人只能看到她玲珑的身段。
皇甫睿渊温和地问道:“累不累?”
“不累。”女子笑着摇摇头,面纱后的眼中蓄着璀璨的幸福。
她便是南峣国皇帝风墨远的女儿,天之骄女。她曾对父皇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做师兄的娘子。
她并不在乎他是做皇帝,还是江湖郎中,她喜欢的便是两人之间那种纯纯的关系,就如她对他的慕恋,纯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
她喜欢此刻的感觉,他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龙辇,接受着众人的注视,好似在昭告天下,他承认了她这个妻。
她的心里不禁雀跃,回握他的手。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只有师兄让她觉得不确定。
他们在龙辇前停下步子,他扶着她上了龙辇,自己才步了上去,挨着她坐下。
两人之间隔了些距离,他不但没有再拉她的手,甚至连看都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微乎其微地焦急,却不知他急地是什么。她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不禁又想起父皇的话。
父皇说:“丫头,睿渊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这一趟,你也许会头破血流,你想好了再决定。”
她一直希望,父皇说的不是真的……
……
林间的风夹着草的清香,沁入人的心扉。
可是,这样让人享受的氛围,皇甫睿翀的心却痛了。脑中不断闪过凌无双的娇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按时间推算,无双这会儿应该已经安全地回了翾国。
那里有她的母后和皇兄,还有惜儿,没有一个人会让她受到伤害。
可是,越是安慰自己,皇甫睿翀越是不安。
若不是她要等皇甫瑾来,不能走开,这会儿他一定会亲自去一趟翾国,看看她是否安好。
趁着周玉致与幻影出山去买东西,他才敢招来暗卫,让他们去查凌无双的近况。
他是真的怕幻影知道了凌无双的存在,会痛下杀手。
皇甫睿翀如今过得很郁闷,特别是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跟亘城的男人偷会小老婆一样,生怕被媳妇抓到。
如果说幻影真的有多喜欢他,对他多好,他也就认倒霉了。可是,幻影明明不是这样,相反每天奴役他。
最近,还每天逼着他去抓鱼,他若是敢说个“不”字,她就敢把他吊在树上一天,而且还没人敢放他下来。
皇甫睿翀在心里盘算着,等父皇来了,事情解决了,他一定要立刻消失,隐姓埋名做人,惹不起,他躲得起。
不过,今天既然还没有躲出去,还是先去抓鱼吧。
要不然那位魔女回来,又要不高兴,收拾他了。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皇甫睿翀现在真的很想哭……
老天啊!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要如此折磨他。
……
周玉致领着幻影逛遍了小镇上的店铺,给她买了好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尽管幻影好像一点乐趣都没有,但周玉致却买地乐在其中,好像给女儿置办嫁妆一样。
“幻影,你看这块布好不好看?”周玉致孜孜不倦地问着一旁不太爱搭话的幻影。
“嗯。”幻影冷漠地应声,眼神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一匹一匹,各式各样花纹的布。
到底是个女孩子,又怎么会一点爱美之心都没有呢。
这还是幻影第一次上街来逛商铺,若不是周玉致带她来,她还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毒,还有其他的东西颜色可以鲜艳得这般璀璨。
“店家,那我们就要这几匹了。”周玉致为家里的每个人选了一个适合的颜色,决定回去亲自动手,为他们裁几件衣服。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会不会做衣服,但整日无所事事毕竟无聊,她打算找点事给自己做。
平时她出来,冯卫都必然跟在身边。今日她怕幻影会不自在,便没让冯卫跟来。
买完布,周玉致才发现问题。五匹布,她们要怎么拿?
她还在为难中,幻影已将五匹布抱起向外走去。
周玉致知道幻影的功夫了得,看她抱着厚厚一摞布匹,还是不忍心地道:“幻影,我来拿一半。”
“不用了。”幻影语气坚决,“我们还要去哪?”
周玉致心疼幻影,便道:“回去吧。”
“好。”幻影干脆地应声,与周玉致向来时的路走去。
周玉致侧头看向幻影,越看越喜欢,唇角沁出丝丝笑意。
只是,她的笑意,却在看到街角的情景时,瞬间僵住。
幻影察觉出周玉致的不对劲,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便见街角一个翩翩如玉的男子,正在为一个温婉的女子温柔地拭去额角的汗。
可能是因为两人的样貌都比较出众,这样简单的画面,却让人有种欣赏美景的感觉。
只是,她不懂,为何周玉致会是这般神色。
周玉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在看到的一瞬间,心里莫名的刺痛。
那两个人,她明明不认得。而她不知,她不是不认识那两个人,只是将他们遗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此刻,那个众人眼中翩翩如玉的公子,便是与她相伴二十年的男人。
街角,年芊妩接过皇甫瑾手中的丝帕,“我自己来。”
皇甫瑾也不闹她,只是道:“等安顿好玉致的事,我带你去看惜儿。”
这些日子以来,年芊妩虽然压着不说自己的思念,却夜夜都在梦中念着惜儿。
“不去了。”年芊妩摇摇头,“我们的身份并不合适出现在翾国。”
她与皇甫瑾毕竟是显国的帝妃,如今面上看着显国好似与翾国结盟了。但他们这些知情人,都很清楚显国与翾国是不可能真正结盟的。
等周国一败涂地后,便是显国与翾国撕破脸的日子。
或许,比那会更早。
他们虽然人不在朝中,但边关战事打得那般热闹,就是不想知道都得知道。
凌灏离撤走自己的亲信,让宁王对战周国,两方拉锯地打着,都没有多少损伤,以至于周国现在集中大部分的兵力和粮草去打显国。
当初,凌灏离冲冠一怒为红颜,与周国开战,让翾国岌岌可危,皇甫睿渊也算是在翾国最危难的时候,帮了翾国一把。
如今翾国如此做事,以皇甫睿渊的性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兵不厌诈,战场无情,年芊妩并不想去批判谁对谁错。但皇甫瑾的身份,着实不适合出现在翾国。他心里边想着的永远是显国,翾国那边,他唯一关心的人只有他的女儿。
年芊妩想念颜若歆,想地就要发疯了,但她还是坚决地选择不去。
他们去了,所有的人都会为难。
她自己痛点没什么,但她不想皇甫瑾和颜若歆为难一点。
皇甫瑾心疼地看着年芊妩,她总是这般冷静,冷静得近乎无情。只有他懂她,知她不是无情,取与舍之间,她舍地永远都是自己。
“好,我们不去,我带着你找个村子,建一所私塾,去做教书先生,好不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即便他再心疼惜儿,惜儿也选择了凌灏离。别说他如今不在高位,即便是他还坐在皇甫睿渊的那个位置上,他也不能保证与翾国永世和平。
大环境下,很多事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扭转乾坤的。
就如年芊妩所说,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偶尔通一封信,让彼此知道很平安便可。
“好。”年芊妩幸福地笑了,眉眼里沁着幸福的光点。
她要的幸福,其实从来都很简单。
“走吧。今晚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皇甫瑾拉过她的手,牵着她与周玉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瑾,你会放了玉致吗?”颜若歆侧头,轻声问。
明知道这话她不该问,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关于周玉致目前的情况,他们在暗卫那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那一刻,皇甫瑾的脸色有多难看,只有她看到了。
突然间,他的儿子让他休妻,他的属下告诉他,他的妻有了别的男人,任谁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是以,那时候年芊妩没有多问,选择了沉默。
一晃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明日他们就要去见周玉致了。她相信,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我们不能骗玉致。”皇甫瑾语气沉重地道。
“你想告诉她事实?”年芊妩并不惊讶,平静地问。
“嗯。”皇甫瑾颔首,“我希望你能医好她。”
“若是她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呢?”年芊妩担忧地问道。
若是皇甫瑾都觉得周玉致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是一种羞辱,可想而知,于周玉致而言是怎样的伤害。
不是说难得糊涂吗?为何一定要让她记起曾经的那些不快乐?
皇甫瑾苦笑,反问道:“谁能保证她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年芊妩这才明白皇甫瑾的良苦用心,最初知道周玉致的消息时,皇甫瑾就问过她,周玉致会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吗?
她回他,“人的大脑很神奇,即便是再神的医者,也没有办法断定玉致会不会记起来。”
既然断定不了,那便是有机会记起来。
若是等到大错铸成,玉致再记起来,她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不会再有。
因为,为这场欺骗推波助澜的人不是别人,是她的儿子和她最爱的人。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她。”年芊妩颔首,语气肯定地应下。
至于医好周玉致后,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周玉致本就是他的妻,他的责任,她即便再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能残忍地将刀插在周玉致那样一个善良女子的心口上。
“即便她醒了,她也不会再选我。”皇甫瑾轻喟,“从她决定陪着惜儿去周国开始,她便决心离开我,彻底地走出这段困了她二十年的婚姻。”
周玉致本就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他们又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她。
“如果她不幸福,你会永远都放不下她。”年芊妩苦笑,却又为爱上一个如此重情义的男子而感到幸福。
“她一定会幸福的。她的幸福已经不再完全是我,还有翀儿。”皇甫瑾笑得眯了眼,视线从她的肚子上扫过。他暧昧的神态,让年芊妩脸红,心里却与他想到了一处去。
她也想为他再生一个孩子,一起抚养这个孩子长大,将他们之间错过的那些幸福时光,一点一点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