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赶到上报文字中所记载的是“抛尸”地点,将马拴在距河岸较近的树上,沿着河岸周围仔细搜索。
虽然三人赶到津州离事发已经过了数日,不过好在现在是冬季,外出走动到此的人不像夏天那样多,现场除了被少量积雪覆盖,其他痕迹大致完好的保留了下来,几人在河岸探寻一圈发现,燕河的两侧生长着不少水生植物和伸出的枝杈,即使冬季落光了树叶,这些多又杂的横生枝杈也能将浮在河面的物体拦在岸边,加上冬日的水流并不急,被拦住的物体不容易继续跟着水流漂到下游,这也就可能解释,为什么三个人都是在军营附近被找到,而巡逻的士兵却没有听见可疑声音或者看见奇怪的人走动。
“这里没有脚印或是拖行的痕迹,莫非真的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李端拾了一根还带有残留枯叶的树枝,轻轻扫开盖在地面表层的积雪,详察一番对二人说道,靳清平在河畔蹲下,将手伸进水中感受几下,起身说道:“水流不急,若是抛尸河中尸体漂行的速度不会很快,去上游周围的人家处打听打听。”
贾云生看着去解马缰的两人,问道:“现在不去县堂了?”
“你还指望他们。”李端将一条马缰丢到对方手中,不屑一句,“就凭他们上报寺中的含糊记录,去问也是白问。”
“至少堂内暖和……哎,你俩等等我。”贾云生嘟囔一句,也跟着两人往上游方向去。
日头渐高,三人沿着河一路走一路张望附近是否有村落人家,大约赶了小半时辰的路,终于在前方遥望到有炊烟升起,当即催马赶上前去询问村民相关事情,快步挨近村口,瞧见不少人围在村口的戏台周围,伸长脑袋看着台中,时不时在鼓掌喝彩。
几人在后跟着一瞧,同样也是几分新奇,戏台中人有时后翻筋斗,有时口吐火焰,凭空从手上变出烟火飞鸟,穿的也并不是普通可见的戏袍,而是更加怪异夸张的服装,像是在表演杂耍,但仔细看似乎又有不同。
不多时台中人表演结束,下到台后收拾随行的行囊,围观的村名见时辰也差不多,各自散了回家开火起灶,三人下了马上前打算随便喊住一个村民询问,眼光无意扫视之中,靳清平瞟到不远处的房下,有个矮小的身影在暗中盯着他们。
目光相对的一瞬,身影瞬即消失在房屋的阴影中。
有监视的人?靳清平心里划过一个疑问。正当此时,贾云生喊住了一个扛着锄头将要返家的村民。
“这位大哥,劳烦向您打听些事。”贾云生客气问道,“您知不知道最近村子里有谁家走失了人口?”
村民打量他们几眼,略带些警惕问:“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打听这个做甚?”
“我们……我们是县里新上任的户籍官。”在旁的李端一转眼插话回道,“县堂内派我们几人来核查附近村民的人数,年末做个记录。”说着在人眼前一晃天衙寺地寺牌,假当个证明蒙混过去。
这村民也没进过县堂,也不知道里面人身上究竟带着什么玩意,就看对方亮出一真东西,误信了他们真是县里来的官,语气立马变客气回答刚才的问题:“回几位官爷,最近村子各家都没有走丢的人。”
“那附近的村子呢?”贾云生接着问。
村民如实说道:“也没有,最近天儿冷,大家都很少出门,即使出去也是不等太阳落山就回来。”
“那就没有突然不见的人?”李端和贾云生不明互看一眼,如果附近村子也没有失踪的人,那三名受害者是从哪来的,难不成从地下凭空生出来?疑惑之时,仔细回想半天的村民说道:“这突然不见的人倒是有几个,只不过是几个流浪的乞丐,之前还在村口要饭,后来隔了好几天也出现,想也是天冷,他们或许找了个地方取暖。”
三人听了眼睛一亮,上报中说三个受害人全都已经看不清面貌,查不出他们是谁,而村中恰好有几名乞丐不见,这似乎倒不是个巧合,李端当即追问:“那三名乞丐平常在哪处落脚?”
“就在前面不远的破茅屋里。”村民伸手一指斜前的方向,说道,“他们平时就在里面睡。”
“多谢。”两人匆匆谢过,急忙向破茅屋奔去,靳清平又看了几眼刚才身影闪过的角落,喊住转身要走的村民问道:“大哥可知道方才台上表演的是哪出戏?”
村民回身随口道:“那个不是戏,好像叫什么,哦对,幻术来着。”
三人匆忙奔向破财的茅草屋,因为屋顶和墙壁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整件屋子透风撒气,屋内角落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有未融化的雪,屋内沉积着一层薄土,地上没有一个脚印,看来这几名乞丐确实最近没有回来,中间架的柴火堆还有半截未燃尽的木柴,周围放着几只残破的空碗,不多不少,正好三只。
和受害者的人数一样。
看样子,死亡的三个无名尸身,可能就是住在破茅草屋的三名乞丐。
不过谁能和乞丐结仇,把他们全部杀害?
三人明白应是找对了地方,迅速在茅草屋内外自行搜索蛛丝马迹,贾云生转到屋后一角,用树枝划拉开地上盖的积雪,扫视几眼发现雪下藏着可疑痕迹,立刻呼唤其他两人过来,众人向地上一瞅,看见屋前雪下的地面有几处被染成暗红色。
莫非是谁的血液?,但看这感觉,又有些不太一样。靳清平蹲下用手指捏起一点泥土,捻了捻放在鼻下嗅嗅,开口说道:“这似乎不是未干透的血液,没有丝毫血腥味,也没有其他怪味。”
“不是新留的,那又是什么怪东西?”李端不解询问:“这个天儿虽然冷血干的慢,但到咱们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前的按理早就渗入地下。”
靳清平也是摇头不同,再地上又捏了些红色泥土装到一个布片中包好,打算过后再仔细研究,正当三人专心猜测屋后的发现中,几声细微的树枝断裂声飘过耳朵,在空旷的郊外显得格外清晰,三人猛然抬头惊察,靳清平震慑般高喝一声:“谁!”
转瞬间斜身背处的一棵枯树后,一个人影拔腿逃走。
有人在监视!贾云生第一时间紧接其后追赶,一边挥开阻拦的枯草枝杈一边加紧步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前方逃走的人影似是非常熟悉这片区域地形,在丛生的杂草间灵活跳跃,穿梭毫不费力,不多时就甩开了身后的人,一晃身消失在相交枝影之间,贾云生又追了几步见没了踪影,地上也没留下那人的脚印,只得暂时在原地停住脚步。
转身走了几步,觉得脖后莫名有些痛,抬手一摸,看到手指沾染上几点红色,想着或许是追赶中被树枝划破了皮肤,随意向衣角一蹭没多留意,回去同两人汇合。
远远看人空手回来,李端问道:“人呢?”
“没抓到,跑了。”贾云生回道,说着又摸了一下脖后被划破的地方,问两人现在该作何打算,“我们接下来该去哪?”
靳清平垂眼略一想,说道:“去县堂,去看看三具尸体具体的情况。”
其余两人点头,纵马向北又行了一段路程,终于在几近日落前赶到县堂,亮出身份说明来意,堂内县官领几人去到后院的停尸处,李端一揭开三人蒙面的白布,不由皱了一下眉。
三个人果真如同上报记录中所说,全身发着不自然的赤红色,面部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半侧的胸膛也如同脸上一样,像是化了脓流水一般,肉翻绽出来要淌到板子上。但很奇怪的一点,尽管这些人烂的不成样子,身上却没有任何的腐烂臭味,也没有血腥的味道。
纵使冬天气温低,也总不可能一点味道也没有,三人满是奇怪的检查被害人尸首,靳清平撑开一人紧握的拳头仔细打量,这只残存的手还没有溃烂,能发现上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划痕与伤口,还有类似被火烧过的痕迹,分布不规律,从指尖到掌心手背都有;老茧并没有太多,指甲也是破损不齐满是污泥,不像是干农活的手,更像是乞丐四处乞讨的手。
再看其他两人手上完好的地方,也是这幅模样,靳清平确定,停尸房中三名面目尽毁的受害者,就是住在破茅屋中的三名乞丐。
靳清平朝其他两人一点头,示意是破茅屋中三人无疑。
“三位有何发现?”县官见几人重新盖上蒙面布不再继续观察,小心问几人,靳清平望着三人道:“他们是燕河上游村庄中的三名乞丐,被人抛尸河中随水流到军营附近,恰好被岸边伸出的枝杈拦住才停留在岸边,军营附近的河畔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天衙寺寺员果真名不虚传,不出多时就查明三人身份。”县官心中本还有点轻视,听对方刚到没多时就查出了受害人真实身份,登时对着几位年轻人更加刮目相看,着实夸赞一句,紧接问道,“那三位可知他们真正遇害的地方?死因又是何?”
“这……”李端和贾云生相互尴尬看几眼,正琢磨怎么折过这个问题,此时靳清平插话问:“县令可知最近有什么陌生人在附近来往出没?”
县官细想一圈,遗憾回道:“近来有流民从别处逃难至此,人数倒是不算多,但来来往往也是杂,所以这陌生人出没也不好说。”
流民……可看那熟悉地形的身手,不像是刚到此处的流民,会是谁三番两次在暗中监视,他的意图又是何……靳清平总觉得那人的意图似是不小,不禁陷入沉思之中,旁边的县官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也不早,差人收拾了县堂中的客房供三人休息,行走之时,贾云生总是有意无意抬手够向脖子后,似乎哪里不太舒服。
“你怎么了?”李端在后看到他奇怪的动作,询问道。
“没什么。”贾云生也没在意追赶时候的事情,随口说句无大碍,早早回房休息。
翌日清晨,两人已经整装在院中准备出发去别处走访线索,苦等了许久,另一人才姗姗来迟。
李端古怪看着呵欠连天的贾云生,几分疑道:“没休息好?”
“也不是。”贾云生又打一呵欠,捏了捏颈后颇是困倦的回道,“莫名觉得脖后有些疼,不知是怎么回事,倒也不打紧。”
“当真?”李端瞅他呵欠连天还一直捂着脖后,说不出哪里奇怪,伸手一拨对方的后襟,几丝冷空气顺着衣缝窜入,贾云生登时被冻的一个机灵,甩开拨开后襟的手没好气瞪人几眼,却见李端神色惊愕的愣在原地,满是不可能的眼光望着他。
靳清平也看到了李端的异样,同是不解问道:“怎么了?”
“少卿,看他的颈后!”李端一把拽过贾云生压低他的身子,扯开衣后露出背后皮肤,靳清平瞧去瞬间也是眉头皱起——贾云生脖子后面一块皮肤涨成奇怪的红色,中间鼓出一块破损,边缘少许有些糜烂,像极了昨日在停尸房看到的三具尸体身上的状况。
“我的脖子怎么了?”贾云生被两人在上方压着身子,弯腰对着地面不明所以,片刻后被两人放开,略带茫然的看着两个人。
靳清平眉头一蹙,问道:“你昨天有没有在哪里受伤?”
贾云生回想了一圈,除了昨日追赶到树林中感到脖后有点痛,也在无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回思着说道:“倒是昨日追赶那身影时,似乎被树枝划伤了一点,从那之后感觉脖后总感到时有时无的疼。”说罢看几人神色依旧没缓和,不觉也是几分紧张问:“你们看见哪里有异样?”
两人换一眼神,李端带着紧张开口道:“你脖后那处划伤的地方,同县堂停尸房中三具尸身上一样,正在涨红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