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画室没有开灯,没有人会猜到里面居然是陶夭夭和郑斯舸。
而陶夭夭还不知道现在眼前的郑斯舸,是抢救苏醒后从病床上跑回学校的,甚至还没渡过危险期。
她很惊讶对方怎会晓得她一直躲在画室。
陶夭夭从来没对谁发过脾气,今晚的郑斯舸是第一个,他静静地站在离陶夭夭不远的地方望着她接下来所做的一切。
陶夭夭发疯地摔烂自己周围可以触碰到的物体,全身的血液在沸腾,恨不得将所有她看不顺眼的人统统杀掉。内心的愤怒似乎还得不到发泄,本想将眼前的铁凳一脚踢开,可用力过度导致脚尖的疼痛散布全身,然后失去重心摔倒于地,而这时的郑斯舸不顾自己病痛直接冲过去死死抓着她焦急地检查是否受伤。
她挣开郑斯舸,用双手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发丝一团一团往地上坠落,疼痛感逐渐麻木。可这次郑斯舸没再阻止而是选择冷眼旁观,陶夭夭又气又急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时间一长手中速度越来越慢,似乎在等待郑斯舸的反映,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很糗,所以不再气恼。由于没有灯光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色,陶夭夭并未发现郑斯舸早已面无血色,只觉得他又瘦了很多,刘海依然垂于额前遮住双眼,就连夺目耀眼的耳钉也失去光泽。
其实,她也猜想过今天简羽卉和秦敦新口中的‘他’是指郑斯舸,可现在见他与平时并无异常,心中更是不解那个‘他’到底是谁。
此刻,郑斯舸为了压制住头部阵痛导致身体颤动,眸光沉痛伸手小心翼翼地撇开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发丝还在不断地往下掉。陶夭夭不愿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故意将脸侧向一边,他没有说什么,轻轻将其环抱怀中,下颚顶着她的锁骨,心好痛。
陶夭夭泪如雨下,一滴接着一滴,划过嘴角却努力地憋着不吱声,她好想就这样不动被郑斯舸抱着,能听见他如薄丝般的呼吸声,急促混乱。
她想自己终于可以安静的休息一下,哪怕是一秒钟,也很开心。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不再害怕、不再担心、不再算计、不再揣测、不再伪装,对于任何事情心都变得平静坦然,但她也明白这一秒过去,下一秒又将回到让人窒息的现实。或许经过今天下午的事,大家都会知道她是陶氏夫妇从孤儿院里领养的,那么这些年的苦心掩埋就这么轻而易举化为乌有?
她不甘心,所以哽然推开郑斯舸,硬撑着站起,脚尖却隐隐作痛,再次倒在原地借着微弱的月光声泪俱下,摧心剖肺的同时竟然对着郑斯舸声嘶力竭地问出今天简羽卉质问她的话:“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
手指的使劲导致指甲深深陷入郑斯舸的肌肤,他却没有作答,沉默着。
“为什么?”陶夭夭泣数行下怔忡苦笑,神情哀伤微嗔:“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呢?我们又不认识,为什么要缠着我。如果没有你,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你到底想怎样,想怎样……”
黑暗中只有陶夭夭独自喃喃,又过了很久她已萎靡不振。
郑斯舸才轻声道:“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低醇的语气轻得像初夏的微风掠过陶夭夭心间,可她没有理会,还是想自己站起来,结果依然失败,疼痛感让她精疲力尽,动弹不得。郑斯舸转过身蹲下不再说话,陶夭夭眼泪婆娑木愣望着他的背部,喉咙痛得撕裂,停顿几分钟后不再倔强慢慢爬到他背上。
由于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学校宿舍门统一关闭的时刻,所以郑斯舸带她去了学校附近一家旅店,旅店前台只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不停地嚼着口香糖拿笔低头登记,也不抬头直接问:“几间?”
郑斯舸回答:“一间”
此刻的陶夭夭因为之前哭得没了力气,两眼肿胀如樱桃,所以并不关心这些。
女孩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登记,说:“304,记住明天十二点前退房,不然另计。”
郑斯舸付了钱快速接过房卡搀着陶夭夭向电梯走去。他俩一直没说话,郑斯舸进入304后轻轻关上门将陶夭夭扶到沙发上坐下,陶夭夭借着灯光才发现他的脸跟墙一样白,惊悚得像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浮尸,虚肿。
陶夭夭想睡觉便开口问:“谁先洗”
郑斯舸望着她没回答而是进了浴室调好水温后才叫她进去。
陶夭夭洗完后,郑斯舸才进去,而等到他洗完澡,陶夭夭已经睡进了被窝,她能听见郑斯舸的动静,先是站在床尾不动,然后慢慢向床头移动。陶夭夭睁开厚重的眼皮问他干嘛,他说拿枕头去沙发上睡。陶夭夭望着他说不用了,一起睡吧。郑斯舸愣在原地,她只好主动摊开被子示意他放心睡下,可郑斯舸无动于衷,这下陶夭夭真的火了吼道:“我这个****都不怕,你还介意?”
郑斯舸应该是被她吓到,无奈坐于床沿回望陶夭夭。她居然笑出声,眼眸低垂发现郑斯舸右手背上多了一大片紫色淤青,刚想问个究竟,他已畏畏缩缩地将脚伸进被窝,慢慢躺下盖好被子不再挪动,陶夭夭只能熄灭壁灯也钻进被窝。
被子单人用的,两个人有点挤。
房间里很静,陶夭夭能清晰听见郑斯舸缓慢的呼吸声。室内空调温度好像调高了,热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二十分钟后变得烦躁却又不敢乱动生怕惊动对方,偷偷偏头望着熟睡的郑斯舸,由于光线黑暗只能隐约看到他脸部轮廓。
“你到底在怕什么?”黑暗中突然传来郑斯舸的声音,轻得被空调运作的声响掩盖。
陶夭夭以为他睡了,不免心虚惊吓懒得回答,两人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由于不想靠近彼此,被单中间有了一道缝隙,风无声无息溜进来。她又感觉冻,只能向郑斯舸那边移动,意外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立马猛缩回来,郑斯舸伸出手将漏风的地方压下去,又回复原来的睡姿。
陶夭夭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说:“怕鬼,你信不?”
郑斯舸没吱声,他实在是太累了,大脑阵痛而又迷糊,眼前一黑就睡去。
这晚便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早上陶夭夭先醒,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偷偷射进房内,郑斯舸还睡着。
她轻手轻脚下床进浴室梳洗完来到床边蹲下静望沉睡中的郑斯舸无语,空气中的粉尘借着微弱阳光的照耀在他身躯四周缓慢飘动,几日不见整个人瘦了好多,脸颊明显凹陷,嘴皮依然暗紫,陶夭夭轻轻触碰他搁在被单外的右手,手指小心翼翼摸着上面的淤青比昨晚肿得更高了,这时郑斯舸的手指突然小动,吓得陶夭夭肢体僵硬,两三秒后见没动静,又回望郑斯舸精致帅气的面容。
陶夭夭明明知道他在沉睡,可大脑意识却更偏向于眼前的人儿早已没了呼吸,她将食指悄悄移向郑斯舸的鼻孔处,紧张停留几秒才放心挪开,又将头小心翼翼贴近对方胸前侧耳探听,刚开始什么也听不见,她立马慌张闭上眼睛,在这段时间内大脑停止思考,集中精力默数缓慢轻微的心跳声,仿佛时间被真空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陶夭夭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害怕郑斯舸像黄梓晶一样说没了就没了,这种感觉很荒唐却又强烈,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听着郑斯舸的心跳声,她的泪实际快流出眼眶,可最终还是硬逼回去,凄凄欲哭哀求喃语:“郑斯舸……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她说完这句便起身来到窗边大力拉开遮掩的窗帘,整个房间瞬间被阳光挤满,郑斯舸的眼皮微抖几下,慢慢有知觉反复试着睁开,室内依然只有空调低沉的运作声。
退房后,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学校以免别人生疑,郑斯舸目送陶夭夭进宿舍楼后才放心离去,而陶夭夭回寝室梳洗时室友都上课去了,等到她赶去课室,同学们像盯外星人般望着她不出声。
陶夭夭心里忐忑,从宿舍到课室一这路走来已经遭遇不少白眼议论。
她坐回朴韵身旁不出声,还猜朴韵是否如他们一样嫌弃自己,可朴韵倒是凑上问:“你昨天去了哪儿?知不知道Kris到处找你,打电话也不接,晚上又不回宿舍。”
陶夭夭见她没变化,反倒不好意思,低声谎称:“回家了。”
朴韵听后点头,又问:“你和简羽卉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呀?怎么闹成那样,该不是为Kris吧?你之前不是跟秦敦新一起吗?怎么又变回Kris?”
朴韵一连不停发问让陶夭夭招架不住,但也惊奇本以为她会问孤儿院的事,没想却是这些琐碎八卦,陶夭夭还搞不清状况不敢开腔。
“昨天简羽卉支支吾吾说得那些话一句也听不清,什么****、什么孤儿院,瞧她撒泼的样……”朴韵幸灾乐祸偷笑。
陶夭夭听她说完这话算是明白,顿时劫后重生的欢喜。
朴韵又说:“她也太嚣张了吧,听说她家帝国集团出现了财政危机,说不定会破产。”
“帝国集团?”陶夭夭突然来了精神。
朴韵一脸茫然回答:“是呀!这几天新闻都在报道这事。”
陶夭夭赶忙向她打听了一些关于帝国的消息,晚上又打电话给母亲假借问候之名从而确定朴韵说的‘帝国集团’就是那晚母亲口中牵涉走私案的‘帝国’。弄清事实之后,陶夭夭的心理所当然的乱了,此时此刻她必须要让自己静下来,既然老天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会白白浪费放过简羽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