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入职天衙寺)
姜鱼在梦中又遇见那个笑容温暖的人,依旧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依旧听不清对方口中话语,但又有一点不同,以前对方是用手掌轻抚自己,这次改成了用手戳脸,戳的感觉还十分真实。
嗯?不对,好像就是有人在戳自己。
谁这么讨厌?!
姜鱼一皱眉猛睁眼,看到五个脑袋围在眼前盯着自己,其中一个高鼻梁眼窝深邃的色目人离自己距离最近,手臂举在半空,伸出的手指还未缩回。
“哦你终于醒了。”眼前的色目人蹦出一句发音奇怪的话,姜鱼蹭地坐起来背抵墙壁,警惕看着几人说道:“你说啥?”
“他说‘你终于醒了’。”色目人旁边一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量、相仿年纪的年轻人解释道,“他是斯亚人,说官话就这口音,习惯就听懂了。你怎么睡这儿?又被抓回来坐牢?”
姜鱼眼角一抽,貌似又碰上见过自己的人,小心试探道:“我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进监牢?”
年轻人直白回道:“你不是几月前从寺里逃走的盗贼‘夜枭’么,你落网那天我们几个都在场。”
姜鱼当即想找个地缝躲进去,心中大骂老鸡贼是不是故意整自己,安排的同屋人全是当时参与抓捕的人,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现在已经当了提骑不同以往,正寻思怎么跟几人开口解释,屋外进来一人疑惑道:“你们围在墙角干嘛?”
“贺年!”姜鱼听见熟悉声音宛如抓住救命稻草,喊道,“你也住这屋子?”
贺年稀里糊涂回答:“啊……嗯。安排你住这间?”
姜鱼点头:“对对对。老……池不群安排我住这里,还登记了名字。”
五个脑袋见两人熟识,目光又齐刷刷转向贺年,其中一人问道:“你们怎么会认识?少卿为什么安排他住这里?”
贺年更加困惑答道:“他不是新入职的寺员么,在楚州和少卿还有我一同查案。”
“真的假的?!”众人齐声发出惊叹,方才的年轻人惊愕道:“他一个盗贼竟然会帮少卿查案?!‘夜枭’居然会帮天衙寺的人?!”
“‘夜枭’?你说他?”贺年整理案卷僵硬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转了几个圈猛的惊醒,“那个闻名的盗贼原来是你!”
唯一认识的人也醒过来,这下彻底处在孤立无援的状态,姜鱼捂脸倚靠在墙上,顺着手指缝悄悄观望六人的脸色,脑中在思量当前处境,那个名叫鲁阳的寺丞虽然说不会为难自家人,然人心难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自己使绊子,进屋之前已经记清各处路线,若是他们集体发难,再逃一次也无妨,从六人手里逃脱,这点自信自己还是有。
六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几嘴,方才的年轻人凑上前拉姜鱼手腕道:“别缩在墙角啦,既然少卿和长卿都同意,那以后就是同僚,过来互相认识。”
姜鱼被年轻人拉到几人面前,他假想了几人或是愤怒或是轻蔑或是不屑的态度,但这种平常的语气倒是出乎自己意料,呆愣坐着和六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没说话。
“喂喂,你咋了?”年轻人伸手在姜鱼眼前晃晃,“说话啊。”
“呃……”姜鱼回神,不知道第一句话怎么说,是跟对方道歉还是自我介绍?正想着,一声肚子饿的咕噜声打破沉静,姜鱼这才记起自己睡过头晚上没吃,但这声肚子叫的源头不是出自自己,而是另有他人。
“有……吃的没?”贺年尴尬道,回来他就一头栽进卷堆,同样错过食堂开饭。
“我有胡饼。”阿叶哈德从屋内柜子中掏出一牛皮纸包搁到炕中央,方才的年轻人挤在他旁边接着向里掏,边掏边念叨:“你上次外出买的肉干呢,不是还剩半斤,一块拿出来。”
“随便翻人东西很不礼貌的。”阿叶哈德见年轻人把自己东西翻的一团糟,拉他腰带示意亲自找,年轻人忽的举出另一个纸包大喊“找到了”,拆开一同放到炕上,姜鱼也饿的要死,索性和他们围成一圈,边吃边探对方意图。
“我来介绍一下啊。”年轻人最先开口道,“我叫王适,是寺里的司直,这个是老狄,狄通,和我一样也是司直;这两位是周青和何舒翰,都是寺正;贺年是主簿;这个卷毛叫阿叶哈德,是录事。你真名叫什么,又任职什么?”
“姜鱼。当提骑。”姜鱼撕下块肉干含糊不清道,“这里也收色目人?”
王适道:“只要审核过关就能入职,不分地域和种族,隔壁的李临兆也是契丹人,其他职位中也有几个外族的。他族人任职公务在朝中很寻常。”
“哦。”姜鱼低头认真咬肉干,想接下来再问什么问题,旁边有人用胳膊肘捅他,姜鱼一转头,对上阿叶哈德一双睁的大放光彩的眼睛,汗然道,“你,你想干啥?”
“你当‘夜枭’的时候都去过哪里?有没有碰见有意思的事?讲一讲。”这问题一出,其余几个人同样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盯着自己,姜鱼汗颜天衙寺的人都什么毛病,喜欢听自己的“辉煌历史”,难道忘了当时气的咬牙切齿的心情?无语道:“你们当时追着我抓,我去过的地方的你们肯定都知道,还用特意说出来。而且我不是还戏弄过你们……”
“我们并不知道所有事情。”坐在王适旁边名为狄通的年轻人回道,“实际上有些被盗的人家羞于报案,就算寺内得到线报去寻问,他们也是谢客拒答,所以被盗量和纪录量不符。还有你写的那些东西早就被少卿第一时间收走,大概看到的人也没几个。”
这么说老鸡贼还悄悄帮过自己,姜鱼心里一丝庆幸,要是他们看到写的字条,肯定不会这么豁达的围成一圈聊天,既然对方想听,那说说也无妨,数着手指开始算:“我想想……以前去过南下坊的一间,两间,三间,四间……平安坊的五间,六间,七间……将军府的八间,九间,十间……还有平康坊的……太多记不清了,皇城里有钱几乎跑了个遍。”
“你去过骠骑将军府!”众人齐声惊呼,姜鱼一愣含糊的点点头,几人同声问,“你见到里面的大小姐没?!”
姜鱼被众人一惊一乍的态度搞得一脸茫然,皇城的将军府不止一家,他也不记得是不是骠骑,只记得牌匾后面是“将军府”三个字,不确定道:“好像……没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骠骑将军府,好像……没看见女的。”
“原来不是一个地方啊,可惜。”
“也是,要是夫人出来他估计早就被抓住了。”
“话说夫人你们见过没?”
“听说夫人凶的像只母老虎……”
“哈哈哈那她和长卿打起来谁能赢……”
众人七嘴八舌,姜鱼凑近贺年小声问道:“骠骑将军府怎么了?夫人又是谁?”
贺年嚼着胡饼道:“骠骑将军府里的大小姐是长卿的夫人,听说府里御赐的金环玛瑙犀角杯早就失窃,不知道谁干的。嗯?你又困了?”
其余几人还在叽喳讨论不停,姜鱼暗搓搓爬向床褥,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抓狂,他哪里没去过骠骑将军府,那个失窃的御赐犀角杯,就是他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