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她这是怎么了?”
江九月扫了一眼虽然低垂着头,但是都竖起耳朵的仆人,轻咳一声,低下头去,说了几个字。
卫老夫人忽然就笑了起来,有些无语的瞥了江九月一眼,倒也什么都没说,依靠着椅子背陷入了沉思。
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官家小子来了,把他带到这里来吧,我且在这等上一等就是。”
“嗯。”江九月给了红缨一个眼色,红缨立即出去交代了。
听中人静静的等着,别人倒是罢了,洛梅儿最是耐不住寂寞,等了好一会儿,又不让她说话,便自个儿跑了出去,溜达去了。
直到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红缨进了小院,告诉江九月说官煜已经入了府,马上就要到这边来。
江九月点点头。
椅子上的卫夫人,似乎下意识的背脊微微一紧,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也是紧了一刻。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似乎已经到了门前,只听一个冷漠又严肃的声音道:“老夫人可安好?”
丫鬟们忙低头应是,“江姑娘在屋内——”
“嗯。”官煜应了一声,抬步进屋。
屋内,卫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错,的确是个孝子。
步履沉稳间,官煜进入屋内,丫鬟们挨个行了礼,江九月对他淡淡颔首示意。
当官煜看到那位坐在床前,头发灰白,一动不动的老人时候,剑眉微微一拧,默了默,迈步上前,抱拳一礼:“老夫人……”顿了下,却也不知道这老夫人到底是什么人,一时间说不下去,然而,能唤出他母亲闺名的人,必然与卫家有莫大关系。
卫老夫人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稍微紧了紧。
“你是官煜?”
“正是。”
“果然守礼重教……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二十有四。”
“嗯。”
两人居然就如此在卫夫人面前对话起来,旁边的下人们看的莫名其妙,只有江九月一直淡淡的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悠然品茶。
卫老夫人起身,缓慢的转过身子来,即便容颜老迈,但是那份端丽的气质却依然犹存,不难看出年轻时候必定也是秀外慧中。
官煜微微一怔,视线扫过床上母亲沉睡的面容,又回到老夫人的身上,“夫人可是认识我母亲?”
“认识。”
“那……夫人与我母亲,到底是何关系?”官煜对待长辈的时候,远远比对待楚盈蓉的时候更有耐心和礼貌,江九月想。
卫老夫人面色平静的看着官煜,一双眼眸之中写尽沧桑,似乎一个瞬间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乱七八糟的场面,这孩子,长的和他外祖父真的有点像,可这份气质,严肃冷萧刚正毅然,却比他外祖父那种缠身不知道好了多少,尤其是……他还最终孝道。
他这种刚直严肃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己私欲报仇雪恨去娶仇家的女儿?
默默地,卫老夫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官煜视线落在那古老的封皮泛黄的本子上,视线有一瞬间凝注,然后看着卫老夫人的眼睛,将那东西接了过去,打开来看。
他的脸色,随着那本册子之中的内容而愈来愈精彩,越变越阴沉,到得最后一页处,从书页之中取出那封信,几乎是急不可耐的打开了信封,甚至在不小心之下,将封皮之中的信笺撕裂了一角,等他看完那封信中的内容之后,已经脸色大变,似震惊而不可置信,却更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的哭笑不得。
坐在远处的江九月看到,那被官煜拎在手中,随时都要掉落下去的一张纸上,还盖着官府大印,哪里是什么信笺,竟然是官府某一页的案底卷宗。
屋内一片静怡,无人说话。
下人们从来没见过官煜这么复杂的表情,一瞬间,原本严肃刚直的身子都变得无力而消沉,心中微惊。
“老夫人可有信物证明身份?”
卫老夫人掏出卫家祖传玉佩。
好一会儿之后,官煜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撩衣袍,双膝跪地。
“祖母在上,受孙儿一拜。”
卫老夫人的眼眸之中,一时之间闪过惊诧和不可思议,顿悟之后,又是一抹无可奈何的悲凉,“若是你的外祖父有你一半的孝顺,卫家也不能走到今天这个份上来……”
官煜的肩膀,似乎轻颤了一下。
许久,卫老夫人上前,轻扶持了官煜的手臂,“起来吧。”
“谢祖母。”那神色平静,对于这位老夫人的出现,以及她所带来的东西,也坦然接受。
他自小就被母亲灌输仇恨理念,只是却延续了父亲某一些刚正不阿的秉性,虽然对母亲也算唯命是从,但是并不盲从,早就对当年外祖父的死因进行一系列排查,他自然知道其中事有蹊跷,只是想要光明正大的等待查明一切,再请摄政王为他做主,可他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赶来泰阳,并且在这件事情上,对他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虽然刚直,但总不能亲眼看母亲去死,无奈之下,才委曲求全。
“既然你认我为祖母,如今我便当一回祖母。”卫老夫人端正神色,坐上椅子,她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最终目的。“我不许你娶傅家小姐进门。”
江九月微微一笑,对卫老夫人递了个颜色,卫夫人分神看了一眼,眸中莞尔,神色却还是那么淡定。
官煜一怔,“为何?”
“前有因,今有果,与金傅两家无关。”
“可是……”官煜剑眉紧锁:“摄政王旨意在前,抗旨不从乃是死罪,何况,我早已经答应母亲,这件事情,孙儿怕是不能答应祖母了……”
江九月一愣,疏淡的柳眉一蹙,心中暗自思量。
卫老夫人冷笑:“官煜,你既为官家后人,我虽然是你名义上的祖母,其实也对你的事情力不能及,你若真心喜欢傅家小姐,那便寻了媒人上门说亲便是,我为你主婚又何妨?只是如今你既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府中有又妻子,何以因为报复,去耽误人家姑娘大好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