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或许太平,今生的路却还要走,再起身时方小七手腕一翻长剑在手:“看在你家人无辜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三招,三招之内我若不死,那么你这辈子便没有机会了!”
既然事情注定已然无法改变,那么接受所有结果也是一种坦荡,要么胜者为王斩草除根,要么一败涂地红颜枯骨,清算别人或者被别人清算,都是逃不开的宿命。
此时的方小七眼中再无半分怜悯,取而代之是满目的冰冷肃杀。
这是一个战士该有的模样,热血却也冰冷,善良却也决绝,不轻易为情绪左右,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绝对的冷静和自制。
“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收尸!”盘从业低声道,纵然是敌对关系,依然暗暗为方小七的气度喝彩,不管别人对方小七评论如何,这样的女人是决然让人恨不起来的。
方小七沉默,长剑在手心无旁骛,眼里除了盘从业再无别人。
无声的刀锋亮起,清静酒楼有人鼓瑟,铮铮淙淙,叮叮咚咚,时而千里皓月,飞泉落韵,时而悬崖翘壁,绝岸松涛;时而黄沙驼铃,马鸣风萧,时而大漠孤烟,铁马冰河。而酒楼内,十几名黑衣大汉仍然在高谈阔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听着咿咿呀呀的小曲子,讲着不着边的荤段子。
“好!”方小七轻喝,刀剑相向,火花飞溅,电光石火间两人已对峙上百余招。
“娘娘深藏不露,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人!”盘从业亦喝彩,但见方小七身姿轻盈,步法巧妙,闪转腾挪之间灵秀婀娜,一柄长剑在手中时点时劈,时刺时挑,巧如飞针连锦绣,矫若轻云腾九霄,一时之间竟起了惺惺然相惜之心,觉得这样的女子活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兄弟们,上!杀了荡妇妖妃,为冤死的盘大人报仇!”
便在二人械斗正酣争持不下之时,灯火辉煌中突有呼哨声响,十几名黑衣男子冲破酒楼窗户提气向方小七急攻而来。而几乎同一时间,原本坐在圆桌旁的众多黑衣男人相互递个眼色,抽出早已准备好的武器急冲而至!
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只是被盘从业提前下手了,但这并不影响结果,方小七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夺命刺客,勉强借着强大的内力支撑片刻便在这些人的联手攻击下险象环生,左支右拙。
“哈哈哈,方小七,看来想要你命的可不止我一个,看到有这么多人不希望你活着,我也放心了!”盘从业哈哈大笑,手握大刀气运于掌,锋芒过处劈坎连粘,一刀狠似一刀,一招紧似一招,招招式式取的皆是方小七致命之处。他与方小七虽有惺惺相惜之意,奈何两人之间血海深仇,白白放着到手的报仇机会亦非大丈夫所为。
“你高兴的太早了!”
方小七冷笑,右手使一巧劲挑开盘从业的凌厉攻势,转身跃到墨儿身前低喝道:“墨儿,快走,此处距离北城巡防营最近,你持我令牌去那儿搬救兵!”
虽然不肯承认,但盘从业说的没的确没错,想要她命的可不止一两人,而眼下敌众我寡,一个盘从业已极其棘手,何况还有这么多高手群狼环伺?她倒是艺高人胆大不惧生死,但身边的墨儿却丝毫不会武功,如此长时间纠缠下去,敌人越聚越多,自己的体力却会越来越弱,一旦失手落在这些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方小七手中应敌,心里在根据自身处境精确计算脱身之计,望京四门,分设四门巡防营,东西两门是老乌鸦的地盘,也是朝中文官的后花园,向他们求救无异于自投罗网。而南北城巡防营则为将军府嫡系,见令如见人多半不会拒绝。但此处距离北城步行约两刻钟的路程,以墨儿的脚力来回一趟至少半个时辰……
算来算去,半个时辰已是最短时限。
但要在如此多的高手围攻下撑过半个时辰,谈何容易?
而且……
方小七赧然,第一次如此痛恨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姐!”墨儿泪眼朦胧,伸手拉住方小七衣袖一个劲摇头,“小姐,我不走,这里距离北城巡防营有多远你不是不知道,我怕,我怕等我回来你便,你便……小姐,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死我也要和小姐在一起……”一面说着,眼泪模糊,扑进方小七怀里呜呜大哭。
“哎!傻丫头你……谁说我要死了?”
方小七无语凝噎,腾出一只手打算安慰她一下,然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方小七抬手的刹那,怀中抽泣的墨儿忽然玉手一抬,扯下头上的簪子朝着方小七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墨儿!”
方小七一怔,全身真气流转,遭到强大外力创伤时本能护主,紧紧缠住她腰杆的墨儿瞬间被崩飞开来,撞到柱子上鲜血狂喷。然而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身后的一黑衣刺客后发先至,致命一击穿胸而过。而几乎与此同时,后方的盘从业亦赶上前来,冰冷长刀锋芒乍露,一刀正中方小七后背,伤口自后而前贯穿身体,留下血淋淋的血色窟窿。
疼,前所未有的疼,冰冷刺骨。
方小七眼前一黑,喉头微甜,张口便是一大口鲜血,颤声道:“墨儿,是你,为何是你?”
有道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任她如何老谋深算,也想不起来眼前的墨儿为何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捅她一刀。
“为何?”墨儿冷笑,抹了一把嘴上的鲜血,笑容冰冷狰狞,“方家的七小姐,我是芳芳,你还记得吗?韶光的妹妹,韶芳。对,你不记得了,你连哥哥都记不得了,你怎么还记得我呢?我的哥哥,韶光,你怎么能忘了他,你怎么能忘了他啊?!”
“韶芳?韶光?”
方小七皱眉,恰在此时,一个巨大的铁锤兜头砸来,方小七视物不明,只能下意识的侧一下身,然终是太慢了,铁锤不可避免的擦着额头掠过,而方小七也被锤上的劲风狠狠一带,“砰”的一声撞在门沿上。
遥远的记忆刹那间如潮水般袭来,在混乱的世界横冲直撞,韶芳,记忆中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扎着两只长长的马尾辫,被草原北风吹得红红的小脸,一笑起来有两颗兔子一样的门牙。
韶光,唇红齿白的草原小王子,曾用温暖的笑容温暖她生命里所有的寒冬。
韶芳,墨儿,韶芳,墨儿……
原来她们竟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