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痕的雪原上冰雪初融,远远望去像是一道道阶梯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这大概是北方暖意降临的最初征兆,却也是北方人民最害怕见到的征兆,因为这预示着一年一度的金帐王庭铁蹄袭扰。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年不再是混在马匪中的几股金帐军方势力袭扰,而是整整三万大军。
木桐关是吴郡最雄伟的关隘,亦是大明版图的北大门。今日紧急集结的五千守军已经整装,城头上千名弓箭手望着远方扬起的沙尘握弓的手心都是冷汗。守将陈合竖目而立,望着早已越过无数村庄仍不肯停息的铁蹄他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沉寂了十余年的金帐王庭终于要亮剑了吗?”他心中低语。想到这里,看了身旁的副将一眼,“赵将军,谢帅知道这件事了吗?”镇北军中已经多年无帅,他所言的谢帅不是镇北军的官方大帅,但能被称为谢帅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军方地位。
木桐关的副将赵庆廷面色冷峻,眉宇间已经浮上一层煞气。
“在路上。”不知是传令兵在路上还是援军在路上。因为这对木桐关而言都不那么重要了,仅是对方开路的三万先锋军木桐关就吃不下,更何况之后的援军。对于木桐关而言,今日大概就是危急存亡之时。
陈合好像没有想找到答案,笔直的身躯像是镇北军旗般伫立城头,他是这座城池的军心,他不倒,金帐王庭就别想攻入城中。如果金帐王庭的铁蹄入城,那时的他一定已经死了。
“弓箭手,检查箭囊。”他话音一落,众弓箭手迅速检查箭囊,百支造型独特的珍贵雕翎箭也是今天才得以搬出军备库,之前他们练习的也并非是这种箭矢。
所有人一只手已经抓在箭身上,只等陈合一声令下。五千人对三万人,仅是一战的勇气就足以令人钦佩。考虑到雕翎箭的射程,陈合的命令迟迟不发,只等待最佳时机。
可陈合的命令还没等到,自西北方向一支军队携尘而至,声势虽不及金帐王庭的先锋部队,却也是声势浩然。城头上的镇北军都不禁一愣。
“这?”陈合和赵庆廷皆是一惊,是敌是友?他们的思虑担忧还未有结果,一声洪亮吼声在野外响起。
“镇北军,王炳真部领战。”军旗招展,喊杀冲天。
“王帅的孙子?”陈合眉头一皱,“这冲阵的技巧正是当年镇北军的六合化一。他不是应该在关中吗?怎么从外围杀过来。”
一旁的赵庆廷显然知道更多。
“你可能不知道,他是三年前被谢帅赶出来的。他在关中,谢帅的地位不稳。”
陈合的眉头紧皱,冷声道:“谢天狼!忘恩负义的东西,王帅的孙子他也敢这样对待?”陈合多年前曾是镇北军大帅王毅德的亲卫,他的发迹也是在王毅德死后靠着余荫得以上位,王炳真是他看着长大的,此刻的他不肯顾及赵庆廷是谢天狼系的将领便收敛自己的言行,他的愤怒已经难以言表。
“陈将军,注意你的言行。”赵庆廷适时提醒,语气却不怎么和善。
陈合冷哼一声,转身向城下走去。
“你要干什么?!”
“救人!”
赵庆廷怒道:“胡闹,你是木桐关的守将,最该清楚我们不据险而守,五千人倾巢而出亦是死路一条,你当那些金帐人都是只会喝奶的孩童吗?”
陈合身子一僵,握紧的双拳慢慢松了下来,扭头道:“看着他死?”
赵庆廷无言以对。
陈合冷声道:“以三千人马侧翼插入敌军,等待谢帅的援兵,可成包围之势,瓦解金帐王庭的骑兵阵势,你不知道吗?你真当王炳真是妄想以一敌十的匹夫?那些木桐关外的村庄和烽火点被他们一扫而空我们都据城不出,你的心不会痛吗?”
此刻的赵庆廷嘴唇发白,紧紧握着手心的字条。那是谢天狼亲手所书,上面说的明明白白,不可出城迎敌。
可那不是军令,更像是早预料到王炳真迎难而上所设下的杀人计。赵庆廷深知,谢帅的援军是不会来了,也许今日城外的三千兵马和城内准备出城的三千人马都要丢掉性命,大明木桐关岌岌可危。
远处的疆场之上,王炳真一杆长枪出入敌阵煞有大将风采,身旁的士兵更是悍不畏死,可是严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金帐人的彪悍风气,一交手他便知道对方的身体素质显然要高过己方一截。
三千人打三万人,他不是狂妄自大在逞匹夫之勇,只是他深知木桐关是扼杀敌方进攻势头的关键一战。若是敌人攻下木桐关便可依据此处为根基为后续金帐援军提供据点,若是攻不下,那便分兵绕路攻取东边的成象关和西边的断崖城。时间紧急,成象关和断崖城与关中军镇相距甚远,根本来不及补充兵马。那时才是遍地开花,本就无法与当年同日而语的镇北军阵将迅速失去战场的主导权。
这些谢天狼会不知?他无数次问自己,可始终没有答案。就在斥候急报三万金帐王庭军队屯兵关外意欲入侵之时,他已经写好了给关中各方人马的求援信件,给把持三万骑军,和一千镇北军铁甲重骑血浮屠的谢天狼,也有给曾亲率三千轻骑于越地三百里追杀敌军万人掌管三千精锐骑军铁狼卫的儒将郭一羡的,甚至一些附庸在谢天狼翼避下和自己一样只有几千人马实权的一众镇北军将领的。心中反复阐述此战扼战之重要性,不断强调毙敌三万可掌握战机。
三千兵马不一会便被淹没在敌军的海洋中,即便他掌兵有度,练兵有道,可终究不是所有人都是以一敌十的武道高手,更何况敌人是身体素质远超中原人的金帐王庭。
就在他绝望之时,一队骑军出关了。
“爷爷,你留下的镇北军还有点当年的样子!”他欣然笑了,可再也躲不开贯胸而过的长矛。“要是你们这些野蛮人连我大明的城头都看不到是不是很绝望。”
他还是在笑,哈哈大笑。
“将军。”
“王将军。”身旁的同袍话音刚落,也被一击毙命。
最后闭上双眼的王炳真,咧了咧嘴角,“可惜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出关的军队化作六条长蛇,刺入金帐王庭的队伍,可终究是只有三千人马。他们来的晚了些,先前的王炳真部已经折损过半。
仅存的四千余镇北军无法掀起波浪。
城头上的赵庆廷看着率先冲入敌阵的陈合,笑着骂了句:“匹夫。”可身旁的亲兵都听的出来他居然有些羡慕。
一传令兵快步小跑上了城头,跑到赵庆廷身前。
“赵将军,南门集结了大量军队,领头的将领自称郭一羡。这是手令。”
“铁狼卫郭一羡?”赵庆廷赶忙拿过手令,展开观瞧,“快,快让他们进城。”
传令兵并未起身离开,而是脸色难看道:“那位郭将军狂言威胁,若是不让进城就要攻城了,南门的守城将领无奈已经放他们进城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的城楼下有人大肆狂言,“陈合,快打开城门,我郭一羡要去会会这群蛮人。”
赵庆廷无奈,摆了摆手,示意城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