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意席卷而来,北风挟带着晶莹的雪花,走过人间。
顾倾歌一袭白衣公子打扮,青丝高束成男子髻,白银面具罩在脸上,周身散发着比冬天还冷的寒意,这才是真正的她。
“我会尽早回来。”留下一句话,她脚尖一掂,身轻如燕,眨眼间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秋夕和银烛对视一眼,吹了灯,在外房睡下。
蕖园没入一片宁静中。
北风虽寒冷刺骨,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不成问题。几个起跃,顾倾歌落在顺亲王府外的一棵常青树上,连一只禽鸟都没有惊动。顺亲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侍卫,密不透风。
子时已过,府中仍是灯火通明,举着火把的侍卫穿插巡逻。顾倾歌闭眸凝神站立在树枝上,听着周边动静。雪花纷纷落下,飘落在她发上。
忽然,王府内传来侍女的惊呼声,入耳的脚步声一下杂乱起来。一个黑衣人在院中被穿戴着胄甲的侍卫包围。统领手握着刀,谨慎地看着眼前这个刺客,倘若他是传说中的白银公子,那他们就要小心了。尽管主上派遣了他们这支精锐护卫队来此,但传说中白银公子一人手刃三大门派三百高手,无一生还。
黑衣人也不马虎,一个后翻就上了台阶,统领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一起上,侍卫们挥舞着长枪,直攻黑衣人的面门。黑衣人拳脚功夫了得,劲力十足,每一个对手都被他打退一丈之远。他瞅准机会,跃上了房顶,消失在暗夜中。“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守好王爷!”统领高喊,众侍卫归位,只见太医进进出出,顺亲王府忙成一团。
顾倾歌自是将动静皆看在眼里。为何统领不派人去追刺客,是打不过?那刺客身手不错,但并不是武林高手,身为王府的侍卫又怎么会打不过?
城外的树林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林深处阴暗无比,寒风呼啸。一座小木屋被积雪掩盖着,只有微弱的烛光证明着它的存在。黑衣人在小院子前停下脚步,他推开柴扉,便见一个穿着棉袄的女子立在屋檐下。“阿朗,是你回来了吗?”
女子伸出手,面向他。阿朗掩上门,快步上前牵住她的手,“外面冷,快进屋。”女子在他的牵引下进了屋内。
柴扉外,一袭白袍的顾倾歌融入了雪中。她没有打扰小院的主人,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随着北风,翻过城墙。顾倾歌绕开城中巡逻的诸多士兵,鬼使神差般脚步停在了洛王府外。
洛王回京,闲置了数年的王府终于有了人气。往年王府中没人的时候,顾倾歌常常深夜光顾洛王府,对洛王府的布局可谓是轻车熟路。只不过现在,王府的主人回来了,门里门外站着侍卫,洛王暗卫更是不可小觑。顾倾歌停留不过半柱香时长,转身回了侯府。
破晓时分,鸡鸣三声。秋夕起了个早,推开门冷风不停地往里面灌。天地间飘着小雪,地上积雪又厚了一层。想到主子丑时才归来,便没有打扰她,先去小厨房吩咐早膳。从小厨房回来,碰上早起的银烛和流萤。三人互道了早,便在主子寝房前候着。
潭水清澈,桃花碎了一池波澜。顾倾歌看着缓步走来的小少年,脸上如桃花般醉红。忽然一声鸡鸣,她猛的睁开眼睛,瞪着头顶的纱幔,好一会儿,回过神,“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全京城的公鸡杀光。”她下了床,坐到梳妆台前,秋夕听到动静,敲门进来。
一番洗漱之后,秋夕给顾倾歌梳发,一边说道:“主子,洛王好不容易回京,您可要去见他一面。”顾倾歌脸色一红,抿了抿唇,“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秋夕笑了笑,“我还能不知道?你啊,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想法,我一猜就中。”
顾倾歌神情暗了几分,“侯府的局势你也清楚,宫中的局势更是惊险。”
秋夕为她梳了一个髻,别上一支玉簪,理了理散在背后的青丝,说道:“不论何种境地,主子都能处理好的。难道您想看着别的女人……”她止住了话头,顾倾歌皱着眉,轻叹一声,“秋夕,我的好姐姐,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主子,只要苏氏生的是小世子,主子就不用留在府中招婿。侯爷心疼主子,陛下也欢喜主子,这洛王不也就好办了?”秋夕握住她的手。
她沉思片刻,“你说的我不是没有想过。要保苏氏安稳生下孩子,就得天天防着温氏和江氏。等时机成熟,还得让洛王心悦于我一人才行。你知道我心眼小,不愿与人分享夫君……”
秋夕拍了拍她的手,“我相信主子。”顾倾歌抬头看向门外,白茫茫一片驱走了她的阴霾,“再过个时辰你让吟玉去探一下洛王的行程,让他切记谨慎,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洛王身边有许多高人。”
“是。”
“收拾一番进宫。对了,把江曦儿给我带上。”
“表小姐?”
“是时候让江曦儿出来,再不出来见见人,顾如初的婚期就到了。”
秋夕会意,“是,主子。我这就派人去吩咐表小姐做准备。”
顾倾歌用过早膳,吩咐银烛去库房准备了不少礼物,收拾着送进宫里。
平日里命妇或各府千金没有宣召不得进宫。顾倾歌则不同,虽然她娘亲只是郡主,待遇却和公主一般,陛下爱屋及乌,连带着顾倾歌也能有诸多特权,譬如可进宫拜见皇后请安。
秋夕为顾倾歌披上一件大氅,几人往侯府大门口走去。远远便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立在门口,扶风弱柳,病态清怜。
“见过二小姐。”女子盈盈一拜,眉颦如淡水墨画。顾倾歌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说道,“马车上说。”说着踩着马凳上去。
女子起身,由丫鬟掺着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来,挡住了外面的冷风。顾倾歌喝着银烛备好的茶水,暖了暖身子。江曦儿带着一个丫鬟,坐在角落里。等到马车动了起来,顾倾歌才开口说道:“你也知道我把你留在府中这么久,不是因为你身体虚弱。”江曦儿稍稍抬了抬头,未敢与她对视。
“你姨母给我送了不少东西,托我给你找一家如意郎君。如今我把机会摆在你面前,看你敢不敢要。”顾倾歌放下杯盏,笑得如春风般和煦。
江曦儿心里惶恐,但还是点了点头,“二小姐,江家小辈中只有奴家一个女子,为了家族,奴家愿意抓住一切机会。”
顾倾歌对她的回答没有否认也没有接受,只是语气温柔,说道:“我今天与你说的,你不可外传。四年前陛下赐婚时,四皇子还不受宠。如今四皇子受封燕王,盛宠隆厚,是有些不满意这桩婚事的。我知道你与四皇子是旧相识,是故人,思来想去还是给你找了一个机会与他叙旧,不知你自己能不能把握。”
江曦儿小心翼翼看她脸色,见她眉目间尽是真诚,便点了点头:“奴家不敢妄言攀高枝,可当年与采离哥哥……与燕王殿下的交情匪浅,无奈出身卑微,只能望尘喟叹。今日二小姐能让奴家见殿下一面,实在是奴家三生修来的福气。”
顾倾歌纤纤玉手挑开窗帘,一小撮冷风窜了进来。“温氏母女是怎么对你的,我想,你会清楚的告诉燕王。”顾倾歌看向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一辆马车停在路边。秋夕敲了敲车棱,车夫立马停车。江曦儿眉目间尽是感激,“二小姐,奴家明白。”顾倾歌回头看她,温和笑道,“快去吧,莫让人等久了。午时过后我再来此处接你回府。”江曦儿又给她福了福身,丫鬟搀扶着下了车。
车帘子掩上那一瞬间,顾倾歌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又吩咐道:“秋夕,派一个我们的人跟着去,以防她出什么岔子。”
秋夕领命下车,从后面一辆马车指派了一个侍女交代了几句,便让她跟着江曦儿过去。
马车又在官道上行驶起来,轧着雪咯吱咯吱的响。
江曦儿还未走近路边的马车,里面的人便已迫不及待地挑开车帘,四目相对,有说不尽的愁绪。江曦儿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眼眶一红,梨花带雨无声落泪。如此一个美人在眼前哭泣,叶采离站不住了,上前就握住她的手,却是冰凉凉没有温度。
“曦儿……”叶采离下朝刚到宫门口就收到顾倾歌派人传来的口信,朝服都未来的及换,守在这路口等人。江曦儿稍稍靠近,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顺势靠进他的怀里,“采离哥哥……”
所幸此处略微偏僻,这一下也没什么人来往。
马车悠悠地停在宫门口,禁卫查看了铭牌,恭敬行礼。通常马车不能在宫城内行驶,由黄门通报后,皇后派了架撵来接顾倾歌。若真要走路的话,对于顾倾歌而言毫无压力,只是皇后需要表现自己的热情,她不能拂了皇后的好意,便乘上架撵,前往风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