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已过,南阳郡昨夜的花灯并没有往年鲜艳。大概是因为邻居江南道的匪患横行,灯会上也少了许多吟诗作赋的读书人,附庸风雅的公子小姐。
今日的南阳郡官道关口却是把守得格外森严,尤其是由清远郡经江兴郡入关的必经之路谣州。
把守关口的军队伍长遥遥望着一队马匹双眼放光。能骑得起这种高头大马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商户,一会儿吓唬他们一下,没准可以在入关费上大捞一笔。这样想着,他向旁边招了招手。一旁的兵卒会意,走到近前。
“来生意了,一会招子都放亮点,下午轮守时我们去大吃一顿。”
旁边一位眼睛好使的兵卒眯着眼打量着疾行的马匹。
“老大,我怎么感觉这就是里面那位要等的人呀!”
伍长一听,眉头紧皱,“哪有那么巧,一上午就这队肥点,就刚好赶上?”他挠了挠头,虽然相信自己手下的眼睛却仍是心有不甘。“六子,你再仔细瞅瞅?”
被称作六子的兵卒,直了直身子瞪大眼睛,赶忙拿出怀中的画像比对。“您瞧为首那人,多像您早上给我的画像!”
几人商量着,马队也到了近前,贪财的伍长也看清了,刚刚接过画像的手狠狠一哆嗦,颤动着手拍拍一旁的六子,“六子,快去里面报信,中午我请你喝酒。”要不是六子眼尖,自己怕是早就上前咆哮,冲撞了军中派来的贵人要等的人,自己脑袋还不得搬家,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后怕。
六子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快步向着停在关口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跑去。
马车很大,有四匹马同时驱赶才能驶动,别说坐几个人,就是在里面放上一张大床都足矣!车床帷幔上挂着穿线的彩花珍珠,柔顺的帷幔底端是雕着瑞兽的金叶子,金叶子插在木板的凹槽中,看上去只是为了遮雨防风。六子快步跑着,看着不远处的大马车心中忐忑,这得是啥样的人物才能坐得这样豪华的马车,自己能见到都觉得三生有幸。
景月望着关口,叹息一声终于到了。
马术逐渐长进的严可双眼亦是满怀的惊喜,而始终平淡如水的南宫金童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骑不惯大马的赤侯仍需要一旁的阮青锋替他停住胯下欢快的马匹,要不是需要它代步,他早就一拳轰爆这不听话的该死大马。
刘瑜、孟知秋和唐三亭驱马上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通关文牒,亮出令牌。一路上都是如此才能畅通无阻,否则,所有向东南这块是非之地移动的人都少不了要被反复盘查。
通常这种情况,都会立即放行才对,今日的这位伍长却是一脸谄媚地让他们等一会儿。
刘瑜和孟知秋警惕地四下观望,刘瑜又左手摸着下巴,一双眼睛更是微微眯起,小声和身旁的孟知秋说道:“老孟,这江南道的水匪还能渗透到这里来?不至于吧!”
孟知秋斗笠下冷峻的脸庞微微泛起笑意,“要真是那样,清音房潜伏在那里的弟兄早就发出消息,怎么会悄无声息,你是不是太久没做事,忘了咱们这些探子的恐怖之处。”
刘瑜“切”了一声,“明明是我在做事,是你躲在京城太久没有外出做事了吧!”
唐三亭看着二人不禁挠挠头,心道:这名扬天下的四大闻风妙探怎么就这德行,还是四大金牌捕头靠谱些。
刘瑜发现了唐三亭怪异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刚想出言讽刺两句,却见到不远处那辆看不真切的大马车动了。
马车缓缓驶动,这才看清驱动马车的居然有四匹高头大马,驾驶马车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眼就能看出,二人不但是驾车的好手更是货真价实的练家子。
景月笑着摇了摇头,习惯性地左手食指在鼻尖蹭了蹭,笑道:“没想到才到南阳郡就有大人物亲自来接。”
赤侯和阮青锋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而始终面色平静的南宫金童依旧是那副样子,只是刚刚还在心情雀跃的严可儿没来由地心中一紧,总觉得这辆马车自己在京城中见过。
马车缓缓驶近,还未到跟前,一声满足的呻吟声从马车中传出,车中那人一定伸了个不错的懒腰。接着,洪亮的声音从车中传出。
“景月,当初你不肯做我的护院,如今却还是成了我朱家臣子,和你当初说的不合朝廷打交道不太相符呀!”
景月笑着回应道:“本来我是拒绝的,奈何你们给的太多了!”
“一个奇侠令是不少了。”
景月不管车中的人看不看得到,自顾自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奇侠令,是朝廷肯替我洗去刺杀的罪名。”
“万一这也是他们招你入阁的计谋呢?”说着,那人将马车上的帘子轻轻掀起,一张微胖却很是英俊的男人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
景月翻身下马,身子微微躬起。“奇侠令景月见过醒王!”
紧随其后的自然是严可,唐唐的大明醒王虽无贤名,却靠着逍遥处世的态度让京城中的贵族子弟为之神往。身在皇家可以不被猜忌,不理朝政却饱受当今皇上厚待,永远一副懒散模样,可他当年的才气逼人让人印象深刻,被人称作“凌居第二”。
其余人当然反应迅速,不少人都是直接跪拜,比起景月的躬身行礼恭敬规矩了太多。可醒王却依旧对景月的行为不满意,冷哼一声,“你呀你呀!还开始行上礼了,没意思喽,朝廷真是害人,一个游侠儿生生被折了那份自在气!”
所有人见醒王生气都不敢起身。直到景月笑着问道:“咱回府?”
醒王这才反应过来所有人都还跪着,于是放下帘子,慢悠悠道:“回府!”
景月笑着翻身上马,跟在马车之后离去。
身在马车中的醒王朱焕忽然掀开帘子冲景月摆了摆手。
景月驱马与马车并行。
“景月呀!我这次来南阳郡可不是玩的。”
“嗯。”景月轻声应道,却不多做询问。
“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吗?”醒王显然已经睡醒,话也多了起来。
“啊?”景月微微一笑,“不想知道呀。”
朱焕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说道:“唉,不瞒你说,这躺下来居然是来平江南道匪乱的。说起来,当年把大楚赶出中原,江南道这边还真没受什么战乱,是难得的战时桃源,如今中原都太平了,却是这里又自己乱起来了,多可怜!”
“嗯。”景月深表同感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多做评价。
朱焕忽然眼睛中闪过一丝精光,“景月,你会帮我的吧!”
“嗯?”景月故意露出一脸难色,“醒王殿下,我这趟可是来替朝廷找各派失踪长老的,帮不了您了!”
“那群该死的东西,不是去找你和武当的麻烦了吗?你还替他们找长老?找个屁!”
景月慢悠悠道:“到时候有人借机挑拨江湖和朝廷的关系,那可不是皇上想看到的呀!”
“那倒也是!”朱焕将车帘缓缓放下,“南阳郡的沿海一带是启元军在管,你的奇侠令身份得不了多少便宜,记得收敛一些。我明日便动身去江南道与首辅金英林大人会和,祝我好运吧!”
景月轻轻“嗯”了一声,这次他连嘴角都没有象征性地翘起。
他很清楚,比起有不明组织制造各派长老消失事件,江南道更是一块是非之地。而醒王朱焕不急着去江南道上任,却愿意在这里等他一天,难道只是为了问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无论他作何打算,他都知道,朱焕这次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