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向清严说完那样的话之后就后悔了。他这些天来压力山大，对着父亲又不敢多说什么，才会见到弟弟就口不择言。来到病房门口，向清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对向开阳说：“对不起开阳，刚才我情绪不好。”
向开阳倒是很理解，“我知道，你压力太大了。”
向清严说：“也难为你了，这些天你的压力不会比我小。”
向开阳无奈地笑笑，“现在你和爸都不方便出面，我只好赶鸭子上架了。不过哥你放心，我正在加紧找唐纤羽，争取早点还你公道。我托了很多人在找刘心蕊，她是我们学校传媒学院首届毕业生，很多老师和她有联系，都在帮忙打听，也许很快就有消息。”
“谢谢你，开阳。”向清严为刚才在病房里对向开阳的态度感到抱歉，但兄弟之间，他实在说不出道歉的话，更何况，此时他真的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唐纤羽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向清严双手抱头，痛苦地说。
“她可能只是一种病态的发泄，并不是想加害圣德。不过客观上却给我们带来了致命的打击。现在全国23家分院业绩都大幅下滑，据说外地很多骨干员工情绪波动也很厉害。”向开阳说。
向清严默不作声。他现在内外交困，自身难保。唐纤羽诬陷他手术失败，向万丰停了他的职，他很担心自己的前程就此暗淡，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医院的事情。
“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这些事？”向开阳问道。
“如果是我，肯定会尽力保全主刀医生的名誉，毕竟医院本质上是靠医生的口碑来生存的，别的都可以慢慢来。”向清严说。
“爸就是这样做的啊，所以才让你暂时不要出面……”向开阳说道。
“可他也没为我说过一句话。”向清严还是忍不住表现出不满。
“……”向开阳知道，想从哥哥这里讨主意是行不通了。哥哥是当事人，陷在自己的情绪和恐惧中，已经无暇顾及太多了。他理解地拍了拍向清严的肩膀，“哥，放心吧，我能应付的。不过这个企业管理我实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做梦都盼着你赶紧回医院解救我。”
向清严无声地点点头。向开阳说：“走吧，回病房，别让爸等急了。”
兄弟俩一起回到病房，向万丰没有听到两个儿子的谈话，但他毕竟叱咤商海多年，现在身体垮了，思想却还非常理智。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用问他也大概知道圣德集团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开阳，现在唐纤羽的事情悬而未决，业绩的事急不得，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我们在全国有那么多家分院，这个时候，总院的支持是最重要的，你要辛苦跑一跑，给大家鼓鼓劲。”
父亲的一句点拨，向开阳有如醍醐灌顶。“爸，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他说。
向万丰点点头，“你工作事情多，不用每天来看我。公司稳定了，我的病也好得快点。”
“我知道了爸。”向开阳说。他觉得心里堵的巨石松动了点。只要有了努力的方向，他不怕累，也不怕碰壁。正如向万丰所说的，只有公司好了，他的身体才能快点恢复。
这些天，向万丰一直让向清严陪着自己，是为了给他放个假，也是为了看着他。向清严的职业历程一直顺风顺水，第一次栽这么大的跟头，向万丰希望他借着停职休假的机会，好好冷静一下。
刚才向清严对着开阳发脾气，向万丰终于知道，这个儿子心里的压力，一点也不比自己小。他是个那么隐忍的孩子，多年来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失态。“清严，你要是累就回家休息，不用每天陪着我。”向万丰说。
“爸，没事，我不累。”向清严很清楚，现在是向家危机存亡的时刻，他不能在医院主持大局，至少能陪伴住院的父亲，也算是为家里出了一点点力。
“我不是说你身体累，是怕你心累。这些年，你升得太顺太快了，要我说，遇到点挫折也不是坏事，现在正好可以休息一下，给自己一个缓冲。”向万丰住院后，曾经和医院的其他高管了解过，虽然向清严的手术没有问题，但唐纤羽的情况并不适合下颌角开刀手术。首先，她是名人，很容易置身于风口浪尖，这本身就会给圣德带来潜在的风险。其次，她的心理素质不好，而且她的情况完全可以用非手术的方式去解决。向清严就是太相信自己了，才会草率地答应为唐纤羽手术。
只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向万丰知道，经此一役，圣德不会垮。不管一个人还是一个企业，总要经历挫折才能更强大。向清严和向开阳也是一样，通过这件事，只会加快他们的成长，这未必是坏事。
向清严却不能体会到父亲的苦心。但他还是点头道：“爸，我知道，您安心养病吧，不用为我操心。”
这时，向开悦提着保温瓶进来，“爸，苏姨为你炖了鲍鱼汤，趁热喝吧。”向万丰不想吃医院的配餐，于是为他送饭的任务就被向开悦主动承包了。
“开阳也在啊，你也喝一点吧，苏姨炖的很多。”向开悦毫不掩饰自己对亲弟弟的关心。
“我不饿，姐，医院还有事，我先走。”向开阳说。
“我送送你。”向清严和向开阳一起离开病房。
送走了向开阳，向清严不想立刻回病房。他和向开悦虽然也是名义上的姐弟，但实则相交甚少，同在父亲的身边也没什么话可说，反而尴尬。医院旁边有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屋，向清严决定进去坐坐。
他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希望这黑黑苦苦的东西能给自己带来力量。
刚坐定，他的电话就响了，是刘心蕊。
出事以来，向清严守在父亲身边，刘心蕊则是坚守岗位，这对秘密的小情侣也有四天没见面了。
听到电话里向清严疲惫的声音，刘心蕊二话不说就打车来到咖啡馆。
向清严的一杯咖啡已经喝完了，又要了一杯同样的。刘心蕊点了卡布奇诺，关切地问向清严，“你吃过东西了没？”
向清严摇头，要不是刘心蕊提醒，他都忘了吃饭这回事。
刘心蕊把向清严的浓缩咖啡端到自己面前，对服务生说：“卡布奇诺不要了，要一份扬州炒饭，一杯鲜榨的橙汁。”服务生离开后，她对向清严说：“空腹喝这么多黑咖啡不好，你需要吃饭，这个时候，你的身体可不能垮了。”
向清严看着刘心蕊，心里是深深的感动。刚刚这一会时间，除了母亲之外的家人都在他的身边，可是没有一个人关心他是不是吃饭了。只有刘心蕊，趁着午休时间赶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他有没有吃饭。他和这个女孩的关系虽然还没有公开，但她真的比他的家人还要爱他、关心他。
热腾腾的炒饭和鲜榨的橙汁很快端了上来，向清严开始吃饭。刘心蕊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瘦多了，虽然穿着依然考究，但神情中多了几许忧郁，以往的意气风发，被一丝不易察觉颓唐落拓所取代。
刘心蕊在圣德虽然贵为总监，毕竟只是打工的，几位同僚都偷偷和她聊过，万一业绩一直上不去，他们的前途和收入都会大受影响，还是要多留个心眼，提早两手准备。遇到这种话题，刘心蕊总是笑笑，从不多说。她现在最牵挂的不是她的收入，而是向清严的前途，因为他是她的男人。他面临着比她大得多的困难，她却连和他并肩面对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早晨，她在电梯里看到向开阳扶着小暖上班，那一刻，她真的没有过多的想到妹妹的脚伤，而是想到她和向清严的关系还没有公开，她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和向清严在一起。那时她对小暖的感觉，没有一丝心疼，只有深深的羡慕。
这个丫头，从小就比她运气好。现在姐妹俩都谈恋爱了，小暖可以高调地和向开阳秀恩爱，她却只能把秘密埋在心底。
现在向清严出事了，他们的恋情曝光，更是遥遥无期。
向清严吃完了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其实人在压力巨大的时候，最好的疗伤良药就是一顿每餐，吃饱了肚子，整个人都会感觉好很多。
“谢谢你，心蕊。”他由衷地说。
“谢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刘心蕊说。“不过，我也在多方寻找唐纤羽的消息，也怪我，当时她是我的顾客，我居然没发现她精神状况不好。”
“你不要自责，这不能怪你，连我都没发现她的异常。”向清严叹了口气，“不过这次真是被她害惨了，万一真的被判定是医疗事故，我的医生执照可能都保不住了。”
“不会的，你的手术流程没有问题，就算打官司也不会输。我担心的是唐纤羽避而不见，越是这样，坊间的流传版本就越多，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这是刘心蕊真正担忧的，她这几天做了很多顾客回访，向清严在顾客心目中已经一落千丈了。他是业内冉冉升起的明星，难道就这样陨落？别说向清严不甘心，她也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