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刺史赴郑宅)
贺年这次“桄榔”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一直瞒着家里在天衙寺担任的职务,这次倒好,被寺内同僚直接用寺牌揭发,坐在地上哭笑混杂,半天没缓过脸色,控制不住心中情绪嚎道:“池不群我跟你什么仇?!犯人已经自毙还押什么,押他的尸首?!再说你要借兵应该找楚州刺史,找我爹干什么?!”
池不群听贺年的抱怨,脸上显出委屈的神色,惋惜道:“枉我记得你不愿意回家,才特意请人前来,你竟然不领情,唉……伤心。”
“这演技简直比宫中的御用艺人还出色!”
姜鱼和贺年脑中不约而同蹦出一句惊叹,尤其是贺年,暗地发誓再也不要跟他出来办案,指不定哪次不留神就掉进对方设的套里,可这件事最初还是自己求他来楚州调查,掉进套里也只能认栽,仰头无奈道:“他什么时候到?”
“若是快马赶路,大约明后两日便到。”池不群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去县堂,直接来这里。”
贺年爬起来回了他一个充满怒意的笑容:“真是辛苦池少卿,小的这就去告知姑父姑母。”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池不群目送心中五味杂陈的贺年离开,听对方走远后“噗”的捂脸撑在桌子上双肩微颤,姜鱼看戏般一抿嘴,斜身低声对阿晏道:“看见这个男的怎么坑你哥了没,记住长大以后不要嫁给他这种人,心肠太坏。”
阿晏压根没理解两人说的内容,只看见贺年坐在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又听姜鱼再旁边胡乱怂恿,懵懂点头道:“嗯嗯嗯,我以后不嫁给他。”
这次轮到姜鱼笑的浑身颤抖,边笑边拍桌子:“哈哈哈哈,你嫁给他,他岁数都能当你爹,哈哈哈哈哈哈哈。”
池不群听见两人对话,停止笑容拍拍稀里糊涂的阿晏让她出去玩,眯眼对一旁花枝乱颤的姜鱼似笑非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姜鱼笑声戛然而止,眨巴眼装傻道:“我说你的岁数的能当他爹啊,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是三十……”
“不是这句。”池不群打断道,“前面那句。”
“心……心……心肠太坏……!”姜鱼故意拖长音,脚悄悄向门口挪动,话音吐了半截就冲向外面逃命,然身上带伤腿脚明显不如以前,溜到半路被池不群轻易截住,保持逃命姿势点在原地,池不群俯身在耳边笑道:“三个时辰后你就能活动。还有,我今年二十有七。”
姜鱼莫名其妙瞪着池不群,心想老鸡贼连个玩笑都开不起,还像个大姑娘一样在意自己岁数,见对方悠哉离去,只得当石像站在原地活活受了三个时辰的罪,缓穴后坐在地上叫苦不迭,之前对池不群的改观直接掐灭。
两日后,贺长亭带府兵赶到楚州仙石县。
郑家除郑婉妆不能迎客外,其余人皆站在门外恭迎襄州刺史,贺年缩在最角落里,低头眼光四处乱瞟,不敢直视前方的中年男人。
一队人下马,郑老爷迎上去道:“长亭一路赶来实在辛苦,这次过来一定要小住几日再走。”
贺长亭行礼道:“多谢姐夫美意,然此次是因公务前来,明日便要返回襄州,恕不能在府上长时逗留。”
郑夫人连忙打住两人的客套说辞,唤家仆安顿前来的人马,贺年趁人乱向偏房溜去,被一个男中音从后喊住:“年儿,跟我过来。”
贺年自知这一劫今天是躲不过去,悻悻跟在贺长亭进入一间屋子,站在屋中局促低头不知如何开口,贺长亭从袖中拿出一块圆牌往桌上一拍,不怒不喜道:“有什么想说的?”
贺年低头小声支吾道:“爹……是孩儿辜负了您的期望……孩儿知错了……”
贺长亭听后严厉道:“错不在此!欺瞒父母才为错误之本!你若如实说出,我又怎会让你擅离职位前来调查!你身为天衙寺主簿,堆积碟案未及时整理上报、入库,倘若影响到朝廷安治,叫我如何担得起这份罪责!”
贺年当即头脑一懵,没想到贺长亭真正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当上寺丞,而是自己什么事也不同他们讲,更没想到他居然很大度的接受自己主簿的职位,以朝廷为重,诚心老实认错道:“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不该欺瞒你们职位耽误公务……”
贺长亭叹口气道:“罢了,知道就好。听池少卿说你在寺中也十分出力,冯正昆和楚州两案中更是功劳不小,这次就不再责备。倘若再犯,家法严惩!”
缓了缓气息又道:“你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女娃娃在哪里,我见见她。”
“就在宅中,爹您随我来。”危机度过,贺年卸下一身压力勤快回答,领着贺长亭找到其余几人,行到阿晏跟前道,“爹过来看你。”
阿晏正在偏堂跟姜鱼玩翻花绳,歪头看向贺年身后,见一留胡中年男人板着脸看着自己,抓着贺年衣服缩在他身后小声道:“你好。”
贺长亭背手平声问:“你是阿晏?”
阿晏又向后缩了缩,回道:“是。”
贺长亭问:“年龄多大?”
阿晏道:“……七岁。”
贺长亭又直截了当问:“愿意做贺家养女?”
对方的语气虽然没有不满感情,但莫名有种咄咄逼人的态势,阿晏被吓住彻底藏到贺年身后不做声,贺年对自己亲爹这种不苟言笑的态度的也是没招,侧身拍拍阿晏脑袋道:“爹问你愿不愿意做他女儿,没有凶你。”
阿晏脑袋蹭着贺年衣服点头,细弱蚊蝇的“嗯”了一声,贺长亭听到女孩答复,回道:“好。以后你名为贺晏,明天随我回襄州。”而后向一旁颔首示意:“池少卿,借一步说话。”
池不群会意,两人行到旁侧僻静之处低声商讨,不时点头明意,姜鱼用手肘捅捅贺年道:“他是不是又在跟你爹说你坏话。”
贺年撇嘴摇头,池不群虽然捉弄人,但在贺长亭面前也给自己说了不少好话,让亲爹赶过来时气已经消了一大半。这个人,正经的时候恪尽职守;但整起人来也是让人无福消受。
翌日,众人在郑宅前分道扬镳,贺长亭因州中还有要紧事务处理,匆匆告别后带着阿晏先行一步;池不群则带领外借府兵前去押解所谓的“犯人”,待看到一队人马从后行来,其余两人这才知道所谓的“犯人”,居然是普生寺内其他和尚。
姜鱼在马上瞟一眼木栏车里个个缚住双手的僧人,觉得老鸡贼有些小题大做:“杀人的是知空,你抓他们干什么?”
池不群驱马走在前方,慢悠悠道:“知空尚且算作寺中一员,他们包庇凶手,算从犯,既然当地县令没有定罪,而知空又有三十二年前的案卷有关,那就押回天衙寺,一并处理。”
姜鱼一挑眉,从后驾马赶上池不群,歪头道:“你故意带走他们的吧,而且早就想好了怎么安排他们,是不是?”
池不群笑道:“此话怎讲?”
姜鱼斜了一眼后面的囚车:“那些和尚里除了了然是个老人,剩下的年龄没几个能到四十岁的,三十二年前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你是怕百姓闹上寺里他们没法继续在这生活,才找借口带走。你这号人,肯定提前想好了安置处,不然不会草率行事。这么看来还是有一点良心。”
池不群听闻脸上略一惊,倾身凑近姜鱼感慨道:“看来有些小瞧你,我这少卿的位置恐是不保。”
姜鱼本来还在反感去天衙寺,一听到这句话却起了兴致,想了想坏笑道:“要是功劳显著,是不是有把你顶替的可能?”
池不群道:“有。”
姜鱼嘿嘿几声奸笑,放话道:“那小爷就替掉你,来做天衙寺的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