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洞窟内实在太过黑暗,尽管邱晓宇将眼睛的可视功能已经发挥到了极限状态,仍旧看不见里面的任何东西,包括面前已经用额头触碰到的权钝。
此时的洞窟内不光黑暗,而且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一种恐惧的气氛禁锢住了。
邱晓宇稳住心神,以为权钝是真的犯病了,凑在他的耳朵边小声问道:“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权钝终于颤声说道:“前面坐着一个人。”
邱晓宇一听,心里顿时紧缩了一下,又将目光使劲儿朝着前面深入,还是看不见任何事物。但她也感觉到了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还真的好像有一个活物。
那个活物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黑暗中,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既然已经确定了前面潜伏着一个人,邱晓宇那颗悬而未决的心反而落到了胸腔里。她将搭在权钝肩膀上的手放下来,摸出手机,另一只手却仍旧牢牢地攥在腰间的枪把上。
邱晓宇将手机显示屏打开,一道暗光顿时照亮了崖墓里的方寸之地,她借着显示屏的暗光朝着前面五六米远的地方看去,却并没有假想出的人影。
邱晓宇颇为疑惑地看了一眼权钝,权钝仍旧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脸上的紧张表情一点儿也没有舒缓过来的迹象。
“哪儿有人了?自己吓唬自己!”邱晓宇说。
权钝却说:“他躲到那边的侧室里去了。”
邱晓宇对崖墓的结构是比较熟悉的,这样的崖墓左右都有侧室,于是不由自主地就朝左边看去。
手机的暗光并不能照见太远的地方,左边的墓室隐藏在一片漆黑中。
“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权钝终于扛不住内心的恐惧,朝邱晓宇说。
而邱晓宇却并没有回应权钝的话,她已经朝着左边的墓室慢慢地移动了过去,因为,她已经明确地感应到了有一个人正神秘地躲在左边墓室的洞口。
崖墓里真的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按权钝内心的想法,此时的他是巴不得尽快离开这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是非之地的,可是,见邱晓宇朝着密室移动,他便不能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跟在邱晓宇的身后想要靠近墓室。邱晓宇却朝他小声命令道:“你站在原地别动。”
权钝还真就站在原地不再移动半步,眼睁睁地看着邱晓宇借着手机的暗光朝着左侧的墓室一步一步地靠近。
权钝因为无数次地进入过这座崖墓,所以对崖墓里的结构了如指掌。左右两边的墓室比主墓室要小一半以上,却比主墓室要高出一米的样子。右墓室是空的,左墓室却有一具很沉重的石棺材。
权钝曾经带着包世菊在那座石棺材里躺过。
邱晓宇接近左墓室的时候,那把64式手枪已经从腰间拔了出来。
见邱晓宇拔出了手枪,权钝的心里踏实了一半。
当邱晓宇刚一进入到左边墓室的时候,她手机显示屏的暗光一下子就灭了,紧接着就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声音。
是贴身搏斗的声音!
显然是有人和邱晓宇发生了激烈的肢体接触。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杂乱声响,权钝那颗刚刚松弛下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兴奋的神经也瞬间被激活了,就在他刚要盲目地朝左墓室冲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很劲道的风“呼”地朝着自己裹挟而来,权钝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就已经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外力撞了个结结实实,他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已经摔倒在堆满了岩石块的地上。棱角分明的岩石块顿时硌得他的骨头从缝隙间裂开了。
他分明是被一个人的身体给撞得人仰马翻的……
当权钝从剧烈的疼痛中回过神的时候,邱晓宇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举着手机。
一脸狼狈相的权钝痛苦地呻吟着朝邱晓宇说:“人呢?”
邱晓宇轻喘着气息,却微笑着朝权钝说:“跑了啊!”
“跑了?”权钝艰难地欠起身,说:“你怎么没有把他逮住?”
“他的路数比我高明,我逮不住他,他没有直接伤我就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邱晓宇边说,边站起身。
邱晓宇说的话令权钝大为讶异,说:“你真的打不过他?”
邱晓宇不再理会权钝的问话,而是朝他说:“走吧,出去吧。”
听邱晓宇说话的语气,刚才那场突发事件似乎对这小妮子的情绪没有产生丁点儿影响,语调轻松得就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这心理素质,权钝还真是佩服得有点儿五体投地了。
权钝忍着身上的几处痛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着邱晓宇走出了崖墓。
出了崖墓,沉闷压抑的感觉立刻消失了,熟悉的世界扑面而来。权钝有种脱胎换骨般的欣喜感。
“脚崴了吗?”邱晓宇朝权钝问。
权钝踮起左脚扭了两下脚脖子,说:“应该没有。”
“那你一瘸一拐的?”
“这不是被那人撞得摔了一跤吗?”权钝对邱晓宇冷冷的口气颇有些不满了。
“刚才你怎么就知道崖墓里会有人?”邱晓宇朝权钝问道。
权钝说:“也许是第六感突然产生作用了吧,我刚走进去,就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而且是被他死死盯上了的那种感觉。”
“你说得可真够玄的。”
“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权钝说。
“不过,这儿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物?”邱晓宇泛起了迷糊。
“什么人物?”
“就刚才的那个人。”
“你没看清他的样子?”
“不是没有看清,是根本就没有看见,我刚一进去手机就被他打掉了,然后就……”
权钝这才发现邱晓宇手里捏着的手机显示屏果然摔裂了。
邱晓宇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未必(难道)这崖墓里真的有什么蹊跷的东西?”
听邱晓宇这么一说,权钝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警惕地朝邱晓宇问道:“你什么意思?”
“不行,我得进去再看看。”邱晓宇说。
权钝立马儿就嚷嚷起来:“什么?还进去啊?”
邱晓宇不理会权钝的嚷嚷,而是朝他说:“你在外边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说着转身又钻进了崖墓。
权钝原本也想跟着钻进去的,但是有了刚才的经历,心里的恐惧感还没有来得及散去,再加上身体上的痛点也没有消失,所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邱晓宇一个人重新钻进了崖墓。
就在权钝站在崖墓的外边等邱晓宇的时候,手机却响了一声短信的提示音,掏出一看,是包世菊发过来的:
我已经到了,你呢?
有点儿心浮气躁惶惶不安的权钝还来不及将情绪梳理妥帖,于是只应付性地回了四个字:
马上就到。
回了短信,他又傻站在崖墓的洞口等着邱晓宇。等了十几分钟,仍不见邱晓宇出来,于是就朝崖墓内喊了声:“晓宇,你怎么还不出来?”
邱晓宇却没有在洞内回应权钝。权钝的心里有了一丝不安,又惦记着在老地方等着他的包世菊,人就开始变得有些不淡定了。
这时,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又响了一下,还是包世菊发的:
怎么还没到?
等在老地方的包世菊显然是有点儿不耐烦了。权钝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崖墓的洞口打起了转儿。突然,崖墓洞顶上的一丛灌木丛里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
权钝的听觉系统此时变得极其灵敏,他警觉地朝灌木丛里看去,只见一条红黑相间的手臂粗的大蛇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身体蜿蜒着朝崖墓里游弋了进去。颇有种优哉游哉闲庭信步的状态。
权钝立刻朝着崖墓内大声喊道:“晓宇,赶紧出来,一条大蛇钻进去了!”
可是崖墓内还是没有传出邱晓宇的回应声。
权钝不知道邱晓宇为什么不回应他,心里泛起了迷糊。想想崖墓内也就那几间空荡荡的的墓室,除了那具他记得的石棺材以外,也没有什么另外的物件儿。邱晓宇不回应他,或许是因为发现了关于那个死去的女乞丐的蛛丝马迹,正在那儿研究思索,没工夫理他。
权钝此时脑子里想象出的情节居然和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发生了无缝对接,邱晓宇的形象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幻化成了大侦探的形象,而且此时的邱晓宇正蹲在崖墓内的物证面前,借着手机显示屏的暗光在思考着线索。
脑子里有了这样的具象画面,刚刚在心里产生出的疑虑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于是权钝打算先去赴包世菊那边的约,然后回来再和邱晓宇会合。
他朝着崖墓内喊道:“我先去赴我前任的约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赴了约就回来。不会耽搁得太久……真的有一条大蛇钻进去了哈,你小心点儿。”
说着就坦然地离开了崖墓。
羊肠小道看着是正对着崖墓的,可是在崖墓的洞口,却拐了个九十度的弯,然后又纠结地朝着山上延伸。
权钝和包世菊约会的老地方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就是当地的人,恐怕也极少有人涉足。
沿着这条羊肠小道直接上山,到山上一座寺院的山门口,然后直接绕到依山而建的寺院的围墙根下,沿着憋窄得只能容人贴着墙壁移动的一段危途,就到了一个长着几垅芭茅和几垅芦竹的平台。平台不大,也就七八平方米的样子,但是视野却好得不得了。坐或者站在平台上,新阳县城的全貌尽收眼底。
权钝之所以喜欢和包世菊来这个平台私会,一是因为这个平台的视野开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私密性是属于绝对级别的。
这小子,当初无意中相中了这么一块百无禁忌之地,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
权钝到了平台,包世菊果然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包世菊是背对着他望着远处新阳县城的方向的。她知道权钝来了,却没有回头,而权钝对包世菊的背影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虽然包世菊的发型已经改变,衣着装束也不是从前那种青涩的样子,手上还提着一个LV挎包,但是权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背影的主人就是包世菊。
权钝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波动。
在来的路上,权钝就一直在告诫自己,一定要以绝对的平常心和包世菊进行这次会晤,免得自己先露了怯。可是,当他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包世菊时,还是没有保持住心里早就预设好的淡定情绪。
“世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权钝首先抱歉地说。
包世菊没有吱声,更没有回转身子,而是继续背对着权钝,继续鸟瞰着新阳县城的方向。这样倒把权钝将在那儿了。
权钝从侧面观察了一下包世菊,包世菊的打扮装束不光跟他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就是包世菊的那张脸,似乎也没有了任何曾经的痕迹。也就是说,眼前的包世菊的这张侧脸,是一张经常在美容院里精心磋磨过的脸,光滑白皙得有种吹弹可破的细腻感。
物是人非啊!权钝心里生出了一丝感慨。
权钝走过去,和包世菊并肩站在一起,斜瞟了一眼包世菊,然后也将目光同样投向了新阳县城的方向,说:“是你哥告诉我,我才知道你回来了。”
包世菊说:“都回来大半年了。”
“其实你也不该和我这么见外的,你哥不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包世菊的声音始终很冷淡。“我知道这些对于我跟你来说……都……真的都不重要,我的意思是……”
“可以做普通朋友是吧?”包世菊突然扭转脸,盯着权钝说道。
权钝冷不丁地愣了一下,他这才发现包世菊是割了双眼皮的。眉毛也文得极其精致。权钝一下子就对包世菊的这双眼睛很不适应了,因为包世菊原先是单眼皮,眼缝细细的,一笑起来眼角会弯成月牙形,再配上嘴角的那对梨花酒窝,眉眼生动妩媚得把权钝的小心肝儿搞得一跳一跳的。想想权钝都会醉倒的。
可是,当他看到现在这个割了双眼皮的包世菊时,距离感和陌生感一下子就从心底里蹿腾起来了。小心肝儿不光不会一跳一跳的,反而是一沉一沉的,沉得胸腔都快要兜不住了。这样,他的心就开始有点儿痛了。
权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儿僵滞,他的目光和包世菊的目光对接在了一起,沉下去的心突然就感到委屈窝火得不行。
他觉得包世菊不应该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
权钝将脸上僵滞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说:“随便你怎么说吧。”
包世菊居然冷笑了一下,然后说:“我约你到这儿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要告诉你一声,我其实没有跟我哥住在一起,我在外边租的房子住。以后你要是找不到我哥,也别跟我打听,我跟他平时也很少联系的。对了,这是我哥的另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他一般是不会关机的,除非他的手机没电了。”说着,包世菊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递给了权钝。
权钝对包世菊表现出的冷漠态度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他被动地从包世菊的手里接过纸条,一脸怨愤地看着包世菊,没有吭声。
包世菊对权钝一脸的怨愤视而不见,仍旧冷冰冰地说:“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还想在这儿多站一会儿,这儿的视野真的很好。”
权钝对包世菊的冷漠态度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他死盯着包世菊足足有三秒钟,咬了咬后槽牙,将手里的纸条揉搓成了一团,然后扔到了平台下的草丛里,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后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包世菊说:“你要给我电话号码其实根本用不着约我到这儿来,县城里随便找一个地方都可以,甚至……甚至电话里直接告诉我也行,用不着这么小题大做!”
权钝根本不知道,当他决绝地撂下这句话离开平台的时候,包世菊目送着他的背影,刹那间泪流满面。
她知道——权钝对她是有怨念的……
权钝肚子里憋着的那股邪火无处释放,恶狠狠的心里都生出了要一把火把眼前的寺院点着了的邪念。他突然觉得天下的女人都是那么冷漠自私自以为是!陡然间又觉得有一个女人不在其列,那就是他的母亲,于是心里连声说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殃及无辜了!
罪恶的念头往往都是在脑子缺氧的那一瞬间撞击出的邪恶火花,要是不幸地遇上易燃易爆的介质,那就将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
幸好现在的权钝手里没有火箭筒、手榴弹、炸药包啥的趁手玩意儿,甚至这丫此时连个打火机也没有,所以眼前的寺院暂时安全了,权钝也得救了。
揣着一肚子邪火的权钝又回到那条羊肠小道,重新来到崖墓的洞口,邱晓宇却没有在洞口等他。权钝觉得有点儿失望,于是对着洞口喊了声:“晓宇,你是不是还在里面?”
崖墓里没有邱晓宇的回应。权钝觉得今天还真是诸事不顺了,暗自嘟噜儿了一句:“怎么这些女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好歹你应一声啊!”
见崖墓里没有邱晓宇的回应,权钝又冲着崖墓里喊:“你要是在里面就吱声,要是没有在里面我就直接下山了。”
崖墓里还是没有邱晓宇的回应声,权钝猜测邱晓宇多半已经下了山,而且是在“陆地巡洋舰”里等着他了,于是一路滑溜着朝山下走。
然而,当权钝到了山下的滴水岩下,远远地就看见邱晓宇的“陆地巡洋舰”里好像并没有坐着人,以为邱晓宇是把座位放下来躺在车内打着盹儿等他,于是快步走过那道便桥来到“陆地巡洋舰”的跟前,车里根本就没有邱晓宇的影子,驾驶室的座位也是好端端地立着的。
权钝的心里一下子就有种落不到实处的慌乱,他使劲儿拉了两下车门,车门锁得死死的。
权钝彻底慌神了,见滴水崖下菜畦地里的那个大叔还在,于是朝大叔大声问道:“大叔,你刚才看见一个女娃子下山没有?”
大叔从权钝出现在滴水岩下就注意上了他,听权钝问他,便欠起身说:“没有看见有哪个女娃子从山上下来啊!你说的是不是刚才跟你一起上山的那个女娃娃哦?”
“对对对,就是她。”
“没有下来。我还正想多嘴问你一句咋个是你一个人下山的呢。”
一听大叔说的话,权钝腿肚子一下子就有点儿软了,浑身都要坍塌了一般,努力定住心神,然后飞快地拨邱晓宇的电话号码。然而,邱晓宇的电话号码却处在盲区的状态。
权钝一连拨了五六次,邱晓宇的手机始终处在盲区的状态。
权钝意识到,邱晓宇一定是出事了。
六神无主的权钝终于拨了武天权教授的电话,还没等权钝开口,武天权教授便先开口朝权钝问道:“权钝,你和晓宇又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刚拨了晓宇的手机,怎么处在盲区的状态?”
“武教授……晓宇……晓宇她出事了……”权钝的声音变得沙哑哽咽了。
“什么?你说什么?晓宇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了?”武天权教授在电话里连声问道。
“她丢了,我联系不上她了。不知道她丢在什么地方了……”权钝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听到权钝在电话里居然哭起来,武天权教授立刻意识到邱晓宇一定是出大事了,他在电话里尽量稳定住权钝的情绪说道:“权钝,你先别哭,把事情说清楚,晓宇究竟怎么了?”
权钝竭力控制住自己已经失控的情绪,在电话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武天权教授说了,武天权教授吩咐权钝道:“权钝,你现在就在晓宇的车旁边,哪儿也不要去,半步也不要离开,更不要去那个崖墓里找晓宇。我马上就过来接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要是没有武天权教授的告诫,权钝还真的要马上回到崖墓去找邱晓宇。
武天权教授在电话里说的话或多或少给了权钝一丝安慰,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陆地巡洋舰”的脚踏上,等着武天权教授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