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趟从山西开往商洛的长途班车。车上乘客多是农民工打扮的人，汽车进了东秦岭不到10公里就上了山顶。秦岭北坡平缓，南坡陡峭，要拐二九一十八个弯才能下到山底，才能有住户人家。这十八个弯最少要15公里。汽车吭吭哧哧地爬到山顶，像人一样刚刚喘一口气，跟车的售票员就开始检票了。票是从前面往后检的。当售票员走到车后时， 忽然吵起来了。一车昏昏欲睡的人都激灵起来。
“停车——停车——”
只听售票员大声对司机喊。
车“嗤！”地停下了。
只见售票员左手拿着票本，右手伸出去拽了一个农民工打扮的老人衣袖说，“下去！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惯下这熊毛病了。”
那个老人看样子有六十多岁。皱巴巴的看不出是灰还是蓝的西服里边是褚色的绒衣，一边的领子在外，一边的领子窝在里边。乱蓬蓬的头发有一寸多长吧，其间有干草屑和土粒。瘦瘦的瓦刀脸上皱纹纵横，面上有一层黑油烟一样的东西，像永远也没洗过脸一样。老人哆哆嗦嗦从西服口袋掏出角票说“这几角钱都给你，让我到山底再下吧。我真的没钱了。”
售票员铁青着脸“我们掏几十万买车又不是学雷锋哩！都像你这样，你少给一块，他少给一块，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下去！”
老汉嗫嚅着“不就差几毛钱吗？”
车上的旅客这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一块钱的事。就有人说“把老汉拉上算了。下坡路又不烧油的。”
有人说“走吧、走吧，不就是少收一元钱吗？恁大的生意还在乎一元钱？”
但司机和售票员不答应。司机说，不惯他那瞎瞎毛病！
售票员硬是把那个穿着邋遢的男人推出了车。
这个老人、这个老农民站在冬天的天空下，他的脚下是瘪瘪的蛇皮袋，就像老人身上的衣服一样普通和平凡。周围是秋天的树林，那些黄的、红的叶子在老汉的身边舞蹈，好象在嘲笑老人。
汽车就要发动了。车上忽然站起来一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穿笔挺西装的中年人，他扶了扶眼镜，对售票员大声说，你叫老汉上来，这一块钱我给你掏！
司机把车停下了。售票员却说，你掏钱也不行！这些农民工不是没钱，是不愿掏那一块钱。这些人干啥都想讨价还价！不要管他！
是啊！这些农民！不要惯他们的瞎毛病！司机说。
已经下车的老汉猛地窜上来。他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农民工咋了？你就不吃农民种的粮了？你先人还不是农民？
老汉把他脚下的蛇皮袋一下子解开，里边全是100元票面的现金。看呐，我不是没有钱，可这钱是卖命钱啊！我儿子在煤矿塌方中没了……媳妇儿走了……只留下一个两岁的孙子……
满车的人都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