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再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色,一百年?还是五百年?陈兴明不愿去记忆,他在自己那神仙般的庭院里等啊等,总不见瑞鹤、神兽、仙童,还有飘飘的仙乐……。
外头的世界,他以为他是可以忘了的。
当时正是盛唐,人们穿着华丽的色彩,步伐骄傲而豪迈;当时的衡岳有着更多的观宇,更宽阔的街道。那一天,陈兴明打坐在莲池潭水边的亭台,隐隐听见歌似莺啭,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许这声音太过煽情,让‘神仙’感到了寂寞,陈兴明的心颤抖了,难以抗拒的“好奇”,他运施明镜之法,看见了,那一瞬他觉得镜中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神仙:多么曼妙,多么抚媚,她梳着双环的望仙髻,乌丝嵌着翠鸟羽毛的鬓饰,一支步摇随着她的舞姿娇娇颤颤;她在眉心贴上细而润的翠钿,她用清透纱罗包裹着酥白的玉体,舞动如是瑞彩蹁跹,酥胸上贴了金丝钿随着她的呼吸而急促……!她旋转着,随着乐声,旋转……,步摇忽然坠落!从他的‘明镜’中掉了出来,缀满了鲜红的珊瑚珠子……
“爹爹,好冷啊!”未离云有些害怕。
陈兴明恍过神来,他牵起女儿的手,为她默念了一遍文殊护身咒,说道:“再走一走,盈儿,就快到了。”
南天门上铺着雪,厚过膝盖,再往前走着,通往祝融殿的天街已被冰封,寒风中吹着凄凄的恨,陈兴明从怀中拿出步摇,高高举起——在绝然中晃动,鲜亮如当时模样。他猛然甩动手腕,将那步摇抛入风中,平静地说了句‘幼薇(鱼玄机,字幼薇,唐代名妓,后入道),我来了……。’
‘噌!’那支步摇直插冰壳,瞬间崩裂,化作净水而泄,此刻间,‘嗖!’的一声从前方飞来一把青光宝剑,随碧色幻影舞动,陈兴明护着女儿,单手以大袖挡之化之,也不多时刻,那碧影跃至远处,定住,现了真身。
“是你,幼薇!”陈兴明望着远处的女子喊道,却又渐渐弱了声音:“果然是你……”
那女子抬起右手,嘴中念念有词,一圈白色极光在她眼前,越来越刺眼;陈兴明听得到她的咒语,‘……杳杳冥冥圆光现,太上无极是真仙……’,他知道那是‘乾元咒’,昆仑山混元道咒语,从刚才的剑法他就看出了大概。
陈兴明无心去深究鱼玄机如何去了昆仑山,又如何入了混元道,他呆望着煞白的光,速尔向他扑来,他倒下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解脱,他盼了千年的,竟不是那想象中的飞仙,而是见到爱人的最后一面……!
“爹爹!”未离云大声惊呼,她试图抱起父亲,却看到父亲望着女子那满足与懊悔的眼神。
忽听得有人喝到:“妖女!”剑从背后穿心而过,那女子倒下了,美丽的杏眼正落下泪滴,望着未离云扶起的男子,她深情地说了一句‘陈郎’,慢慢地,在杀她的男子的火符之下,化作无数彩蝶而去……!
天空飘起了歌声,梦回莺啭,如怨如慕,‘是仙乐吗?’未离云不解地望着,彩蝶随着歌声的方向飞去,消失在重又回来的明媚春光里:
融融晨光倦,漫漫细雨翩,瓣瓣印相思;
心心念,去年年,一生恹恹;
飞乱半面妆泣泣,
梦绵绵。
那支步摇静静地躺在地上,金色,缀满了鲜红的珊瑚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