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月失踪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这一次,整个员外宅子虽然都笼罩着压抑的气氛,却没有人大呼小叫表达哀伤,也没有人紧皱眉头唉声叹气。
就连最柔弱的严可都只是手持竹箫缓缓吹奏,那声音不是景月的闻雨净尘,只是最平常的乡间小调罢了。可就算曲子简陋,在京城第一才女的手中也依然动听。所有人都在曲子中心情舒缓,只是总感觉有一只秤砣压在心上抬不起来。
员外本人看着这些客人的样子,再联想到白日到来的那个为首的年轻人,像是猜到了什么,没有去打扰这些尊贵的客人,自顾自回到屋中。
富家翁模样的员外还没有走到桌前点燃蜡烛便被冰凉的刀刃架在了脖子上,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没有敢有大的动作。
“别动,小老头儿。”
“哎!”员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对方的“小”指的是哪里。
“景月没有回来?”沙哑的嗓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老员外颤抖着说出自己的疑惑。“谁是景月?”显然安稳享乐多年的富家翁并不清楚江湖上多了个叫做景月的年轻人,即便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脖颈间刀刃的主人话语中的景月。
“嗯?”那人显然有些不耐烦,已经露出了些许的怒意。
老员外不敢稍作迟疑,赶忙达道:“有,有个白天过来的年轻人,出门后没有和另外几个人同时回来,看那些贵人的模样,那个年轻人可能下落不明。”
冷冷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炸开。
“那你就给我好好听着那个人,我会再来问你。”
话音刚落,老员外身后掀起一阵微风。他感到脖子上的刀已经离去,赶忙转身看去,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消失在窗边的影子,看上去那人腰间挎了两把刀,一把直挺的军刀,另一把造型奇特,像是柴刀。
老员外嘴唇发颤地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
南阳郡的关口上,今日又是贪财的伍长和他的手下六子等人值守。伍长神情兴奋地眺望着远方疾驰而来的马匹,心中盘算着今天该有什么收获。
如今的南阳郡和江南道都是是非之地,此刻还肯从外地向大明东南方赶来的都是些身怀急事之人,这些人不会为了多掏几两银子的通关费用皱眉头,也大多不会和他们这些地头蛇做纠缠。再加上这里是南阳郡,是宁宇军驻扎的地方,即便他这个南阳郡最西边的谣城守军并非直辖于宁宇军,也可以扯虎皮拉大旗吓唬吓唬外乡人。
眼睛瞪得有些发酸的伍长,将手中的刀杵在地上,身子微微弯了弯。
“哎呦,怎么一到我上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昨日刘老三那队入账十几两银子呢!我怎么这么倒霉。”
伍长发着埋怨,看身边人无动于衷,正想拿手下撒气,还没张嘴便被眼尖的六子打断。
“老大,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伍长眯着眼睛远远望去,除了远处官道上那两排树木,近些都是漫天的淡薄沙尘,不曾见到有快马扬起的浓重风尘呀!
六子嘿嘿一笑,“老大,你看那儿!”说着,他抬起手臂指向风尘之中。
没有马蹄声,没有马嘶声。几个老人慢悠悠由远及近,步伐稳健。
为首一人肩扛一柄巨剑,中等身材略显伛偻,之后三人,皆是白衣玄靴,一身脱俗气质,仿佛身在红尘却丝毫不染。
奇怪的是,其中一人坐在轮椅上,一旁却没有人替他推动。
这四人大有来头,正是离开云梦山雾阵的剑仙周曲,皇师南宫悟,奇侠榜第二的剑盗明格和剑神宫守阵弃徒廖心明。
此行的初时缘由是廖心明听到了景月身在南阳郡的风声。之后便是喜闻乐见的孤身老人们游人间,老子找儿子,师傅认徒弟,盗贼发善心同游。
此行之后,盗明格将前往万剑山庄挑战剑圣诸葛一息,剑仙周曲和皇师南宫悟显然颇有兴致,廖心明就要看景月肯不肯同自己前行了,毕竟他还想传授这位强认的徒弟剑道呢!
被茫茫沙尘淹没的四人中出现在伍长的眼中,他略显疑惑,不由低声说道:“江湖人?怎么就一个怪老头扛着怪剑,后面除了那个白发老者背着大黑伞,其他两个看起来没什么武力呀!嘿,唬人唬到爷爷头上,非要你们脱层皮。”
想到这里,他率先走上去。
“南阳郡要道盘查,出示通关文籍!”
南宫悟伸手探入怀中正要拿出令牌,廖心明已经率先走了上去。
“通关文籍?老子的徒弟是奇侠令,要什么通关文籍!”
这句话一出,伍长不由楞了一下,摸了摸脑袋,暗想:奇侠令是个什么玩意?我在这南阳郡怎么没听说过呀?是不是这小老头儿想唬人?
南宫悟三人听得不禁汗颜,这廖心明在他们眼里一直是率性的武人,没想到也有这般世俗的一面。
“什么奇侠令?没有通关文牒,就都别他妈想过去。”说着,伍长手一挥,身后的兵卒会意全部围拢上来。一时间,十几个精壮小伙子围住四个衣衫单薄的老人,看上去气势十足。
廖心明双眼一眯,把肩头厚实的重剑“圣王”插在地上瞬间入土半尺有余。
“敢惹你爷爷,我廖心明在剑神宫被师兄们欺负欺负,出来还没受过气!”他话音一落,直接抬起右脚送了面前的伍长一程,伍长小腹受力,整个人向后飞出三丈多,才拖着地面勉强停下。
十几名兵卒看到伍长被打这还了得,就算对方是江湖人士练家子,自己也不能一旁看着啦,都纷纷动手。
可惜这种在关口巡守都不是什么军中的悍卒,几个花把势问谁都不会相信他们能对已经身在地藏境的廖心明造成什么损伤。
一阵折腾,这些兵卒或多说少都受了伤,没有一个还敢强撑身子站起来和他动手,都纷纷躺在地上呻吟装死。
周曲始终表情无甚变化,见廖心明停下手脚,他淡淡问道:“你是剑神宫的人?”
“正是呀!怎么了?”廖心明拔出圣王剑往肩上一扛,“虾兵蟹将,走吧,哥几个!”
说着,他率先向城门走去。急匆匆的他没有注意面色难看的南宫悟和盗明格。
南宫悟拿出代表“皇师”的宫廷令牌,推着轮椅到伍长身前亮出,“小兄弟,他脾气不好,得罪你了,我是个在京城皇宫教授武艺的武人,这是令牌!”说着,他也不管那名起身都费劲的伍长看没看清,便将令牌收回怀中。
“我叫南宫悟。”他轻飘飘丢下这几个字,推着轮椅远去。
只剩下一脸吃惊的伍长和十几名兵卒的满地哀嚎。
也许,他是真的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