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正?南斋露出微笑。
这次的微笑不像是以往那张平淡脸上的礼貌,而是混在这急速沙化的四周中唯一的绿色。
“你叫什么?我该如何为你封正?”他平淡的疑问让面前的泥娃愣了愣。
这一愣,时间仿佛静止,只有不断落地的尘埃还在诉说着岁月的流动。大地急速转绿,刚刚卷曲的叶子遏制了枯萎的颓势,地面有了些湿润,天空阴云积聚。
“我叫,他们叫我旱魃。”旱魃终于开口道,他仿佛才想起他是刚刚拥有姓名的,虽然他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可他并没有想要反抗,只是想要寻找,内心的冲动让他一路向北。路途遥远,也需要越过清远郡,路过阳关道,路过京城,路过最遥远的北方,和中原以北的西北上楚,甚至上楚的邻居,金帐王庭,那里有沙漠有草原,二者泾渭分明,让他有选择。他是不知道这些名字的,循着本能探索。只是他没想到,会在离开这里前就遇到了他。
南斋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阴云,又扭头看了看身后树叶上不断恢复的绿意,他坐了下来倚在树上,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你不叫旱魃。”
“嗯。”
“你叫泥娃。”
他轻微出声,他欣然接受。
南斋始终挂着微笑,泥娃也随之坐下,笨拙地挪动屁股向着南斋靠过去。南斋伸出右手,抚摸着身上枯黄干裂脱落,轻微血色退去的泥娃。
“那些人的不甘心生出了你,但你没必要为他们活下去。你是天地灵根,遵循天地法旨吧。”
“你是天地吗?”泥娃不懂他的话,只是下意识地问着。
南斋面色一僵,负又微笑道:“我是南斋。”
……
春至,眺望着与时节格格不入的离幽道,于浩然连叹气的心思都生不出。
他身旁只有统领观星监众多术士的监正宋珧,童子去为术士引路寻找旱魃,而同为内阁学士,治理离幽道旱灾钦差的杜丰年是不愿意踏上这座属于他于浩然办公的山腰的。
宋珧极目远眺,忽然掌中的天算盘急速转动,头顶上积聚着多日不见的阴云。于浩然率先变色,“要下雨了?”
宋珧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好雨知时节。”
一点雨滴落下,滴落在于浩然的脸上,顺着眼角的沟壑流到下巴。他不敢相信地摸了摸,知道第二滴第三滴雨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动作才稍有灵动。
地面湿润起来,甚至他的头发都被淋湿,他才敢相信真的下雨了。
“好雨,确实好雨,旱魃除了,除了。”
宋珧摇摇头,任由头顶上的雨滴砸下,任由倾盆大雨落在逐渐停息的天算盘上。
他盘腿打坐,一只手拄着头,喃喃道:“但愿不是它离开了离幽道。”
……
京城,皇宫。
内阁大学士,奇阁阁老,门下左仆射魏东河急匆匆觐见皇上。年迈的身躯越过长廊,登上华丽的台阶,终于见到了才吩咐撤去冬日暖炉的皇帝朱宇。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朱宇转身坐下,伸出右掌吩咐道:“为魏大人赐座!”
一旁负责伺候皇上的秉笔太监安公公向身旁的小太监施了个颜色,后者麻利地去搬板凳。
“魏大人请讲。”朱宇注视着魏东河的举动,观其面色,一向城府极深的魏大人也会露出惊讶的神色,一定是出了大事。
“本来今日早朝已过,您又吩咐不准人打扰,该是明日由兵科给事中上达天听更为妥当。但是事出紧急,臣不得已而为之。”
“魏大人不必在意。”
“陛下,金帐王庭的蛮人驱兵十万,已至大明北门木桐关。”
朱宇脸色一变,身子不由绷直。
“如今战况如何?”
“镇北军关外游骑已于木桐关外与金帐骑兵遭遇,后得关内兵马相助,惨胜!关外游骑死伤最为惨重,三千人马归来十不存一。这是战报。”说着,将手中的战报递给一旁的安公公,安公公会意,将至呈给皇上。
朱宇脸色难看地看着手中的战报,手指微颤。
“关外游弋的镇北骑兵将军是王毅德的孙子王炳真?我记得他的字号是‘秉真’才对,换了字号?”
“王将军自黄沙堡一役王帅与其父叔战死后,发下宏愿死守国门,自那后便改了姓名。”
“哦!”朱宇点头,又抬起头来。“两军交战之时,谢天狼部在哪里?”
“事出紧急,谢将军当时并不知悉。”
“并不知悉?”朱宇眉头微皱,“连远在断崖城的铁狼卫郭一羡都能及时赶到,他谢天狼不知悉?我看镇北军的风气要变一变了。”
“陛下!”魏东河本想劝皇上三思,却发现镇北军近些年真的不像话,朝廷每扶植一个元帅便会被其他几家掌权者暗杀,如此行径已经发生三次,整个镇北军虚报兵员,战力愈下,虽未明目张胆危害周边城内百姓,却已经有了军阀割据之象。
想到这里,他转过话头。“陛下,离幽道连日大雨,大地已初现绿意,有回春之象,不知于尚书和杜上书是否可以归来了?”
“观星监的动作这么快!”朱宇不知情况,自然把离幽道回春之象归功于观星监的术士。“让他们回来吧!不知道于尚书这个兵部尚书当不当得好镇北军的元帅?!”
魏东河一愣。兵部尚书外放,朝廷正二品大员移驾北地执掌二十万兵权,说不上是升了还是降了。毕竟一个是朝廷的顶尖官家,另一个是一方的土皇帝,真正的实权在握。可细究起来,当年于浩然在军中的同袍都去了镇南启元军,在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显王朱奕手下当差,他在镇北军中并无亲信,能扛得住那些割据的军阀势力摧残?要知道,当年在镇北军张执掌数万人的一方将军,只要被冠上元帅之名,便会被其他几方势力暗杀。于尚书,前途堪忧呀!
想到这里,他不敢随意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皇上论究北地局势。
……
此刻的南阳郡。执掌六扇门三大谍探部门之一清音房的两位闻风妙探大眼瞪小眼。安静了没几天的祭酒大人孙女严可儿也终于露出了着急的面庞。
距离景月失踪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旬时光,清音房的妙探们如今是自家当家的景月找不到,失踪的各派长老更是没消息,一向无往不利的情报机器,如今卡了壳。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此刻的景月正坐在舒适的摇椅上和一位老人把酒言欢,大呼“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