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排练室是标准的农家院,正屋坐北向南,东边两间偏房,原来是厨房和储藏间,他们乐队成员经常在这里过夜,偏房里放了六七张折叠单人床,我很羡慕他们的生活,就像一家子一样。
我们几个陆续下了车,磊子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殷老师的奥迪已经沾满血迹,前盖儿还变了形,里面插了半截干尸手臂,乐队成员从正屋里走出来,看到我们这辆车都犯恶心,乐队唯一的女成员,键盘手静静看到那只断手,当时就吐了,他男友大伟赶紧扶着她去了厕所。
大伟是贝斯手,个儿挺高,有将近一米九,长得白净而且斯文,带着个哈利波特似的黑框眼镜,他一边拍打静静的后背,一边皱眉问我,“你们经历了什么?”
鼓手王全见刘宁跟殷向南两位老师也来了,赶紧向两个老师问了好,他肌肉结实,留着三毫米的短发,看上去像个和尚,他外号拳头,我们都这么叫他。
殷老师惊魂未定,没搭理他,弄的他有点难堪,我对这俩老师刚才的表现都有些鄙视,拉着王全说,“拳头,有烟么?”
乐队一共六个人,除了静静,大伟,磊子和王全,还有主唱,主场真名我不知道,只是所有人都叫他“二胡”,我也就跟着叫了,称呼他“二胡”是因为他小时候二胡专业考到了十级,他加入乐队也是想拉二胡,可乐队排练的曲目都是些地道的英文摇滚歌曲,二胡显然没什么作用,不过他有一副极具力量的“烟酒嗓”,唱摇滚很有感觉,就留下来当了主唱。
二胡这伙计很有意思,他满脸痘儿印,但长得还不错,小时候特喜欢玩儿玩具枪,刚上大一半年就毅然参军,据他自己说在部队是个神枪手,复员的时候部队领导都很舍不得他,但是他觉得部队里没有姑娘,而且不怎么自由,说什么也得回来继续念大学,他为人很豪爽,有军人的气质,他也延续了在部队养成的训练习惯,我每天早晨跑步时都能碰到他晨练。
除了二胡,就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五的节奏吉他手,方轶,他的名字被无数个老师点名点做“方铁”,我们就顺理成章的称呼他为“铁爷”,铁爷名如其人,是个东北大汉,纯爷们儿,一脸络腮胡。
凌晨的地震,我们都因为没有呆在学校而幸免于难,真是太幸运了,可每一个人都高兴不起来,乐队的人虽然没看到学校里发生的那种成群干尸攻击活人的惨状,但山村里也有不少干尸在街道上晃晃悠悠的,他们都了解问题的严重性。
磊子不断拿着手机在院子里寻找信号,可所有人的手机信号都一直是空格,其他人也是眉头紧锁,他们应该都在担心父母挂念,想打电话报平安。
我看这他们的样子,心里一酸,叼着烟去了一边,我掉泪了,不想让他们看到,这院子西边没有墙,只用栅栏围着,后面是山林,幽深且灰暗,我盯着密林深处,想念爸爸妈妈,可是他们在哪儿呢,是在新疆寻找油田,还是在内蒙勘测矿产?
我爸妈都是地质工作者,或者说,他们是科学家,而且我印象里他们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甚至超过对我的爱,从我七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我见到父母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有时候我甚至都要把他们忘了,可又经常在梦中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每隔几个月就会打电话给我,可他们却没有固定的号码,我就是想打,又能打给谁呢?
昨夜一晚没睡,我们都困的不行了,大家一商量,我们必须轮流休息,保证充沛的体力,我抽着烟,根本不想睡,就扛着一把铲粪用的铁锨爬到屋顶放哨。
已经七点多了,天空仍旧阴霾,云层绽放着诡异的红蓝光芒,这种光我第一次见,应该只发生在地震之后,一共有六个折叠床,剩下的人只能睡在地上和车里,大宇抱着舒曼挤在一张床上,他很快打起了呼噜,舒曼却没有睡着,她睁开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沿着木梯爬上房顶,我把她拉了上来,悄声问,“你不睡吗?”
她没有回答我,自顾用手腕儿上的黑皮筋儿把头发在脑后绑成了一个漂亮的花卷,指着我手里的烟说,“我也想抽!”
烟盒儿里已经空了,我下意识的说去买,当我反映过来,我俩都笑了,她把我手里抽了一半的夺过去,一口抽掉一大半。
“谢谢你刚才救我!”她的性格十分外放,反而弄的我有些拘束了。
“谢谢你的皮夹克,可是我把它丢在学校了!”
我打趣道,“难怪我觉得冷,等到了上课的点儿,我得回去把夹克找回来!”
我刚说完话,下面铁门砰的一声,我立刻把铁锨横在身前,见是一只棕黄色的土狗,才松了口气,它好像被什么吓坏了,拼了命的挠门,想要进来。
一旁的砖堆后面忽的扑出一个肥胖女人,浑身脏透了,她猛地超狗扑了过去,土狗兜身避开,可尾巴却被这女人紧紧攥住,这土狗回头就是一嘴,把这肥女人的脸死死咬住,她却丝毫不疼似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如同打嗝的声音,张开比狗更大的嘴,咬住土狗的脖子,血流如注,土狗登时毙命。
我胳膊一疼,是舒曼双手掐住了我,她眼神中满是恐惧,我的心也突突直跳,“好端端的人,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舒曼说,“也许这就是世界末日吧!”
我不喜欢世界末日的说法,我一直都很乐观,乐观到每次考试以为胡乱蒙满了老师就不会让我挂科,虽然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挂了。
土狗被开膛破肚,转眼就成了一滩烂肉,女人抬起脸看到了我,她满脸血痕,双眼都成了杏黄色,还带着血丝,真他娘的又丑又吓人,舒曼躲到了我身后,显然一只土狗不够这肥妞儿吃的,她那饥饿的神情,明显是想把我也吃了。
我发现变成这种模样之后,智商可能回到了两岁阶段,她只会不停地往前走,撞墙,退回去,再撞,却不会攀爬,我心跳飞速,很想把她杀了,我的铁锨把儿有将近一米七,铁锨很锋利,我只要稍微发力,就能把这肥妞儿干尸的脑袋切掉。
可我不敢,这毕竟是个人啊!她还穿着衣服,穿着鞋,也许昨天她还买菜,生火,做饭,给孩子洗衣服,我所受到的教育是不允许我把别人至于死地的。
舒曼忽然从我手里夺走了铁锨,猛地一插,干尸尸首分离,脑袋咕噜噜滚出很远,身子没了神经统治立刻瘫软下去。
“喂!你这是干什么!”我难以置信的看着舒曼。
“我干了什么你没看到吗?”舒曼把铁锨一丢,抽完最后一口,把过滤嘴扔出了很远。
“你可真够狠得!”我讪讪地说。
舒曼轻哼了一声,“不然你早就死了!“
我叹了口气,肚子咕噜噜的叫,舒曼听到了,她也揉揉肚子,说,“我也饿了!”
我伸手朝着北面一指,“那边两百米有个小商店,就是那里,红牌子的那个,这地方偏僻,比较安全,你在这放哨,要是有危险就把他们叫醒,我去弄点吃的来!”
她赶紧拉住我的胳膊,“不行,太危险,你不要命了?”
我远远看到那小商店附近徘徊者四五个像是丢了魂儿的家伙,一定跟这肥妞儿一样,我有点儿心虚,可饿的实在难受。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女人哭喊的声音,我定睛细看,只见距离排练室最近的那户人家,一对儿中年夫妇倒退着从他家门口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攻击这对夫妇,男人用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顶着这大男孩的脖子,应该是担心这男孩咬人。
我翻身跳了下去,想去看看究竟,起码我不希望那个女人再哭喊了,她的声音刺耳且尖锐,远处那些干尸正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
“喂,你接住我!”舒曼叫住了我,蹲在房顶边缘,似乎想下来,我没办法,只好撑着她两只手,把她抱了下来。
舒曼紧紧的靠在我身后,双手拉扯着我的衣服,我很紧张,走一步都要左右张望,离这对夫妇几十米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看到了我,他是矮胖身材,光头,穿肥大且不合身的西裤,上衣是个蓝色工作服,他看到我之后非常紧张,从后腰掏出一把黑乎乎的东西。
我看清了,那是一把枪!枪管有一尺多长,不像是很精细的样子,更像是手工单管儿火药枪,我听说这边以前闹过匪患,不少村民家里都有这种自制火药枪。
我赶紧把铁锨扔到地上,举起双手,示意我没有什么不良意图,他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枪,全神贯注的用棍子顶他的儿子。
中年女人不断尖叫着,“儿子,儿子,你怎么了,是爸爸呀,你要要你爸爸?”
我仔细一看,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儿子哪儿还有人模样?一条胳膊瘦成了骷髅,脖颈处爬满了那种可怕的虫子,满脸铁青色,一看就已经感染了那种病毒,成了干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