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权钝摸出手机想拨通包世根手机号码的当口儿,手机却突然进来了一个电话,显示的居然正是包世根的号码。权钝被进来的这个电话号码搞得有点儿猝不及防了,脑子里刚闪念道:“怎么就这么巧,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而对方却把电话挂断了……
权钝以为是网络故障,没有急着回拨过去,而是等着对方再将电话打过来。可是,过了好一阵子,包世根却没有重新拨号。
权钝觉得有点儿纳闷,只好回拨了包世根的号码,包世根的手机却莫名其妙地处在了关机状态。
权钝依旧以为是网络故障,等过了一会儿再拨包世根的手机,还是处于关机状态。间断着又拨了两次,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权钝就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了,于是越加有了要找到包世根当面理论一下的想法。可是,包世根现在究竟住在县城里的哪个楼盘,他并不知道,要找到包世根除了用手机联络,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权钝对包世根越加愤恨起来。
“你在拨谁的电话?”邱晓宇问。
“一个朋友的。你能不能先把我直接送到县城里去?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
“你别问,把我送到县城就行了。”
“如果不是去找特别重要的人,我觉得我还是先把你送到武教授那儿,当面跟武教授交个差。为你关掉手机玩失踪这件事,我的脑袋都快被武教授骂裂了。”
“我为什么非得要去见武教授,我跟你和武教授又不在一个系统里。我觉得为我的事情你被武教授训,还真的有点儿说不通。”权钝说。
“你什么意思?”邱晓宇立刻对权钝的话不满起来。
权钝却说:“没有什么意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过现在我真的要去见我的这个朋友,不见到他,我心里憋着的一股气就出不来。”
“憋着什么气?”
“你别问。送我到县城里去就是了。”
邱晓宇嘟噜儿道:“真是搞不懂你了,颠三倒四无头苍蝇似的。不过在把你送到武教授跟前之前,我是不会再让你脱离我的管控范围的。要去县城也可以,必须让我跟着你。”
权钝轻笑了一下,说:“还真的要跟我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了?”
“随你怎么说。等带着你在武教授面前交了差,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再也不插手你的事情了。我还真没这个义务。”
“我是去见我的前任女朋友,你觉得带上你一起去合适吗?”
“我认为合适……怎么说呢?因为是见你的前任女朋友,又不是见你的现任女朋友,有什么不合适的?”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啥话不说了。”说完,权钝果然给包世菊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短信发出去了好一阵子,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权钝的犟劲儿还真是上来了,于是干脆拨了包世菊的电话。
按他的预想,包世菊也许连他的电话也不会接的。可是,没想到包世菊接了他的电话,这让权钝有种心理准备极不充分的慌乱,略显仓促地冲着手机说:“还以为你电话也不接我的呢。”
对方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短暂地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是我哥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声音显得很陌生,一种冷冰冰的气息顿时从手机的那端传递了过来。
权钝的心瞬间冷却下来,说:“跟你哥有关系,但不是你哥让我给你打的电话。我找你哥有事。”
“你怎么不直接跟他打电话?”对方说话的语调继续把权钝的心朝冰窟窿里塞。
权钝是真的有点儿接受不了包世菊说话的态度和腔调了,于是语气生硬地说:“你哥的手机关机,所以我只有打你的电话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接我的电话,你现在就可以挂了。”
对方并没有挂断权钝的电话,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说:“等下我给你打过去。”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权钝心里的怒火是真的被包世菊表现出的这种冷漠态度给点着了。他原本以为包世菊至少应该表现出丁点儿对以前那段感情的留恋情绪,可是,从包世菊冷若冰霜般的声音里,权钝就像是在大冬天里被淋了一场透雨似的,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生意不成仁义在噻,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权钝狠狠地说了一句。
邱晓宇侧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包世菊在手机里说的话,说:“她用这样的态度对你说话,只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你把人家伤得太深了。”邱晓宇自作聪明地说。
“我把她伤得太深?得得得,你别再添乱了。”权钝懒得在邱晓宇的面前解释他跟包世菊之间的事情,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邱晓宇讨了个没趣,用眼神剜了权钝一眼。不过,权钝此时表现出的爷们儿范儿,倒是令邱晓宇暗自认可的。
过了一会儿,包世菊的电话打了过来,权钝像嘴里含了一颗冰碴儿似的朝电话里说:“说。”
“我在老地方等你,你过来吧。”又是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包世菊才在电话里说,声音却透露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无奈。
包世菊重提“老地方”,而且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得那么颓废忧郁,权钝心里刚刚升起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应了声:“好,我马上过来。”含在嘴里的那颗冰碴子也顿时朝着喉管滑进自己的肚子里去了。
这种隔着手机的瞬间情感对接,若是相互之间曾经没有发生过真挚的情感,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样的状态的。
包世菊说的那个老地方,这个世界上除了权钝知道,恐怕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于是权钝对邱晓宇说:“我们不去县城里了,掉头。”
一听说要掉头,邱晓宇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说:“怎么又要掉头了?约会地点改了?”
权钝显得颇为不耐烦地说:“叫掉头你就掉,废什么话?”
听权钝说话的语气,邱晓宇感觉到这家伙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不耐烦中隐含着一种很特别的得意,于是邱晓宇说:“我且忍你!”
权钝乜斜了邱晓宇一眼,冷笑一声说:“你不忍能行吗?”
这小子得意忘形的态势越来越溢于言表了,邱晓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行驶了一段距离,邱晓宇说:“你让我掉头究竟要上哪儿去?”
“该拐弯的地方我自然会提前打招呼。”权钝说。
邱晓宇咬牙继续忍,盯着路前方的一双眸子里都有火苗子在蹿腾了。权钝却视而不见。
快接近上河镇的十字路口时,权钝终于说:“前面右拐。”
“这不是回上河镇吗?”
“对,就是回上河镇?”
“怎么?你的前任女友在上河镇等你,还是已经在你家里等你了?”
权钝却说:“在一个魔窟里等我。”
“神经病。”邱晓宇不屑地说。
“你不信?”
“信,你现在说什么话我都信。”邱晓宇讥讽道。
邱晓宇原本以为回到上河镇的权钝会径直回家的,谁知在上河镇街上的中途,权钝却说:“前面左拐。”
邱晓宇愣了一下,说:“左拐?有路吗?”
权钝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前面不远处的左边果然有一条不算宽的巷子,邱晓宇的这辆“陆地巡洋舰”勉强可以通过。
巷子口的两边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修建的二楼一底的砖混结构的房子,上边住人,下边是铺面。一边铺面是将货物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日杂店,一边铺面是一家卖化肥农药的农资公司。
邱晓宇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街面上会节外生枝地多出这么一条小巷子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陆地巡洋舰”一拐进巷子口,却出现了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巷子里的路基是用青石板铺就的,两边的房子全部是青砖灰瓦,有着宽宽的廊檐的老式建筑。或许因为年代已经有些久远的缘故,这些建筑虽然弥留着岁月和历史的痕迹,但是,沧桑和破败也尽显其中。
廊檐下,仍旧有孩子在相互追逐嬉戏,偶尔有老人坐在一张竹椅子上低垂着脑袋打盹儿。看到这样的场景,邱晓宇觉得整个时光都像是慢下来了一样。
“没想到镇上还有这么一条有趣的巷子,改天我一定要带相机来怀旧一番。”邱晓宇居然有点儿兴奋了。
权钝却没有回应邱晓宇的话,他的目光有些发黏地看着从车窗外缓慢移动着的这些古旧建筑,有些记忆中的片段场景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快要开出巷子的时候,权钝才说:“以前我读书的学校就在巷子的那边。我那阵子上课上得烦了,就喜欢转到这个巷子里来,和一个姓段的老爷子下象棋,我跟他是忘年交。呵呵……”权钝颇为得意地说。
邱晓宇说:“你不会是又来找段老爷子下象棋的吧?”
“早死了。”
“那他住的是哪间房子?”
“刚才已经过去了。不过他的老伴儿还在,刚才我看见她就坐在门口的。”权钝说。
“你不会是逃课出来陪你说的这个段老爷子下象棋吧?”
“你觉得呢?陶冶情操这种事,除了利用上课的时间,课余哪儿有这种空闲?”权钝说这话时显得越发得意。
“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邱晓宇暗自有点儿佩服这小子了。
“我要是说考大学对于我来说就跟玩儿似的,你一定不相信。”
“你就吹吧你。”邱晓宇觉得这个话题没有必要再继续深入地闲聊下去了,不然眼前的这小子会整个儿在她的面前飘起来,自己的自尊心反而会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因为就是现在回想起来,备战高考的那段日子对于邱晓宇来说,仍旧无异于一场不折不扣的人生噩梦!而且这场噩梦漫长而又持久!
邱晓宇甚至拒绝去回忆。
车驶出了巷子,紧接着就是一条碎石机耕道。机耕道的两边是一水儿的蔬菜大棚,再出去两公里,就该是木兰山了。
远远地邱晓宇就已经看见了木兰山的那道山梁子,当地人管那道山梁子叫筲箕坡。
邱晓宇虽然对上河镇这一带不是很熟悉,但是木兰山她还是知道的,因为她不止一次地跟着武天权教授去木兰山的几座崖墓进行过实地考察,只是那几座崖墓事实上已经没有多大的考察价值,里面空得只剩下从洞顶垮塌下来的大大小小的岩石碎片了。
邱晓宇和武天权教授去木兰山不是从这条路去的,而是走的一条平坦的水泥路面,直接可以到达木兰山上的一座寺院里。
那座寺院叫木兰山。
“你该不会是要上木兰山去会你的前任女朋友吧?”邱晓宇说。
“你算说对了。”权钝应道。
“还真够有格调的。”邱晓宇讥讽道。
“一会儿你就在山下等我,我一个人上山去。”权钝说。
“为什么?”
“车只能开到山下,就为这个。”
“我是真的想认识一下你的前任。”邱晓宇说。
“没必要。”权钝说。
邱晓宇瞪了权钝一眼,嘟噜儿着嘴不说话了。
很快就到了木兰山的山脚下,碎石机耕道果然就此中断了,隔着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沟,就是一段陡峭的滴水岩矗立在面前。
小河沟的水很清澈,也很满,流淌得恣意汪洋的。这样的小河沟在污染日益严重的今天并不多见。
小河沟的上面用几根树干搭了道便桥直通到滴水岩下,滴水岩下并不是很憋窄,一片开阔地上有几垅长势很好的菜畦,然后就是一片茂盛的斑竹林。
邱晓宇的车停在滴水岩下的时候,一个正在滴水岩下的菜畦地里除草的大叔直起身,略显好奇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权钝和邱晓宇。
权钝见邱晓宇比自己还先下了车,说:“不是说好了你就在车上等我的吗?你下车做什么?”
“谁跟你说好了的?我答应你在车上等你了吗?”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我这人怎么了?我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清楚了吗?在我没有把你亲自押送到武教授跟前之前,你是绝对不可以脱离我的管控范围的。就跟谁愿意跟着你的屁股转似的……”
“行行行,那一会儿我跟我前任进行亲切会晤的时候,你必须要与我们保持五十米以上的回避距离。”
“嘚瑟!”邱晓宇怒道。
两人过了用树干搭的便桥,菜畦地里的大叔以为权钝和邱晓宇是一对故意要找荒郊野外谈恋爱的年轻人,也就没有了要继续关注的兴趣,于是弓下腰,继续除他的草了。
权钝带着邱晓宇径直朝着滴水岩下那片斑竹林走,这时弓下腰的大叔直起身,朝权钝和邱晓宇喊道:“嘿,你们两个是要去哪儿?”
大叔冷不丁的喊声搞得权钝和邱晓宇同时打了一个愣神儿,并停住了脚。
邱晓宇回头看了一眼菜畦地里的大叔,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一眼权钝。
权钝朝大叔说道:“我们是要抄近路上木兰寺。”
大叔听了权钝的话,“哦”了一声,说:“去庙子烧香不是有一条大路的吗?你们咋个想到要走这条小路哦?”
“顺便看一下风景。”权钝说。
“这儿的风景有啥子好看的嘛,除了竹林林就是荒草草,还爬坡上坎儿的。小伙子,还是带着你的女朋友少走这些背湾背角(偏僻)的地方,这段时间这儿有点儿不清净。你女朋友又那么漂亮,出了啥子事情不好得。”
听大叔话里有信息量,于是权钝朝大叔说道:“大叔,这儿咋个不清净了?”
“具体咋个不清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和你女朋友最好把细(小心)点儿。特别是一会儿你们要经过的那个蛮洞(崖墓),路过的时候最好走快点儿,前两天才从那个蛮洞里头找了个死人出来。”
“死人?就这儿附近的人?”
“认不到(不认识)的。说的是一个讨口子。”
“讨口子?”权钝心里陡然间一惊,脱口问道,“男的女的?”
“女的,还多年轻。不过也说不清楚,脸遭弄得血沽淋当(血肉模糊)的,只晓得是个女的就是了。”大叔说道。
听了大叔的话,权钝立马儿就想起了那个女乞丐,说:“我咋个没有听到说这个事情喃?”
“你咋个会听到说这个事情喃?死个讨口子,又不是好大的事情。公安局的来捡了现场(勘验的现场),拉起死人就走了。对了,昨天还来了几个公安局的人到现场去看了一下。现在死一个把人好正常嘛,又没有上报纸新闻,就这附近的人晓得这个事情。我给你说这个事情也是好心提醒你们一下,也没有啥子另外的意思,你们把细点儿就是了。”
“晓得了,谢谢你哈,大叔!”权钝没有再好奇地追问下去,朝大叔谢道。
“谢啥子哦。都是当妈老汉儿(父母亲)的,哪个不想看到自己的娃娃安安全全,平平安安的?我儿跟你差不多的岁数,呵呵……”大叔爽声笑道。
有了大叔的好意提醒,权钝的心里反而有点儿七上八下的不大爽净起来。女乞丐的影子浮映在他的脑子里,有点儿挥之不去了。
邱晓宇见权钝的脚步出现了迟疑的态势,故意在后面说:“怎么,怯场了?”
权钝回头瞅了邱晓宇一眼,一声不吭地抬腿就朝斑竹林里走。
斑竹林的长势极其葳蕤茂盛,大有遮天蔽日之势,竹林之外是朗朗乾坤,竹林里却是阴森幽暗。邱晓宇心有怯怯地小声说道:“你就带你的前任到这样的环境里交心啊?还真是艺高人胆儿肥啊!”
权钝根本不理会邱晓宇的调侃,却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是一个女乞丐?这事你就没有听说?”
“我怎么会听说?”
“你不是警察吗?”
“对,我都快忘了我是警察了,呵呵……不过这事我倒是真的不知道。或许庞啸虎知道,但是他没有跟我提过。”
“别提你那什么庞什么虎的,这不合时宜,也不合礼制。”
“你少贫嘴。好像你还在我们中间吃醋了似的。”
“说不上吃醋,反正跟我在一块儿,你就最好不要提你那什么……”
“权钝,你还当真了是不是?”
“我还真当真了。我吃醋了!怎么着?”权钝回头看着邱晓宇,居然很在状态地说出了这句话。
邱晓宇愣了一下,有点儿搞不清状况似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但马上笑道:“我发觉你这人犯病怎么一阵一阵的?连点儿征兆也没有,搞得人紧张兮兮的。”
见邱晓宇被自己说的话惊着了,权钝马上换了笑脸说:“要是我不在犯病的状态下说这种话,你怎么接招?”
邱晓宇“切”了一声,说:“你这话说得还真是有点儿没有掂量着来了。大不了我来个比武招亲,你打得过庞啸虎吗?”
“比武招亲?行,咱不比武的,比文的。”权钝笑道。
邱晓宇嗤之以鼻道:“比文的你也不是个个儿,你知道庞啸虎的爸爸是谁吗?”
“谁?”
“市文联副主席,书画协会理事。庞啸虎可是得了他父亲真传的。”
“我滴个乖乖,来头不小,文武双全啊!就他那五大三粗的样儿,还真没看出来。”
“你以为呢!还真敢找人练手的……”邱晓宇一脸骄傲地说。
权钝却转了下眼睛,笑道:“要不这样,我假装追你怎么样?”
“为什么呢?”邱晓宇调皮地问道。
“验证一下庞啸虎是不是真的爱你噻!”
“你少来!万一庞啸虎当真以为我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那就说明你跟他的感情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牢靠啊!”
“那就正中了你的下怀是吧?一肚子坏水!”邱晓宇笑道。
“智商还真是杠杠滴啊!”权钝呵呵笑道。
两人一路说笑着,不知不觉就走上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因为终年不见阳光,又间或有岩隙间的山泉水渗透出来,顺着路径流淌,羊肠小道便显得极其湿滑,好在有经常要从这条小道行走的人在上面挖着深深浅浅的坑洼,才可以勉强手脚并用地攀爬着朝山上走。
权钝显然要比邱晓宇更适应这样的路况,牵扯着路径两旁的荆棘藤蔓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走。邱晓宇很快就落在了后面,等到她喊“等等我”的时候,权钝回过头才发现,邱晓宇被遮挡在了转折处的一丛芭茅后面,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权钝只好停下来,就着路径旁边的一块鹅卵石坐下,等着邱晓宇,不过脸上身上已经有汗水渗出,气息也变得很不匀称了。
好一会儿邱晓宇才从那丛芭茅的后边探出了身子,手脚并用地、匍匐般地攀爬在羊肠小道上,样子滑稽而且狼狈。
权钝嘲笑道:“你还随时跟着武教授野外考察呢!这点儿坎坷就一副狼狈样了,切!”
邱晓宇略显尴尬地仰着脸朝权钝说:“这么湿滑的路我还真没走过,我想抓住两边的树枝借力来着,可是……我的手都被刺出血了……”
邱晓宇说得可怜兮兮的。
权钝顿时动了恻隐之心,起身下去抓住了邱晓宇的一只手,拉着她朝山上走。
“你的前任也是这么让你拉着朝上面走的吗?”邱晓宇趁机没心没肺地问。
权钝笑道:“你还别说,此情此景,我还真把你当成我的前任了。”
“我还把你当成庞啸虎了呢!”邱晓宇笑道。
“还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权钝文绉绉地感慨道。
在这段略显艰难的攀爬中,权钝的心情竟然不知不觉间变得轻松愉快了,幽默感和机灵劲儿都起来了。
很快到了半山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果然在一段玄武岩的断面上显露了出来。这洞口正对着这条羊肠小道,就像是路的尽头突然出现的一个魔头,张开大嘴,只等着这条羊肠小道把经过的猎物朝它的嘴里送似的。
“这就是刚才那位大叔说的蛮洞了吧?”邱晓宇说。
“应该就是。这条路上就这一个蛮洞,我跟世菊进去过很多次。”
“进去干什么呢?”邱晓宇古灵精怪地问。
权钝盯了邱晓宇一眼,说:“进去干什么你不比我还清楚吗?都是过来人了,何必问得这么假兮兮的。”
“这就是自我标榜为一张白纸的人说的话,呵呵……是狐狸哪儿会没有一点儿骚味儿。”邱晓宇冷笑道。
“你这话有点儿过了哈!真人面前用不着说假话,我跟我的前任卿卿我我的小动作还是有滴,我又不是柳下惠,呵呵……”权钝笑道。
“打住!别显摆,我不爱听这个,不幽默,也不好笑。”邱晓宇说。
“你吃醋了?”权钝逗趣地说。
“鬼才吃你的醋呢!”邱晓宇撇嘴说道,“不过这个山洞出现得还真是有点儿突兀,而且还有点儿怪怪的。我说你怎么就会想到把你的前任往这儿带?要换作是我,打死我也不会跟你到这么吓人的地方来的。内心得有多阴暗多潮湿的人才喜欢到这儿来寻找浪漫啊?”
权钝笑道:“只能说你忘了一句励志真言了。”
“哪句?”
“无限风光在险峰。”
“切!就一个山梁子,哪儿来的险峰?再说,无限的风光又在哪儿?除了阴森森的竹林子,就是这住着黑山老妖一样的山洞。”
权钝却突然说:“要不我们进山洞里去瞅瞅?”
邱晓宇一愣,盯着权钝,脑子里却来了个山路十八弯,说:“为什么要进去瞅瞅?”
权钝从邱晓宇瞬间转动的小眼神里立刻猜出了这小妮子心里生出的小九九,说:“你别想歪了,我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而且,除了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也不能够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单纯地进去看看凶案现场。”
邱晓宇却说:“现场已经撤了,哪儿还有什么现场?你这是好奇心的驱使。我才不想跟你进到这么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心理障碍的地方去呢。”
“原来你一点儿冒险精神也没有,真没趣。”
“这和冒险精神挨得上边儿吗?什么是冒险精神你懂吗?很多人是把毫无意义的盲动行为泛滥成冒险精神,譬如现在的你。”
“得得,你别把这话题上升到八层楼的高度,我怕接不住。你只说跟不跟我进去就行了。”
“你可以进去,反正我是不进去的。我可以在外边等你。”邱晓宇说。
见邱晓宇确实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权钝却像是铁了心似的,说:“那好,你就在外边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说着这小子还真就掏出手机,打算借着手机的暗光朝黑漆漆的山洞里钻。
邱晓宇没想到权钝看见这山洞就像是突然有了要钻这山洞的瘾似的,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发急了,说:“你还真的要进去啊?”
权钝已经不再理会邱晓宇,身子已经探进山洞里去了。
邱晓宇无奈地四下里看了一下荒芜的半山坡,想起刚才滴水岩下那个大叔提醒他们的话,还真怕不知天高地厚的权钝会在山洞里遇上什么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只好一咬牙,也跟着他朝山洞冒进。
山洞的洞口并不高,也就半人来高的高度,人必须得弓着身子才可以探身进去。从光线能够照见的洞口可以看到,洞里边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从洞顶上垮落下来的玄武岩石。
这些大大小小的玄武岩石没有经过流水的冲刷和时间的磨砺,个个都棱角分明,似乎暗透着某种永不妥协的刚毅气质。这种气质是很容易硌着人的!
权钝的身影已经在洞里的黑暗处消失不见,这小子并没有把手机的显示屏打开,大概是这小子进入到这个山洞里的次数太多了,洞里面的路数早就被他小子摸透了,所以他暂时并不怎么需要借着手机显示屏的微弱光线来照明。
邱晓宇却不一样,这个山洞她根本就不熟悉。尽管她跟武天权教授曾经很多次进入过木兰山沿线另外的崖墓,但是那都是在准备得比较充分的情况下进入的。况且,那些崖墓早就为人熟悉,而且都是开凿在很明显的地方。
而这个崖墓,邱晓宇本能地就生出了一种排斥性的畏惧感。
站在洞口的邱晓宇朝着消失在洞内的权钝喊了声:“权钝。”
黑漆漆昏沉沉的山洞里居然没有反射出应该有的回声,也没有权钝的答应声。
邱晓宇心里情不自禁地紧了一下,又喊了一声:“权钝,你在里边吗?”
还是没有声音。
邱晓宇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暗自抱怨权钝在装神弄鬼地搞什么恶作剧。
心里有了怨气的邱晓宇只好一矮身,也钻进了洞内。
一进入洞内,邱晓宇立马儿就感到洞内的空气很浑浊,根本没有流通的迹象,这样的空气吸入鼻腔和肺叶里,有种发黏的不适感。
邱晓宇踩着脚下犬牙交错般堆积起的玄武岩,磕磕碰碰地刚朝洞内走入七八步,眼前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刚摸出手机想要借用显示屏的暗光,额头却突然触碰到了一个人的后背上。
邱晓宇的心理素质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她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本能地发出“啊”的一声惊呼,而是立马儿就反应过来是触碰到权钝的后背了,于是顺势就把一只手搭在权钝的肩膀上,说:“喊你怎么不吱声?”
而权钝却还是没有回应,就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地杵在那儿了。但是,邱晓宇搭在权钝肩膀上的那只手却明显地感觉到权钝此时的肌肉绷得死死的,而且浑身在轻轻地战栗。
这是一个人在极度恐惧和紧张下的生理反应。
邱晓宇顿时就惊了!她立刻放弃了要摸出手机照明的打算,空出的另一只手摸进了腰间,手心牢牢地攥在了64式手枪的枪把上。
邱晓宇努力让自己尽快适应这极其黑暗的环境,目光朝着漆黑的洞内深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