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相邀情难却)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天衙寺,府兵将众僧移交给寺内提骑,未落脚歇息接着调头返回襄州。
姜鱼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从大门进入天衙寺,以前要么从房檐上翻过去、要么作为盗贼被人拉进来,这次不一样,作为特别人士受邀进入,所处身份不同,看事物的眼光都焕然一新。自己在旁美滋滋,有的路过寺员眼光中却透着古怪,都不明白,几月前在寺中无缘无故消失的盗贼怎么会这样明目张胆打的寺内晃悠。
这话头要往前扯一点,当时抓姜鱼,半寺人马驻扎礼部侍郎府,在落网时参与寺员都看见了他的样貌,然人押回来后池不群告诉其余人亲自过问,让他们向外散盗贼被抓的消息,只说被捕不说其他,并且没让主簿等人记录在案,所以寺中一半人知道,一半人不清楚“夜枭”的真正模样,只知道“人落网少卿在审”。
贺年只身先回抄录间整理累积的案卷,池不群吩咐几位寺员将押回来的僧人带到监牢暂关,领着姜鱼前往李照京的办公房。
姜鱼边走边打量寺中景色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池不群一笑暂不做回答,行到门前轻敲几声,向内道:“长卿,有客到。”
屋内传出一声“进”,姜鱼在池不群身后犹豫几下跟上前,歪头向内看去,心中顿时一惊:“这似曾相识的高大身影!不就是当时在澡堂里看到的‘熊’?!”
李照京瞧着池不群身后表情惊愕呆愣的姜鱼,爽快道:“想必少侠就是那位名盛一时的‘夜枭’,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姜鱼大脑还处在震惊中,一时没有作答,池不群在旁清咳几声提醒,姜鱼才缓过神回道:“彼此彼此,也有幸看见你的真容。”
看样子他还记得澡堂里的窘事,李照京哈哈一笑,招呼两人道:“都坐,今日就当闲谈。还问少侠真名?”
对方大大咧咧没有一点官架子,姜鱼也放松回道:“女字姜,姜鱼。”
李照京:“哪里人士?”
姜鱼:“同州。”
李照京:“多大年岁?”
姜鱼:“十九。”
李照京赞叹道:“十九。不错不错,你在吉县的事我听不群讲过,真是英雄出少年呐。天衙寺正缺你这种有胆识机敏的人,有没有兴趣入职?”
之前答应池不群进寺任职,心中多少还有些别扭,然李照京这通客套夸奖姜鱼听着十分受用,双方不翻自己旧账还给足面子,又想起在楚州路上对池不群发出的口头“挑战书”,不禁问道:“不知道传说中的天衙寺,都设了哪些职务?”
小鱼儿这是开始动心了。池不群心底一笑,解答道:“天衙寺职务设有长卿一人,少卿二人,主簿两人,寺丞五人,寺正八人,评事三人,录事二人,司直二人,仵作二人,狱丞二人,此外还有问事、亭长、掌固、狱史、医官、提骑、杂工等。”
“少卿有两个人!”姜鱼撇头看池不群,“你怎么告诉我可以顶替位置。另一个人又是谁?”
池不群如实道:“能力经验强于前人确实可以更替。少卿的另一个位置人员尚缺。”
又被老鸡贼骗了一次,姜鱼手暗地做个鄙视他的手势,心里开始盘算:变成长卿能管所有人,但这个难度太大,如果是少卿就和他平级,剩下的官职就都归他管,目前第二还缺个人,如果自己霸占这个位置,那以后自己说话分量就和老鸡贼一样,而且还能使唤寺内其他人。不禁嘿出声问道:“哪个能升到少卿?”
“少卿?”李照京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你若是真的出类拔萃,哪个都可以。不群便是从提骑一路升到少卿位置。”
“从底层升起来的?!”姜鱼听闻一声惊呼,虽然都传池不群进寺时间不长,但很难想象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能在天衙寺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咋舌道,“坊间不是说你当官才四五年,升的这么快?!”
两位大人均是一笑,李照京哈哈乐道:“说四五年有些夸张,他在寺中已有七年时间。”
干了七年爬到的第二,看来这“升官之路”走起来也不轻松,姜鱼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前后捋顺一通问道:“倘若我答应,能当什么?”
池不群微笑道:“提骑。”
姜鱼当即不满:“凭什么是那个!我比他们聪明多了!”
池不群依然微笑道:“你虽然是有几分机敏,但自我规束和协作能力尚需磨炼,不然日后是要吃苦头的。”
“切!”姜鱼虽然对职位极为不满,但已经答应人家,只能先接受上司安排,心中安慰自己都是为将来打倒池不群做准备,撇嘴道,“行行行,先听你们的。”
招呼打完,外面日头也不早,李照京对二人道:“你们刚从楚州回寺,车马劳累,先休息有事明日再说。不群你安排姜鱼的住处,然后领他在寺中转转,熟悉周围。”
池不群站起行礼回应,而后带姜鱼前往住舍登记,又将自己放在办公间的被褥抱来搁在屋中靠墙的位置,对他道:“这便是你的地方。”
姜鱼不满瞥了一眼,嘟囔道:“为什么你有单独的屋子,我要跟一帮得罪过的人挤一个炕。”他以前没少干过戏耍嘲讽寺员的事,现在和他们关在一个屋里,就怕晚上睡觉时一堆人趁机打击报复。
池不群看出他心中的顾虑,认真回道:“只要你安分,他们不会为难你。”想了想又开玩笑道:“若实在担心,去我那儿和我挤一张床也可以。”
姜鱼瞪他一眼:“我还是睡这更踏实!”
池不群呵呵一笑,出去叫住路过的一位面相老诚的寺员,指指姜鱼同他低声几句,寺员点头明了,池不**代完事情而后快步离开,姜鱼呆愣望着离去的老鸡贼,心道这又是唱的哪出戏,怎么扔下自己先走了?
方才的寺员走上前对姜鱼道:“少卿还有公务处理,命我带你熟悉寺内,请随我来。”
“有,有劳。”姜鱼安静跟在寺员后面,默念他是没见过自己的人,走了一段对方在前突然说,“你怎么走在我后面,难道想溜走偷寺里的财物?”
这话一出,姜鱼心里的祈祷彻底粉碎,这人是当时抓捕中的一员!既然脸露都露了,干脆破罐破摔,行到旁边道:“我是进来任职,才不会去干你说的事。只不过你认得我,怕你们还在意以前结的梁子,之前多有得罪别见谅。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职务又为何?”
寺员回道:“我名鲁阳,为寺内寺丞。你的事少卿方才同我讲过,既然真心入职天衙寺,那便是自家弟兄,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对方表情和话中语气不像在骗人,姜鱼暗自松了一口气,跟着鲁阳转遍寺中大大小小位置,听对方详尽介绍各处,将各个地方记在脑中,熟悉一通深感这天衙寺地盘不算多大,但“五脏俱全”,要记的还真不少。快马赶路又走了大半天,精神头也感疲倦,便又折回住舍眯一觉。
此时的另一方,却在叫苦连天。
贺年一回到抄录间便看到自己座位上堆成山的案卷,卷堆中间还坐着个棕黄色的卷毛,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阿叶哈德?你怎么坐在我的位置上?”贺年疑惑道。
棕黄卷毛一听座位原主人回来,扔下笔起身扑到贺年身上边哭边激动道:“我的兄弟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里了啊,最近的案卷太多了,你再不回来我要累死了……”
对方吐字字音奇奇怪怪还连成一片,贺年尴尬拉开他道:“你说慢点,我没听懂你刚才说的什么。”
阿叶哈德撒开贺年放慢语速告诉他,他和池不群外出去楚州的日子里,上面累积的案卷越来越多,自己刚从别的州县出公差回来,只喘了半口气就被抓回抄录间顶上贺年的位置,然而他连天通宵整理案卷熬出一双熊猫眼,案卷堆只下去三分之一。
“兄弟辛苦你了。”贺年拍拍阿叶哈德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脱离苦海,阿叶哈德对着他在胸前比划几下说句“真主保佑”,而后头也不回的窜出抄录间,速度快的让人咋舌。贺年垂头一叹,接着前人的笔墨继续整理,一直熬到戌时将尽才将今明两日加急的卷宗赶完,又将其余按轻重缓急分类,默算大致完成时间,抻个懒腰活动筋骨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