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所,每一个天荡弟子听到都会为之胆寒的地方。传言,天荡建立之初,墨玉长老受宋致远指派在总坛地下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地牢。地牢内一共有四十间普通的、十二间隔了铁板的囚室以及冰、火、毒、蛊四间刑房。早年教内局势颇为混乱,地牢也大多用作关押犯事弟子。后来更是被用来囚禁了许多宋致远抓来的孩子,逼迫他们练功。在天荡弟子的认知中,进棘所一百个人,能出来的一只手怕是都数得过来。就连负责处理尸体的弟子也有莫名其妙失踪的。每个人均谈之色变。
苏玉走过一条阴暗潮湿的走廊。在尽头处打开了石门的机关。偌大一个房间里,就用铁链吊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男人。他身上缠着大量的荆棘与藤条,稍稍动一下就会被刺穿肌肤。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藤条一点点滴在他悬空的脚下。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极虚弱地抬起头。见来人是苏玉,眼神中冒火般的杀意没有丝毫的掩饰。
“刘凌,你当真以为坏了本尊的事,还可以逃走吗?”苏玉的语气是那样的居高临下。
“反正我大仇已报......要杀要剐,随你......”刘凌已经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他被苏玉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没做活着的打算了。
“哈哈哈哈哈!”苏玉大笑道:“谁说齐景晰死了?”
刘凌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苏玉看着刘凌的情绪变化,一种报复的爽快感油然而生。杀了他,轻而易举。可比起将他三刀六洞,从精神到肉体的折磨更泄恨一些。“虽然你不具备齐景晰的资质。但本尊倒也不介意浪费一枚摄心蛊在你身上。”苏玉将蛊虫从他被刺破的皮肤打入。然后悠闲自得地靠在墙边吹起了骨笛。
起先的刺痛刘凌还能忍受。可随着苏玉吹奏的时间越来越长,疼痛感急剧加强不说,他心中竟生出了强烈的杀戮欲望。行为也逐渐不受自己所控。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周围已经多了两具死状极其凄惨的尸首。刘凌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他发出了痛苦绝望的嘶吼,不顾一切的冲向了苏玉。苏玉甚是享受这种绝望的血腥气,对他的攻击丝毫不在意。只一个随意的抬手,刘凌就被他强大的内力掀翻在地。他轻蔑地笑了笑,关上了石门。阴暗的地牢里,隐隐传来撕心裂肺的咆哮。苏玉对这样“悦耳”的声音颇为沉醉,十分得意地扬长而去。
岑霄已经在书房旧侯苏玉。见他从棘所返回,他先是行了一礼。随后向他汇报了近日来的成果。“汇通钱庄的事儿已经办妥。陆家的那小子还算识相。有了汇通钱庄帮忙,许多账面上的事儿就好办了。只是长定山那边.......”
“如何?”
“对方抵抗颇为激烈。虽然我们以大战掩饰分散了注意力,但时日拖得比预期要久一些。很难保证,天机堂没有收到消息。”岑霄停顿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补充道,“另外......李成,折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指示岑霄厚葬他。江湖人皆道苏玉此次大意败走。殊不知整场正邪之争就只是他用来遮蔽人们视线的帷幔。让人看不清帷幕后方的诸多准备。
“还有.......”
“还有什么?”苏玉的原定目的虽然是基本达成,可这些日子来也实在算不上过的顺遂。对岑霄吱吱唔唔的样子十分不满。
不过这也不能怪岑霄。他在苏玉身边多年,深知苏玉的毒辣。自己捅的篓子这么大,难保不会吃什么苦头。“长定山那边有个小头目逃出去了。至今还没搜索到他的行踪。”
“没找到?!本尊整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让你能够秘密行事,不留手尾。你倒好,李成折进去了,还让他们人跑了?”苏玉怒目圆睁,眼神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岑霄吞噬一般。
“属下知罪。”岑霄下跪领罪,但仍想要辩驳两句,“那人对长定山地形太过熟悉。加上连日大雨,山路有几处滑坡。这才阻碍了搜索。还望掌教多宽限些时日。”
苏玉虽然现在恨不得一剑抹了岑霄的脖子。可这事儿绝不能声张。虽然生出了些枝节,但天机堂还不至于这么快查到这些。只是,接下来,他可绝不能让凌严有机会抽身去处理这些事情。
“这些事,你命咱们的人传话过去,务必除掉此人。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亲自去跑了。这次进攻飘渺阁,搭进去三个分舵主,一个长老。当务之急,还是得替换上我们的人。以免凌严有可趁之机。”亡故的这几位除了慕容枉法是个搅屎棍的,其他三人都算和凌严关系更紧密一些。就教内局势来说,对苏玉还不算是坏事。只是除了这些,九宫令重现江湖,其带来的影响才是他要伤脑筋的。飘渺阁经此一战后实力大损,谁知冒出来个九宫令主使其士气大振。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虽然无法反扑,却给早已病入膏肓的正道联盟吃了一颗仙丹。若想要了解这位天机令主还能分凌严的心,眼下确有一位不二人选。
诚如医鬼所言,谚星诀的内力实际上在加速景晰的身体恢复。不过数日,她就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步子还有些僵硬,尚做不到如常人般行走。但这已经算是十分喜人的进展了。乔娅从总坛回来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景晰。凌严每日都会去曲桐昕坟前枯坐许久,随后便泡在书房里处理天机堂的密件和其他教务。东苑大火不用猜也知道是苏玉派人做的。他在人事调动的小动作凌严洞悉的也还算快。只是,他作为右护法虽有提名补缺的权利。但以他现在人脉受损,票数不足的情况下,要想遏制苏玉还得另想法子。诸多公事要办,稍稍麻痹了他已经被掏空的内心。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有点羡慕齐景晰。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糊里糊涂的活一辈子是不是也挺好?
凌严还在房里想事情想的出神,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些声响。这个时辰,竹苑本不该有外人才对。他警觉地出门查看。只见景晰正撑着走廊中的围栏,十分艰难地练习着行走。哪怕跌倒了,她也会努力站起来。借着院中的灯光,凌严望着景晰坚毅地眼神有些出神。记得她曾经说过,即便是一条生命的终结,也应该是在发挥了它最大限度的光芒之后。多年的争斗杀伐,让凌严早已对生命的价值渐渐感到麻木。可看着齐景晰一身泥泞却仍在不断为了生存挣扎、努力的时候。他内心的某一处仿佛被触动了一般,有种难以言述的窝心感。
“好了,就算你想早些好起来,也不能太逞强。”凌严见景晰又要跌倒,上前扶了她一手。
“我......还可......可以。”嘴上逞强,腿上却早已卸力。若不是凌严过来扶着,景晰已经无法站稳了。
凌严二话没说,呼了口气直接把她扛在肩上送回了屋。景晰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可又说不清楚话。不过从她惊恐的表情上也不难看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紧张,景晰的右手拇指有些痉挛。凌严见了横握住她的手掌才让疼痛缓解了几分。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等她稍稍冷静一些,凌严站着喝了口茶,直勾勾地盯着景晰说道:“你这条命是我和你姐姐费了多少心思才救回来的。若是你逞强把自己弄废了我怎么跟昕儿交代?医鬼要离开百草谷一阵子,万一出事儿了我可没地儿找他去。明天开始我给你列个单子。你照着上面一项一项做。既不许有所遗漏,也不许多做一分。明白吗?”
景晰点了点头。
“呵......”
景晰不明白他笑什么,露出了个纳闷的表情。
“只是觉得你难得这么老实。行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最近事多,明天让乔娅把单子给你送过来。等得空了,我会教你一些手语。免得你现在不能说也写不了的,猜你说什么累死个人。”
凌严还会这个?不过转念一想,他能跟雁北大哥沟通,想来不会全靠字条。这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凌严临走前替她把房门关好。而后独自一人上了摘星崖,一个人坐在曲桐昕的墓前。凌严给她立了个白碑。在世人眼里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再说她也不希望齐景晰知道自己已死的事实。凌严思来想去,没在石碑上刻字。
“来生......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碑上虽然无字,可曲桐昕在他怀中撒手人寰的那一幕却始终深深刻在他脑海之中。她的遗愿就是想让景晰能平平安安的过下半生。可曲桐昕到死都不明白,即便她留下谚星诀的修炼方式,也不足以换来景晰的平安。谚星诀中记录的宝藏之谜一日未解开,幕后的各方势力就永远不可能放过她。
“昕儿,对不起......”凌严低语。他并没有办法改变齐景晰要面对的困境。更何况,如果齐景晰仍然坚持要查清当年曲府的血案。他也有想要从她身上知道的答案。
算着时辰,原定接头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却迟迟未见踪迹。又过了许久,他才隐约听到了些脚步声。凌严转身,夜色深沉,来人又带着面具看不清面貌。但通过声音,凌严还是能分辨来人是谁。
“那日都城一别,时隔数月未见。你匆匆留下信物约我至此,可是上面有什么新的吩咐?”上头一般不太会派地位太高的人潜入季郑。幽莹作为二把手长期在季郑潜伏,已经大大超乎凌严的预料。更加没有想到她竟极有可能是叶清涟。
“烛照大人有命。要你彻查秋狄余孽在季郑的据点。我们收到消息,秋狄不仅出现在东榆,在季郑也有不小的势力。而且种种迹象标明,在季郑的这一支,地位要高一些。秋狄的首领应该藏匿于季郑已有数年。夺取天荡与禹王合作一事可以暂缓。但,南旖宝藏须得尽快找到。如果不然,你那病恹恹的老娘和那吊儿郎当的弟弟.......”老调常谈的威胁,可却是最能戳中凌严软肋的说辞。
纵使对他所言甚为不悦,凌严还是忍了下来。跟他起冲突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秋狄之事我已有些眉目。相信循着线索去查,不会太难。只是南旖的宝藏却是难办。”
“什么意思?”
“上次虽然寻得解药,把姓齐的那个丫头救活了。可耽搁了些时日,她现下如同废人,连说话写字都成问题。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此事我数日前已经排联络之人禀明了烛照大人。想来,他是与特使错过了。不过,现如今她对我的戒备心已然大减,只要能理清齐雪心在她身上留下的线索。找到宝藏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去办,这是你的事情。我只负责替烛照大人带个话。”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凌严,他的办事效率和做事滴水不漏的风格他还是打心眼儿里欣赏的。也难怪烛照大人冒着风险也执意启用此人。
南旖族的宝藏里面究竟有什么是东榆那边如此迫切想要得到的?以凌严所掌握的信息,烛照必然是东榆位高权重之人。凌严对他的身份早有怀疑,可奈何上头做的滴水不漏,终是没有拿到一丝实证。天机堂的手也还远远伸不到东榆。送走了特使,凌严的心情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更沉重了一些。上面派个如此高位之人前来,绝不会仅仅为了传话。不出数月,必有大动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即便是心志坚定如他,也难免露出疲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