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燕入檐窝,蜂进洞巢,蚁上高枝,蛙鸣叫。
桃园巷一村屋,曾点、曾桃以及府中侍卫都聚集于此屋。由于雨来得急,曾点身上尽是沾满了泥土,而后者情况还好一些,稍稍淋了些雨水。这小镇占地宽广,可人家却只有近千户,虽然曾点府上在桃园巷,但是曾点倒是很少向桃园深处走,只有产桃季时,曾点才会偷偷钻进去摘桃,故然,这里的人家曾点并不是很熟悉,可曾点的名在整个扶桃镇有名得很,仅仅是因为他是贡桃史曾雪的儿子。
“哥,你没事吧!”曾桃看着满身泥巴的曾点,捂着嘴偷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阿嚏。”曾点蹭蹭鼻子,继续说道:“你哥我的身体,阿嚏!壮得很!”
“哥,你不会受风寒了吧。”曾桃停止了笑,眉头一紧。
此时,从外进来一微黑汉子,正是江流儿。此处也正是江流儿的家,虽然只有寥寥两间房,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俱全。江流儿左臂挽着一件衣衫,双手端着一碗姜汤。
江流儿苦笑着看着屋里的一行人,心里万般无奈。
“给,这是我母亲刚熬的姜汤。”
江流儿说着,把手上的瓷碗递给了曾点,顺手把左臂上挽的衣服扔给了曾点,并且说道:“我的衣服,你凑合穿吧。”
“你,简直无理。”
曾点身后一侍卫怒视着江流儿,而江流儿毫不在意。
“少爷,这等粗缆衣服怎能合身,换上我身上的吧,刚才的雨水并没有浸湿。“那侍卫又说道。
“无妨无妨。”曾点笑着拒绝道。
那侍卫还想继续要说些什么,雀明只手拦了下来,摇了摇头,那侍卫就没再说什麽。
曾点一仰而饮,喝下那碗热乎乎的姜汤,瞬间感觉一股暖流进入体内,浑身暖洋洋的,就是有风寒也好了一大半。曾点整了整江流儿的那件衣服,是新的,走进了里屋,换拾了起来。
窗外的雨,下了有些功夫,大概有半个时辰,但其势却只大不小,这麽大的雨要是下上一天,恐怕桃园就要出事,第一批向皇宫转进贡果已然,但还有两批还未采撷,若是雨水过大,那树上的桃子肯定有巨大损失。
文清在里屋换好了衣衫,左看右瞧之下,看似还很合身,虽穿烂布衣衫,但骨子中存有的英气却是尚存,就是在常人看来,仍区别于泛泛。
众侍卫看到文清从里屋出来,皆是作揖,曾桃则一下挽住曾点的胳膊:“哥,俊俏就是俊俏,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曾桃说完,又瞄了一眼微黑汉子。
微黑汉子一愣,原来是在挖苦他,微黑汉子心中忿忿不平,虽然他不属于什么俊俏奶油小生,但也不是让人看了就恶心的家伙呀。
微黑汉子神情不变,撸开袖子,握拳以示,微微笑道:“人长得再漂亮,能吃下几顿拳头。”
“你。”曾桃气得哑口无言,冷盯了江流儿一眼,不过在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一幕场景:一少年持剑与府中三位侍卫相斗不落下风,那少年与她兄曾点为好友,她也有幸被他唤了声妹妹。
“你别得意,等我文哥哥来了,肯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曾桃娇怒道。
文清?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让这曾家兄妹如此推崇。这个疑问在江流儿脑中深深落根。这也难怪他不知道文清何人,要是他去过长安城自然得知。
江流儿轻哼一声,假装并不在意,右手摸了摸嘴巴,说道:“那下次把你言语的那人叫来,看我不给他好看。”
说完,江流儿转身离屋而去。
“少爷,我看这人倒是满有意思。”雀明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流儿的身影,然后又摇头道:“不过,文公子若来动手的话,那他可就没好日子了。”
雀明当然知晓文清的名号,在京都长安大概没人不知道文清这一名字,年只十五,能在京都论剑者称第一,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世,他的父亲乃是辅国大将文忠,亦是襄国之开国军勋。
“冥冥中,我只觉得和他倒是有几分缘分。”曾点咧嘴笑言。
“哥,你说他,你胸口不疼啦。”曾桃摆了曾点一眼,喝了人家一碗送来的姜汤就显了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不是你拦着,非把他押到咱家大牢。”
曾桃说着,那微黑汉子又走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两只坛子,微黑的脸庞上刻满了不情愿,坛布打开,酒香四溢,绕鼻闻香,一叶桃花入酒坛,万丈芬芳饮酿泉。
“我娘让我送来两坛桃酿,虽然很不情愿,但无可奈何。”江流儿欸有好脸地看着众人。
曾点看着江流儿,仿佛还带有一丝笑意,挑言;“看来还是家母识大体。”
“你。”江流儿狠狠剜了曾点一眼,不过转眼却是一笑。
雨停,天至暮色,众人饮了多少,十坛,酒香而不烈,江流儿与众人碰碗,再饮,所谓同为酒桌者,陌人变熟人。酒既能引误,亦能解误。本来水火不容的曾桃与江流儿,饮下几碗酒后,便能释怀。
暮色里,江面上,万籁俱静,一叶扁舟缓缓而行,小舟上,一白发老者卧醉而饮。舟流于何地?无从知晓,因无驶者。人去往何处?确有目的,京都长安。
白发人,虽满头染白,但眉宇间有着一股不属于他这般年纪的英气,放荡不羁。
白发人身着白衣,头束白辫,面容冷峻且赋英气,身侧一柄绝世宝剑静躺其下,左手靠案,右手举樽敬于月,饮下了再多的酒,双目依旧炯炯有神,仿似千杯不醉。
皎月高挂,银光洒落,映于江面,波光粼粼。小舟沿着大江行驶,随水而流,随风而动,渐行渐远,由远看来,如同月下一点。即使有波涛暗涌,白发人也丝毫不会在意,他在此江中游行,但好似他又不在此江之中,如同仙人一般飘飘乎然。
若说他孤独,他有酒月相伴。若说他充实,其侧却无人。
或曰:舟上客,白发人,举杯对月酒中仙。
夜深,万籁俱寂,曾府一房内,灯盏通明。曾点正坐椅上,提笔,蘸墨,在信筏上写下一排字,便装进函中。
“砰砰。”
曾点门外出了声响不大的敲门声,然后一道娇影偷偷进入了曾点的房间。
曾点抬首一瞧,曾桃赫然出现在他面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你这丫头,天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小心娘亲点你的脑袋。”曾点笑言。
曾点口中的娘亲,并非曾点生母,却形同亲生之母。曾点生母秦氏早已病逝,后其父曾雪迫于族规再娶,迎于中书令季秋之女。季氏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视曾点为己出,曾点亦视季氏为生母,相处融洽。
曾桃却鼓着嘴,挺着鼻,说道:“我才不怕哩,我刚从娘亲的房间出来。”
曾桃走近曾点,清楚看到文案上除了一本论语,还静放着一封信函,心里尤为好奇。
“嗯?写给谁的?”曾桃挑眉疑问道。
“哦,你说这信啊,今天下午离别之际,江流儿跟我说要见你文哥哥一面,试试功夫。”
下午傍晚从江流儿家离开时候,悄声跟曾点说相见他口中的文清,江流儿说什么也要见文清,大概是他把文清吹得过头了,江流儿大概来了兴趣。
“他,年纪跟你我一般,模样却像个大叔。”曾桃捂着嘴笑道,直到下午饮酒时,曾桃才知那江流儿年纪就大她两岁,而模样却怎么也不像未及冠的年纪。“不过,文哥哥要是真的来玩,可就太好了。”
“放心,我有一个他拒绝不了的理由。”曾点拿起文案上的信函晃了晃。
“切。肯定不是好事。”曾桃继续说道,言语声很小:“哥,你有心仪的女孩么?”
曾点闻言后,骤然一愣,哭笑不得,微笑道:“你怎么说这个?”
曾桃缓缓地低下头,粉嫩的脸蛋有些泛红,左手右手不得放处,交缠在一起,喃喃细语道:“刚才母亲在说你的婚姻大事,我就是听了听,哥,你说你还没行成冠礼,婚姻大事对你是不气太早了。”
曾桃低头自言自语,一只大手抚摸到她的小脑袋,曾点轻轻说道:“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切,我才不要你这个笨哥哥嘞。”曾桃娇笑一声,转身离开了曾点的房间。
曾点无言,尴尬一笑,拿起文案上那本论语,朗声读之,其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外的曾桃偷瞄了房屋一眼,听到曾点读的语句,扑哧一笑,论语什么时候有了这些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