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消失了,就在未离云望着天空彩蝶飞舞的片刻,再看时,她发现已经见不到父亲的踪影。
未离云盯住了地上的那支步摇,鲜红的珠子仍在摇颤着,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去时着她飞快地爬过去,就在手抓住步摇的刹那,杀人男子的手也伸了过来。未离云看清了他的脸:高隆的鼻梁,眼睛深邃而阴晦,棕色的卷发上戴着高高的番帽。
“盈儿!”蓝真人领着逃出魔障的幸存信众从祝融顶走了下来。男子收了手,未离云速将步摇藏入了怀中。
“大爹爹,我爹爹不见了!”说话带着哭腔。她称蓝真人为大爹爹,其实蓝真人只是看着白眉银须,比起她爹爹陈兴明的千岁之寿,他实则是太‘年轻’了!可是未离云不明白个中原委,她刚满十五岁,这些千年百年的故事一直瞒着她,眼前的所见,她在这之前从未怀疑过。
蓝真人将未离云扶起,他看着那番邦的男子,将拂尘一甩,手曲三清指问道:“敢问尊客是……?”
男子口称‘无量天尊’揖礼回道:“贫道昆仑山混元道道长王龙。”
话说到这里,蓝真人心中一阵奇异,面前这位口称混元道道长的男子,竟然一身武者装扮,就算回鹘国西去偏远,但是道家自炎黄二帝以来,从未改换衣冠,无论朝廷更迭,或者传入番邦。
语毕,王龙转向礼部侍郎李弥大以及里正(宋代指村长或镇长)单老大,纷纷行礼后对众人呼道:“妖孽已被铲除,邪魔终究不胜我正道,现山下熙春楼早有酒菜备好,我混元道道长王龙,请大家于同去吃酒压惊!”
此人头一回出现在衡山,怎的好似对此地风貌皆能了然于胸,如何装得这般地与人熟络?!可是信众受了惊吓,只图快快下山,无意细究揣测,如今又有了现成的吃食,更是顾不得这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地随王龙而去。
单老大欲拦住问个明白,被蓝真人使了个眼色,只好作罢。蓝真人岂不知晓这其中诸多疑点,但现还不是追究的时候,这王龙显然有备而来,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镇上照旧灯火如昼,夜市却冷清了下来,大爹爹在宽慰未离云几句后就赶着去处理善后事务。女使(宋代指婢女)手呈食盘,盛有七宝素粥一晚,旁边还有一小碟红盐草果,未离云只抿了两口便叫收了。今日无妄之事发生得太多又太过太突兀,,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入到闺房,只呆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女童吉祥在服侍她卸妆的时候说道:“先生是修行之身,定是去了什么洞天福地,很快就会回来的。”未离云听着,微微笑了笑,她令吉祥去调了一碗薄荷蜜来,喝下便睡了过去。
梦中传来阵阵呼唤:“小娘子……,小娘子……”,幽灵般的语调,轻细中带着诡异。
未离云醒了过来,心中念道:“谁在叫我?!”。门‘吱呀’地响着被一股风吹开,不可名状的力量牵引着她的身体往外走去,过了雨廊,穿梭门洞后的迂回石林,只见莲池中游弋着一团晃晃然的光。
“鱼儿,是你在发光吗?”未离云行至父亲打坐的青华亭,那团光靠了过来,愈发眩目,它冒出了水面,又徐徐升得与人同高——‘吽’地一声闷响,那光炸裂而逝,一尾鹰嘴羽鳍鹅蹼蛇尾的怪鱼出现在面前!
它扑动着羽鳍说道:“小娘子莫要害怕!”
“你就是我家那鱼儿?”未离云吓得后退两步,定了定神问道。
“是的,小娘子,小的正是这潭中锦鲤鱼儿,”怪鱼在亭边栏杆上落下,答道:“小的本是南方抵山一尾鲑,冬死而夏复生,一千年前,先生绕抵山去南岳,见小的被枝丛所困,救下并施法治愈了小的受伤的羽鳍,而后放小的于山谷无木之水。小的感念先生恩德,知其修行寂寞,便请求陪伴先生左右。”
“一千年……?!”未离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语调惊异而后又释然。邻里街坊皆说她父亲是千年的高道,官家(宋代将帝王称为官家)都不敢惹,可只要问起,回答永远是‘你爹爹我开悟得早,自带仙风,又从不与尘世往来,世人妄自揣测罢了’,可今晚怪鱼总不是‘世人’,他又何必捏这些假话来哄人?!还有‘母亲’,她无数次地问父亲,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你娘因门第悬殊,被故去的翁翁(宋代人对祖父的称呼)赶走了,不知去向。’,想到这里,心中浮现出那化蝶而去的女子的脸,莫名地涌起芒刺悲痛。
不待未离云回过神来,怪鱼又扑跳到地上,原地转身变作一个小厮儿,身量瘦小,面目倒是清秀白净,却耸肩偻腰,头戴小包帕,瞧着如个肉傀儡(宋代一种由人扮演的傀儡戏)。
“小娘子。”鱼精跪地叩拜道。
“快起身,”未离云扶起鱼精,问道:“你可有名字?”
鱼精回道:“小的能人言之后,先生赐名‘乐儿’,取自先生所言‘前苦后乐者,苦则有极,乐则无穷’之意。”,说完于左手窄袖内取出本旧黄的小册子,递给未离云说道:“先生与小的这本书册时曾言‘一旦我先于盈儿离开此园,即将此书示于盈儿’,以小的看来,今日正是时候。”
巴掌大的书册,约莫二三十页厚,封皮上写着‘三皇内文’,翻开里面尽是上古蝌蚪文字,可奇怪的是,未离云看似不懂,却仿佛感应到了其中的意思,一页页快速地翻看着,觉得有股莫名的力量正急剧地在体内膨胀,忽然,书册自燃,火星纷纷集于未离云眉心,又自眉心冲入未离云的脑中,末了,只见未离云的眉间闪着一点金色萤光,乐儿定睛一看,竟是她眉间肉中生出了金花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