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儿,我看你最近很忙,我也没能帮着什么。”温嫱主动开腔,语气中的傲气消失殆尽。顾倾歌微笑着答:“姨娘,你也知道年关将至,府中琐事繁多,你若是空着,不妨帮我管理一下这马厩的事宜,到时候出访亲友少不了这些马,还烦姨娘每日去马厩看看,莫出乱子。”
温嫱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像是被鞭子抽打了一番,区区马厩竟然让她去管理,这不是踩她的身份吗!“二姐儿。”温嫱上前一步,佯装亲密地想要握住顾倾歌的手,顾倾歌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温嫱只摸到冰冷的袖角。“姨娘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顾倾歌问言,温温柔柔地,让人挑不出她的毛病。温嫱收回手,抬头看了看天,眸中流露出担忧,“这冬天一过去,你大姐就真真二十了。当年皇上下旨,她欢欢喜喜地和燕王殿下定了亲,如今四年过去了,宫中如何还没旨意成亲,我们不敢揣摩圣意,只能劳烦二姐儿了。”她眸中的担忧真真切切,任谁家女儿二十未嫁都要着急,可她的女儿定了皇亲,想着急都着急不得。
顾倾歌的笑容未退,只是微蹙的眉流露出来为难,“姨娘,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替大姐着急。只是,燕王殿下近年来声望颇高,德妃娘娘又得圣宠,娘家也是平步青云,会不会是想挑个更好的儿媳……这也难说。”
她这话一出,温嫱脸色更加难看,“二姐儿这话……”随即她向身后的嬷嬷招了招手,嬷嬷立马会意,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木匣子递上来。温嫱拿着精致的木匣子,又呈到顾倾歌面前,“我也知道你进宫一趟不容易,这点小玩意你先收下,是难得的海外贡品,原是我父亲有功,陛下赏的,父亲又最是疼我,故而赠与我。我觉得稀奇,送给二姐儿把玩。”
顾倾歌站在这么久,也没瞧见一个下人路过,沉思片刻,立马推脱,“姨娘的心头宝,我怎能夺爱?姨娘快收回去,我下次进宫再问问宫中娘娘的意思便是。”既然打算送礼物,温嫱自然知道三送三拒的道理。“二姐儿可别和我见外,我也知道这事办起来不易,收下这个也算是我和你大姐的一点谢意。”
“这……”顾倾歌为难地点点头,侧头让身边的侍女收下,“难得姨娘有心了。”
见她收下礼物,温嫱松了一口气,只要顾倾歌接了礼物,这事就能办成。
“外头寒风吹个不停,姨娘还是快回院子歇息着吧。”顾倾歌关心地说道。温嫱点点头,“那我也就回去了。”说着转身离去。
顾倾歌嘴角上扬,看着她的背影,提高音量又说了一句:“那马厩的事宜便交给姨娘了。”温嫱的脚步一顿,装作没听到,走的更快了。
恰时一群丫鬟捧着东西路过,纷纷行礼。顾倾歌上扬的唇角压了下去,行走在迂回的长廊,目视前方。她走姿端庄,双手交叠在身前,每一个动作都是大家闺秀的仪态。秋夕和流萤跟在后面,也是规规矩矩。路过的下人纷纷行礼,不由感慨二小姐真不愧是侯府的嫡小姐,风范和气度都跟宫里的公主似的。
靠近蕖园,过路人越来越少。守在门口的侍女看到主子回来了,也是端端正正地行礼。待得进了大门,院门一关,外面的人也就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顾倾歌端正的身形忽然放松了很多,大跨步进了正厅,“银烛,外边可冷死我了,你赶紧给我打盆热水来洗洗脸抹抹手。”守在厅里的银烛得令,立马去后边忙活去了。秋夕才将木匣子大大咧咧放到顾倾歌面前的桌子上,“主子,您过目。”顾倾歌打开这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的东西着实让她一惊,“原来是东海夜明珠。确实是稀罕东西。”丝绒布上,一颗枇杷大小的珠子发着幽幽荧光。
“收进库房去。”顾倾歌把盒子盖上,想着日后可以拿这东西做点什么。秋夕拿着木匣子退下,流萤陪在她身边,给她倒了杯热茶,“主子,您真的要帮这两个女人吗?我看她们母女,不像是会记得您的好。”
“嘁,我哪是对她好……”顾倾歌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目光却是冷冽,“顾如初和温嫱,一个也别想好过。”流萤自然知道主子为什么这么恨这对母女,她也是十分气愤,“主子您绝对不能让她们好过!”
顾倾歌放下茶盏,银烛也正好端着水盆进来,“主子,账本都在小书房,是拿过来还是您过去看?”顾倾歌拧了毛巾敷了敷脸,又暖了暖手,一下子舒服许多。“去书房吧。吟玉这小子什么时候出去的?也该回来了。”几个人进了书房,看到桌上堆着的账本,顾倾歌头都大了,“昨天也看了这么多,怎么今天还有这么多?”银烛只得解释道,“您也知道,往年只有我们自己资产的账本。就今年老夫人把侯府的账本和郡主封地的账本一并送了过来……”
“罢了,多沏几壶茶来,这得大半天。”顾倾歌挽起袖子,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这副模样也就只在蕖园敢露出来。两个侍女相视一笑之后忙活起来,烧炉炭的赶紧烧,备茶水点心的立马去后厨,顾倾歌毫不顾忌形象地往那黄梨花木的椅子上坐去,银烛早贴心地放了毛毯在那上面。
到了午时又下起一场小雪。雪停后,一个长相黝黑,脸上全是痣的小少年游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他看着大家围着市集张贴的告示,也凑上去看热闹。“通缉白银公子?”小少年一脸诧异。周围看告示的人也三五个在一起讨论着。
“白银公子劫富济贫救死扶伤,还不留下真名,更没人见过真容,通缉白银公子,怕不是官府的吃饱了没事干!”一大汉啐了口唾沫,旁边一个买菜的老农附和道:“白银公子可是个大好人,这刺杀的朝廷重臣,肯定是什么贪官污吏!”一个儒生摇了摇头,“听说几年前江湖上的天医门遭到三大帮派围攻,惨遭灭门,路过的白银公子只身单挑三大帮派三百高手,和他交过手的都没活下来。”
小少年听了个大概,立马赶回府,火急火燎地冲进蕖园,和从正厅出来的秋夕撞个满怀。
“哎哟……”秋夕身手敏捷地一把揽住小少年,他才没有倒在地上,只是发出了一声痛呼。
“怎么了?”秋夕把他放稳,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着急,万一冲撞了主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少年只得求饶,“秋夕姐姐,我下次不这样了!但是这次真的十万火急!”
秋夕拍拍他的头,“跟我来吧,主子刚用完午膳,去了书房。”
银烛打开书房门,向里面通报,“主子,吟玉回来了。”
小少年立马冲进书房,半跪行礼道:“主子,我有两件事汇报,第一件事,洛王从边关回京,上午时分带着亲卫进城。第二件事,官府今上午贴了告示,通缉白银公子!”
“你说什么!”顾倾歌拍案起身,吟玉站起身来给她详细讲,“告示上说,白银公子昨晚刺杀一位朝中重臣,虽然没有行刺成功,但是造成重伤!”
“洛王今上午回京了?”顾倾歌又问了一遍,吟玉点点头,顾倾歌抿了抿唇,仿佛是察觉自己太过激动,她复而坐下,又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吟玉才知道主子光想着洛王去了,根本没听他的话,他又说了一遍。秋夕和银烛也听明白了,秋夕不解,“官府怎么知道是白银公子?”
顾倾歌偏头看向窗外,“还有,这什么重臣连名字也不透露一下。”
吟玉又道,“告示写着,现场留了白银公子的标识。”
银烛担忧地看向顾倾歌,“主子,有人假冒白银公子的名头行事。”
“谁让白银公子不露脸,这下好了,还是全国通缉白银公子……”吟玉瘪着嘴,一脸委屈。
顾倾歌望着窗外思索了片刻,“备车,去一趟醉红尘。”
为了出行方便,顾倾歌只带了秋夕和流萤两个人。刚到大门口,便碰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佑安侯。
“父亲。”顾倾歌福了福身。
顾时年应了一声,又问,“惊雪是要去哪?”
“年关将至,想着上街看看热闹。”顾倾歌乖乖答道。顾时年看了看她身边,“就带两个丫鬟怎么行?年关将至,虽是天子脚下,也有盗匪,你多带些侍卫出去。”
“是,父亲。”顾倾歌又福了福身,随意指了一队侍卫跟着出门。顾时年便没再多说,任由她去了。
马车在西市的醉红尘酒楼门口停住,一队侍卫立马将人群疏散开,秋夕为顾倾歌戴上慕离,才扶着她进了酒楼,其余侍卫留在酒楼外守着。
大堂里燃着两炉炭火,坐满了食客,柜台后面坐着正在看账本的掌柜的。店小二见进来的是大户人家,恭敬地上前行礼,秋夕便道,“二楼雅间,再请你们掌柜的上来。”掌柜的闻声抬头,“楼上稍等。”顾倾歌朝她点点头,由秋夕扶着上了二楼。仪态端庄,连大堂的食客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这是哪家姑娘?我好久没看到姑娘带着慕离出门了。”“你是外地来的吧,全京城就只有佑安侯府二小姐出门戴着慕离。”“佑安侯府二小姐?可是当朝第一奇女子潆禾郡主之女?”“正是!”“怪不得这周身气派宛若谪仙。”
慕离掩盖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进了雅间,顾倾歌脱下慕离扔在一旁,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小二送着茶水到了门口,秋夕接了过来又将门关上。窗外寒风凛冽,但是繁华的西市街上还是有许多摊贩和游人。顾倾歌扶着窗沿,手指轻轻叩在木棱上,这表明她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吱呀一声,身着锦衣袄裙的掌柜的推门进来,“在窗边吹冷风做什么,刺杀朝廷重臣这事,真的是你做的?”
顾倾歌回过身走到桌前落座,不像先前在府中那般温顺,浑身上下透露着寒意,“师父,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刚听到消息,就来找你,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醉红尘的掌柜岳怀璧也在她对面坐下,面色同样冷沉,“事发突然,官府也没有仔细调查,只是在现场的桌子上发现了白银公子的标识,于是就认定是白银公子做的。我的人打探到,被刺杀的是顺亲王,太医诊治了一个晚上,现在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顾倾歌听到顺亲王的名号,眉头皱了皱,“一个是人皆喊诛的顺亲王,一个是劫富济贫的白银公子。这到底是单纯嫁祸白银公子,还是另有玄机,都不好说。”顺亲王是当朝圣上的堂弟,圣上登基前亲兄弟一个不剩,这么一个堂弟因为曾经救驾有功受封亲王,从此以后在民间仗势欺人,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寒风凛冽,呼呼地从敞开的窗子灌进来。岳怀璧一抬手,内力打上窗页,嘭的一声窗子便被关上。
“我在来的路上看过了官府贴的告示,白银公子被通缉,很是蹊跷。告示上没有画像,甚至连文字描述都没有,如此通缉,仿佛只是在向民间通告,白银公子刺杀顺亲王未遂。”由于皇亲之事通常不允许公告,所以要让顺亲王被白银公子刺杀一事进入老百姓视野,便只有通缉凶手的方法,但又不能透露被刺杀的是皇亲。官府到底是收到了谁的指示,为何将矛头指向白银公子……
岳怀璧点点头,“倘若没有通缉令,世人便不知刺杀朝廷重臣的是白银公子。可朝廷像这样连确凿证据都没有就直接下追捕令,怕是会引起民众不满。”
顾倾歌黑沉着一张脸,周身气场如同寒风凛冽:“不管是谁要做什么,都不该拿白银公子动刀。”
岳怀璧一拍桌子,“官府那边我来盯着,有什么动向我立马告诉你。告示今天贴出来,顺亲王没死,保不齐刺客还会再来,这几天晚上你去顺亲王府蹲着,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好。”顾倾歌戴上慕离,告别岳怀璧,打道回府。
时辰接近酉时,黑沉沉的云压着整个皇城,晚些时候或许还会有一场大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