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
花花说,妈,我不上学了。她妈说,去跟你爸说去。花花就去跟她爸说,大,我不上学去了。她大脸一黑,咋不去了?初中还有一年就毕业,你不上学了,回来握镢头把啊?
说这话时,社教和媳妇还有女儿、儿子坤坤、辉辉一家人正在烤烟地里择烟叶呢。他们家今年承包了五亩地烤烟。社教是上世纪社教运动那年生的,今年40岁了,看上去倒像50岁的人。头发乱的象母鸡窝,核桃树皮一样的脸上胡子永远也没刮过,就是剪子剪了的长短不一。他的劳动着的双手青筋暴突,像榆树的躯干,只有皮没有肉。看着女儿倔强的神色,社教说,你不念书,回来干啥啊?
花花说,大,我念书是白白糟蹋你的钱哩!
社教说,只要我娃好好念,你大、你妈就是脱裤子当袄都要供给我娃上学哩!
花花把一捆烟叶放到架子车上,回头跟社教说,大,我不是念书的料,我不念了,回来出门打工啊。你和我妈也少受点罪……
社教说,指望你打工还能挣下钱?我和你妈好好在地里刨,你和你弟给咱好好念书。
花花到底还是没去上学。那年十月,花花和一帮人去广州打工去了。花花在广州半年就给家里寄回来 4000元。花花在信中说,爸,妈,我在这儿挺好,你们放心。上班很轻省,不下多大苦,就是加班时间长。可比起在家里种地下的苦要强多了。我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就是一千多。老板说,后半年厂子效益好了还给我们加工资呢。你和我妈就不要再包烤烟地了,那太苦……
社教接到女儿信的时候,天上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社教戴了一顶旧草帽,身上披了化肥袋子折叠成的雨衣正在烤烟地里给烟打芽子呢。去年包了五亩地的烤烟,到秋里把烟叶卖了,除去上地的化肥,烤烟的煤碳,承包土地的款,搭进去两个大人,三个孩子的劳力,净落不到4000元,还不如女儿一个人半年的收入啊。
看着女儿的信,社教的眼窝就热热的,心里说,女儿长大了,出息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大人了。可话说归说,活干还是要干。农民的命根子就是土地啊,那能离开呢?
到了十月份,女儿又寄回来3000元。打电话说,她少寄1000元是她买了手机。她现在用的电话就是她用工资买的手机。社教在村里的小卖部接电话时,心里一颤一颤的。这孩子,广州那地方的钱是满地拾啊?头就不由自主地摇了摇。
回到家,儿子坤坤也嚷着不上学了,说他也念不会,他也回来出去打工啊。这一回,社教没有坚决反对。儿子的理由比女儿还充分,考上大学还不是照样出去给人打工?上大学还要花好几万呢!
儿子就和他的几个同学去天津当保安了。
社教累死累活和媳妇泥里水里没黑没明的择烟、烤烟、卖烟,五亩地挣了 4500元,一年的收入啊?倒累了一身的病。腰疼、腿疼,媳妇的老胃病又犯了。
过了年,社教说啥也不承包烤烟地了。打电话问女儿,广州那地方打工要你大不?
花花说,爸,你就不要出来了,你年纪大了。
社教说,大的身体硬朗着哩。大下的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花花就说,大,我抽空给您打听打听。
二月二,龙抬头。陕南山里向阳的坡地里,绿的草,红的花都长出来了,开的艳艳的了。社教给媳妇交待,不承包烤烟了。咱就一亩二分地,你种瞎种好没人说啥。我去广州了。有花花在那,你就放心吧。
媳妇点点头。
社教就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坐上南下的火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