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这两天右眼皮总是莫名其妙地跳，心里就慌慌的。这不，刚把摊子摆好，摊子前就站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叔，你家洋洋把我的摩托车骑走了。他还借了我3000元钱。这是借条。男孩说着，伸手递过来一张按了红红的指印的借据。大胡子的右手中指神经质地痉挛了一下。
这时候，洋洋他妈远远地来了。大胡子用右手从上往下抹了一大把两腮呈棕红色的胡子，对那个男孩说，不要让洋洋他妈知道，她有心脏病。男孩点点头。
大胡子对媳妇说我要到托运部去，你招呼一下摊子。大胡子问男孩，洋洋人呢？男孩说不知道。大胡子又问，摩托车呢？男孩说，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长得两头齐的胖小子。左脸颊上有一个两寸长的伤疤。大胡子已看到放在院里的红色五羊摩托车了。胖子说，叔，咱明人不说暗话，车是在我这儿，你也看见了，但你推不走。你洋洋还欠我7000块钱呢，这是他打的欠条。这小子精，他只是把按了手印的条子在大胡子的面前晃了晃。
大胡子的胡子更红了，在早上的阳光里抖动，闪着亮亮的光。十八年的担忧终于出现了。这是命吗？大胡子仍然对胖子说，不要让洋洋他妈知道，她有心脏病。瘦子和胖子同时说，叔，这我们知道了。但时间不能再拖了。就两天！要不，到时候出了事情您不要怪我们。
大胡子不知道是怎样走出那个门的。走在燕子河边，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哆嗦。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八年前。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打架、赌博是家常便饭。小小的县城，提起大胡子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就连小媳妇哄不吃奶的孩子都说，快吃，不吃大胡子就来了。到后来，输的钱多了，就和一帮哥们去偷。他捋钱包的手艺是满县城最好的。因为他的右手中指和食指特别细特别长。可眼看奔三十的人了，还说不下媳妇。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有一天扑通一声跪在儿子面前，老泪纵横地说，儿子啊，你爹我一辈子光棍一条，你还要打一辈子光棍吗？大胡子惊呆了！你不是说我妈死的早吗？父亲扬起右手，看见了吗，我的中指为什么少了这一大截？儿子啊，我年轻时也是又赌又偷的。一直到三十六岁上在燕子河里拣到你，你那时出世才几天啊，用一个薄薄的被子包着……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决心重新做人。在煤油等下，我看着你香香的睡在土炕上，小脸红扑扑的。我没有一点犹豫，拿起菜刀就剁去了半截中指……
大胡子的心在滴血。父亲的话刚落，他转身就冲进厨房，还没等父亲反应过来，手起刀落，食指和中指被齐齐剁去半寸。
自从儿子初中都没有毕业，就在社会上浪荡时，大胡子的心就一天也没有放松过。先前儿子只是在市场和那些摆摊的挑红四，斗金花，也就是一毛两毛的。到后来开始一块两快的玩。大胡子就警告儿子，以后少给我粘染那些坏习气。可儿子不听，不就是闲着没事，闹着玩吗？儿子开始彻夜不归的时候，大胡子就知道迟早要出事的。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事这么快就来了？
大胡子开始四处借钱。这一切还不能让妻子知道。当他终于拿上一万元找到儿子时，儿子还在赌场上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在下赌注呢！洋洋！大胡子大叫一声，你不要命了吗？儿子看他一眼，说，我马上就要翻本了，你回去！可是，他这一次又输了。没钱，对方抽出了一把杀猪的砍刀，对不起，叔。我们说好的，他用右手赌这一把的！五万呢。大胡子的胡子更红了，红得发亮。他一把抢过砍刀，说，我来吧。生生砍下去，左手五指全没了。满场上的人都惊呆了……
我们本来是闹着玩的，叔……也就是五百块的赌注啊！
爸！爸！洋洋抓住父亲滴血的手，脸色煞白。
大胡子撕了衬衣的袖子，胡乱的包了左手，吼到，我今天把这一万元的帐还了，话可说清，今后谁再拉我洋洋来赌博，我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夜，已经很深了。天上的星星冷冷地眨着眼。儿子洋洋扶着大胡子向医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