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废弃甜品店。
艾伦扭动了钥匙,房门应声而开,褪色的绿色木门露出了斑驳的木色,生锈的门轴嘎吱作响,随着长靴的踏入,灰尘扬起,呛的斯诺咳嗽起来。
钥匙是养父给的,艾伦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把钥匙打开的是教堂的某扇门,却完全没想到是这个门店的大门。
养父曾说过他可以在这里暂居,换而言之,在没有人找过来来之前,艾伦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罢了罢了,先打扫卫生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艾伦将教士服脱下,露出了穿着背心的的身体,流线型的肌肉看起来充满爆发力,但是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吸引TA的一定不是这身肌肉,而是艾伦的右手,整只手臂看起来就像被烈火灼烧过,皮肤呈现出暗红的颜色,在他的手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十字,四片细长纤薄的菱形晶片组成了四根支架,正中是一个黄豆大小的突起,看起来就好像某种标记。
斯诺接过艾伦的大衣裹在自己身上,只露出了她的两只眼睛,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号的玩偶,厚重的教士服似乎太重了,让她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地撞到了艾伦的小腿。
艾伦摸了一下斯诺的头,后者把两颗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就像一只小奶猫。
打扫的过程乏善可陈,艾伦虽然个子比较矮小,身体却因为某些原因相当强壮,三下五除二就将整栋房子的一楼收拾出了住人的空间,抛去用于售卖蛋糕甜点的狭小前厅和设备齐全的后厨不谈,只在一楼艾伦就找到了两间不小的屋子,里面桌椅床凳齐全,在简单收拾之后完全可以用来给二人居住,故而兄妹二人很快就安顿了下来,而这时天色也不过刚刚昏黄而已。
理所当然的,房子里并没有任何的食材,仅剩的两袋面粉也发出了怪味,不知道是受潮还是其他的原因。
“出去采购点东西吧?”
艾伦想了想,重新穿上了教士服。
“斯诺!”
“来了哥哥!”
小女孩甩着两个小脚丫从房间里飞奔而来,她已经脱下了方便行动的裤装,换上了一件蓝色的小裙子,上面印着白黄的碎花。尽管布料看起来很是一般,图案也是用某种颜料自己印染的,看起来有些不太清晰,你仍然能从那细密的针脚中感受到制作者的心血和进步。
“我们去哪?”
小斯诺爬上了艾伦的胸口,像树袋熊一样把自己挂在了艾伦的身上。
艾伦把斯诺扶正,让她骑到自己肩上:“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傍晚的特拉法尔加广场显得热闹非凡,附近的商店都亮起了灯火,年轻的侍者站在门口的接待台旁招揽着客人,小贩推着手推车各自寻找位子,孩子手中牵着气球,父母推着婴儿车,万家炊烟袅袅升起,被霞光晕染成温暖的颜色,一派祥和景象。
但是艾伦敏锐的感知告诉他,这只是假象,在那些不被灯光笼罩的地方世界的黑暗依然存在。
甜品店东边的一条小巷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那是钢管和长刀在搏斗,一声闷哼,倒霉蛋就倒在了地上,胜利者还未发出欢呼,来自背后的闷棍就敲在了他的脑袋上,帮派之间的械斗原始而残忍,没有人会对失败者同情,昏迷的家伙在胜负之前只能躺在地上被往来追逐的敌人和同伴践踏。
一个从餐馆走出来的时髦女郎提着自己璀璨的手包,刚脱离招牌的灯光就被一把手枪顶在了腰际,然而这时候天光还是微亮。
艾伦脚步微微一顿,最后还是选择向前。
第一次世界大战对这个国家的影响深入骨髓,你无法和那些吃不饱饭的人讲道理法律,唯一有用的只有枪,而此时因为某些原因,枪支正在泛滥。
地狱之门一开,就再难合上,艾伦不是上帝,更不是这个国家的救主。
“哥哥哥哥!”
斯诺抓着艾伦的头发,回头看向身后,被抢劫的少女发出凄厉的呼喊,持枪的罪犯在抢过手包以后还不满足,而且拖着少女走向一条阴暗的小巷,而这一切都被斯诺看在了眼中。
“有坏人!”
斯诺拽着艾伦的头发,就像牵着马匹的缰绳,试图让他回头。
艾伦无动于衷。
斯诺不满地嘟着嘴,眼睛滴溜一转,计上心头。
“呜呜呜呜——哥哥是坏人!哥哥是冷血动物!”
艾伦叹了口气,将斯诺从肩膀取下来抱在怀中,转身走向那条小巷。
小巷中一个白人青年正扯着少女的黑色长裙,一只手提着一把手枪。
艾伦没有废话的打算,一个箭步上前,空着的手在青年转头之前狠狠印在了他的侧腰,青年吃痛之下手枪脱手而出,落在地上,青年想要伸手去捡,然而艾伦的踢击紧随而来,三倍于拳头的力量砸在了青年的脸上,将青年的脸踢到了巷道的砖墙之上。
“谢谢,谢谢。”
黑发少女有着小巧精致的面容,唇色因为惊慌而变得有些苍白,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她一边捂着黑色长裙的胸口防止春光外泄,一边忙不迭向艾伦道谢。
艾伦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
“晚上一个人不安全,趁着天还没黑快走吧。”
少女再一次道谢,提着自己的高跟鞋正准备离去,却又突然回头,从手包里掏出了一张纹样精美的手帕塞到了艾伦的手中。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是证明——”
少女跑向了灯火通明的广场,也没说清楚证明什么,而艾伦的心思已经被抱在怀里的斯诺给抓走了,后者正不满地扒拉着那只捂住她双眼的大手。
“哥哥!我要看!”
“好、好——”
艾伦一边敷衍着,一边加紧了自己的手,准备离开。
然而某些人似乎错估了形势。
“你给我等着!”
黑暗中的罪犯捂着肚子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艾伦那一脚似乎把他踢出了脑震荡,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捡起了手枪。
“我记住你了!还有那个小女孩!”
艾伦停下了脚步。
“斯诺。”
小女孩乖巧地把脸埋进了艾伦胸口。
十几分钟后。
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黄油啤酒餐馆。
“欢迎光临——”
伊莉斯抬起头,她正在清理着一张餐桌上的油渍,就看到一个穿着传教士服的少年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少年朝着伊莉斯微笑:“您好,请问您这里还有吃的吗?”
“当然,请稍等,我先擦干净这张桌子。”
“噢,好的——”
少年将小女孩放在了地上,小女孩乖巧地走向了一张空桌,少年紧随其后,长靴在啪嗒作响。
“您好?”
少年在椅子上坐下。
“抱、抱歉——”
伊莉斯从腰际掏出了一个夹着白纸的小巧记录板,却失手将它掉在了地上,当她试图捡起来时,注意到少年的靴子有些脏,在地上留下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印记。
“噢,抱歉——把你的店弄脏了。”
少年这时才注意自己的足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没事——”
伊莉斯挤出一个笑容,掏出一块抹布默默地把地上的脚印擦了个干净。
“实在不好意思,”少年蹲下身,将一块精美的手帕递给了伊莉斯,“把那块布给我吧,作为交换这块手帕就是你的了。”
“嗯——”
伊莉斯低着头,将抹布递给了少年。
少年在靴子边轻轻擦了擦,确认再没有遗漏之后,将布满了黑红斑点的抹布踹进了口袋。
“客人需要什么呢?”
“问她吧。”少年示意伊莉斯先看向小女孩。
“牛排!斯诺要吃牛排!”斯诺兴奋地拍桌,大喊大叫,却又在艾伦严厉的眼神中放低了声音,“斯——诺——要——吃——牛——排——”
“好的,一块牛排,黄油啤酒需要来一份吗?我们店的特色产品。”
伊莉斯在纸上写下了牛排。
“可以,然后我也要一份牛排吧。”
“好的。”
伊莉斯低着头,转身离去,来到厨房之后她急忙关上厨房门,背靠着门喘着粗气,就在刚才她清晰地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还好不是来找我的,该死的汉斯——”
她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口,走到炉灶旁,从底下的小冰柜中扯出了几块牛肉,犹豫半晌选了最大的两块。
“嗯,我才没有怕,没有——”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细细的木棍。
————————————
当二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艾伦将采购好的东西通通塞进了另一间房,而斯诺已经很自觉地爬上了空床,把自己装进了新买的毛毯中。
“哥哥,睡觉!故事!”
艾伦将外套挂在了一个挂钩上,在床边坐下,方便小女孩靠了过来,沉稳的声音响起。
“那个小女孩爬上一把高脚凳,一双眼睛勉强高出吧台。马尔钦看到了她火红的头发,手里抓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玩偶,后背背着一个破损的小包,身上的套裙斑驳褴褛,袖子短得很奇怪。‘喝点什么?’马尔钦问。小女孩在凳子上站起来,噗地一声把玩具撂在吧台上,目光扫过架子上的一个个瓶子。马尔钦可以认得出这是个毛绒玩具熊……”
女孩渐渐睡去,艾伦轻轻抽离自己的大腿,斯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哥哥……”
艾伦停住了动作。
“安妮会有一个家的,对吗……”
“嗯,会的。”
少年在女孩额头轻轻一吻,让女孩的眉头舒展开来。
离开房间,艾伦抽了一张椅子放在大厅坐下,望着橱窗外渐次熄灭的灯火,缓缓闭上眼睛养身,艾伦知道小家伙已经睡熟了,因为他听到了房间里均匀起伏的呼吸声。
“睡吧,孩子。”
艾伦嘴角上扬,把思绪沉浸到更深层次的世界中。
这里一片黑暗,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光点,每一个都有着某种的颜色,金,银,蓝,白……种种。它们如同呼吸一般律动,一张一收间往周围散发着水波一样的波纹。
大部分的光点都散落在各个角落,偶尔有聚集的也大多同色,和艾伦以往所见的相同,唯独有一个地方是大量异色光点聚集,黑金色,红黑色,银蓝色……大概有四五个。
艾伦放弃了追究那些光点聚集的原因,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几个白色的光点之上,慢慢地,这些光点向他靠拢,而在他的耳中,甜品店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艾伦知道,那是他的援军。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么人,但是不论何时,他都不会放松警惕。
————————————
乌云从伦敦城上方飘过,大本钟的塔尖里,两个青年并肩而立,雪缓缓飘落,凛冽寒风将皮质大衣吹得猎猎作响。
有些幽蓝近乎黑色头发的青年从大衣中掏出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棍,递给了一旁的金发青年。
“这根魔杖是临时制造的,只能使用一次,但是不会被魔法部发现。”
金发青年接过魔杖,在手中细细摩挲,时不时又拿到脸前细细打量,神情投入,动作看起来充满滑稽,却又充斥着某种奇诡的危险感,就好像随时有可能暴走的精神病人。
“你们,很不错。”
他尝试着挥舞了魔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杖尖的那一头,就好像杖尖连着一根绳子,而绳子则连着惊喜盒,他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扯掉惊喜盒的盖子,放出里面的弹簧布偶。
“诺亚一族一向信守承诺,希望你也如此。”
青年扶了扶被风吹歪的高耸礼帽,露出了额头的黑色十字纹饰。
“当然,我会的。”
金发青年闭上了眼睛,手中的魔杖轻轻挥弹,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管弦乐的奏鸣。半晌过后,他将这个魔杖轻轻一扔,扔到了一个半跪在旁边的人跟前。
“去吧威廉,奏响恐惧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