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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东海神侣 (1)

第二天,虞允文正要发兵去讨金兵,忽报对面金兵不知几时已拔营去了,众人大是奇诧。跟着探子来报:“荆、襄、江、淮一带金兵已于昨夜连夜退去了,并不见完颜亮的旌旗和御营兵马。”众人奇道:“咦?完颜亮到哪儿去了?这与他骄横跋扈的性格不付啊,难道他自觉打了败仗无脸见人偃旗息鼓而退?”

虞允文和众将及数十名群雄过了江去探看,到得龟山寺处,见残烟犹存,四处一片尸首狼藉,一人已成焦炭被吊在长竿上,身上插了数十支箭羽,长竿四周则死了数十人,个个身中二三十刀,砍得血肉模糊,双手犹被绑着。

众将中有人认得徒丹永年和李通是完颜亮的宠臣,又见那些女子十分美貌,分明是完颜亮的姬妾,低呼道:“莫非他们军中已发生了哗变?这些死的可都是完颜亮的妃子和爱将。”

赵信认出了周复、周兴、赵灭、赵绝等圣周宫诸女,见诸女虽死,死法与那些被砍成肉蘸的女子不同,暗暗奇诧惋惜。

柯思野等数十名丐帮弟子忙骑上快马前去打探情况,不多时即有江北的丐帮弟子来报传消息:“完颜亮手下诸将作乱,完颜亮已然在龟山寺被圣周宫诸女所杀和众将焚尸了。”

群雄和众将帅一下震住了:“怎么?完颜亮已然被杀?这是唱的哪出戏?女真人数十年来攻宋,除遇到岳飞外极少败衄,都是杀得赵宋无还手之力,哀告求饶,现下他们的皇帝御驾亲征,反而战死了?”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完颜亮死在了征宋的途中,“他不是要建立盖过完颜晟和完颜兀术的功绩,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么?怎地就死了?”

过了许久众人才回过神,知道完颜亮果然是死了,抬头望向长竿上吊着的焦炭,激动之极:“原来昨日这个被吊起来大烧之人便是完颜亮!想不到他挥大军追群雄南来,将群雄赶得如丧家之犬,奔逃数千里,最终却丧命于此,而杀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手下诸将,真是恶有恶报了。他欲要建立如他先辈一样的功业,岂知天不由人,狂妄怒纵之下,误了卿卿性命。”

众人欢喜了好一阵,虞允文才想起追击金兵,叫了一声“哎哟”,道:“我们上了耶律元宜的当了,他们昨日派人送来和约是迷惑我们的,他们根本不是要议和,而是以此骗我们,让我们以为他们还在江北,实则早已撤军了。”

群雄和众将也一下醒悟:“哎哟,是啊,此人以进为退,果然让宋军毫不知觉全身而退。”虞允文忙问金兵到哪里了,一名丐帮弟子道:“我们发现他们时,已在两百余里开外了。”虞允文道:“他们杀了完颜亮急急退兵,必是去辽阳拥立新天子完颜雍了。此时我军犹未渡江,追不上了。”叹了一声,打消追击之念。

群雄虽觉可惜,却也宽慰:“完颜亮这次南侵率六十万兵马而来,号称百万,终于被区区万余宋军和数千群雄在长江边挡住了,他的十五万御营兵马也丧失过半,金军至少一两年间不会大举南侵了。”

杨幺向虞允文抱拳行了一礼,道:“自岳元帅被害后,只道我朝再无人能抗击金兵,想不到由一书生立了大功。”群雄和众将连连称是,向虞允文作揖行礼,虞允文还礼不迭,人人欢喜不已。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冲出,叫道:“孤皇在此,谁敢来决一死战?”众人猛地惊震:“是谁还敢来侵宋?”转身疑神看去,却是方七佛。只见他光着一个圆溜溜的脑袋,胡须散乱,衣衫褴褛,满身邋遢,黑乎乎的全是泥,只有两只眼睛亮着,手中仍拖着那根阎杖。

群雄想起他以前作的恶,不由大怒,昆仑子骂道:“方七佛,你还敢叫寡人么?你的小鸟国灭亡了,还不快投降?”方七佛大吃一惊:“啊,什么时候?”昆仑子道:“便在昨天。”方七佛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青尘子叱道:“方七佛,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的小鸟国兵马可都被杀死在这里了,还有你的徒儿完颜亮也被烧死在上面了,你看看是不是?”向完颜亮的焦尸一指。

方七佛一看地上到处是尸首,再看长竿上果然吊着一具焦尸,吓得将阎杖一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我不敢再打什么坏主意了,我投降,我投降,你们千万别杀孤王。”说罢,动也不敢动,听候发落。

群雄见状,才松了一口气,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青尘子又喝问道:“方七佛,你若敢再称孤王反叛大宋,将你也吊死在上面。你还敢不敢再反叛?敢不敢再做大宋的反贼?”方七佛又连连磕头,道:“不敢了,不敢了。”

青尘子道:“好,本帅现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封你为灭金大将军,你去将女真狗灭了,若是灭不了,便不要回大宋来。”方七佛大喜,道:“是。”青尘子又道:“不过你害死了耿老寨主,耿老寨主对你极有恩义,是以你在去杀金狗之前,先去为耿老寨主守七七四十九天墓,守完墓后,再杀上金国去。”方七佛得饶罪罚已觉大幸,又喜滋滋的应了一声:“是。”

群雄皆觉青尘子此法恰当,暗暗赞许。忠烈师太道:“过两天我们去不见你为耿老寨主守墓,便先让你尝尝蛇池之苦,再让你尝尝炮烙之刑,然后再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受受十八阎王杖的厉害。”这几样皆是方七佛平素挂在嘴边用来威吓别人的酷刑,别人往往被他这几下酷刑吓服,此刻他神智昏迷之际,听一样打一个寒颤,惊惧之极,生怕诸刑加在其身上,急忙爬将起身,连滚带爬往前奔去。但奔得几步,忽又转回,问道:“我的兵马呢?”

青尘子道:“你一个人去行了,有谁敌得过你这个灭金大元帅?想当初,你不是一个人打下了偌大的小鸟国江山么?”

方七佛怔怔的想青尘子的话说得对不对,青尘子怕他醒转,厉声道:“方七佛,你敢不遵旨?是不是想要受受蛇池之刑?”方七佛大惊失色,忙道:“是,是,遵旨。”将手中阎杖一挥,叫道:“冲啊,杀啊,冲啊,杀啊……”往北去了,转过一处山角,仍能隐隐听到他的叫声。

群雄见他远去,慨然道:“方七佛终于为国杀敌了,不过,他在疯了时才是大宋义士,若他清醒后呢?他还会不会反宋?”此木道:“不管怎样,他现在终于为国杀敌了,不是反贼了,只是此人怕命不长久矣。”

杨幺道:“嗯,此人从这儿便开始叫喊杀敌了,不知能叫得多远?纵然能叫到黄龙府,也必定被金兵所杀,不能活着回来了。”

众人摇了摇头,不再去想此事,过江回营。虞允文再修捷表呈报朝廷。

不多久,数名朝廷大臣簇拥着一白衣青年按马而至,身后另跟着数百兵士,押着数大车物事。那青年驰进营,群雄一眼已认出是普安郡王赵玮。虞允文忙领众将去行礼迎接。

赵玮见了赵信,径奔到跟前行礼道:“小弟拜见太子皇兄,小弟在宫中多闻皇兄英雄故事,今日再见皇兄,真是喜慰之极。”赵信忙将他挽起,道:“皇弟你怎么来了?”

普安郡王喜道:“小弟这次奉父皇之命来,一是要犒劳三军,二是迎皇兄和皇伯父、皇伯母之柩进京的。”原来虞允文前几日所修之表已然传至京中。

赵信道:“皇叔他近来安好么?”普安郡王道:“父皇他年纪老迈,不比从前了。我们临行前,他一再叮嘱务须让皇兄你回京,说是有国事相商。”群雄齐向赵信瞧去,生怕赵构又要再耍什么手段。

赵信道:“我扶先皇的灵柩回来,理应向九皇叔禀告一声,并设法安葬才得。”普安郡王见赵信肯答应回京,大喜,当下让随来的兵马杀猪宰羊,大举犒劳三军,一时军中喜气洋洋。

许逍等黄教众人忽向赵信和群雄辞行,赵信道:“许教主怎地这般急便走?”许逍道:“完颜亮已除,金兵也已然退去,我们日前得到西辽皇帝的讯息,说让我们击退金军后就快些儿回辽去,是以不多耽搁了。”赵信道:“那黄教还回不回大宋?”

许逍道:“黄教现下已寄迹异域,若到回时再回罢。”赵信听他既不说回,也不说不回,有些感慨,道:“既如此,赵信便不再强留了。”许逍等黄教众人遂和群雄相别,望西而去。群雄看着诸人远去,又一阵唏嘘慨叹:“黄教原创于中原,现下却不得不远走异域……”

数天后,朝廷有圣旨至,封虞允文为川陕宣谕使,与四川宣抚使吴璘经略西陲。李显忠则封为淮西招讨使,督师江淮。群雄和诸将纷纷恭贺。

犒军毕,赵信、赵玮和群雄在数千宋军的护卫下护柩南回。所到之处,百姓纷纷相携赶来迎接,人人神情激动,有的脸上带泪而笑,有的放声大哭:“回来啦,回来啦,先帝终于回来啦……”“真是多亏了太子啊,若不是太子,先帝和皇后的灵柩如何能得回?”赵信和群雄也不由热泪盈眶,连连向百姓致意。许多百姓不愿离去,跟着钦宗和朱氏的灵柩而行。

将近京城时,赵信心情渐渐沉重。离临安尚有数十里,附近的百姓得知讯息已跪满了官道旁,人人初时尚道先帝和先皇后是活着回来的,满脸喜色,待见到是两具黑漆漆的大棺木时,一下惊愣住了,无不大悲,不知是谁忍不住哭叫道:“先帝是回来啦,只是先帝是活着出了京城走上车去的,现下是躺在棺木里回来啦……”

众百姓闻言,登时又放声大哭,声震四野,犹如当年南熏门外被掳去时一般。众百姓随之纷纷拿来香烛和纸钱,点燃香烛焚烧纸钱迎祭。数十里之路香烟袅袅,火光相接,哭声不绝。

赵信和群雄、赵玮及一众护押的军士均是泪流满面,人人强忍悲痛不哭出声。到得午后,已远远望见临安城头,忽见一人立在城外大路中,青衣小帽,腰背微驼,须发斑白,却是赵构!在他身旁另停着一辆马车,身后十多丈处是数十名大臣。大道两旁列着两队侍卫,个个衣甲鲜明,神情肃穆,直延至和宁门下。

众人才知赵构是亲自出城迎接兄嫂的灵柩。赵信忙策马上前,然后翻身下马向赵构行礼,道:“罪臣赵信拜见皇上,请皇上降罪。”赵构巍颤颤上前将赵信扶起,泣道:“谌儿何罪之有?该降罪的是我……,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九皇叔对不起你……”说罢,已泣不成声。赵信茫然不知所对。过了一阵,赵构才又悲道:“你父皇母后呢?”

赵信和身后之人往两边闪开,现出了两具黑沉沉的灵柩,赵构一眼看见了灵柩前之字,颤步迎上,伏在钦宗棺木上放声大哭:“皇兄,你终于和皇嫂回来了,你们一别大宋数十年,是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这三十多年来在漠北受苦了……,且这许多年来,我一直窃据着皇位,并未将皇位还给信儿,大宋至今社稷尚未得中兴,这都是皇弟的错,你们降罪给我罢……”

群臣疾趋上前,一齐哭拜在地。两侧的数千名侍卫也跪倒下来,一时地上黑压压的跪满了人群,只有赵信和群雄尚站立着。

看见此情形,赵信和群雄皆不由唏嘘,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他们实在是欠先帝和先皇后一个跪礼,纵然这一跪来得有些迟了……”

赵构仍在伏棺痛哭,普安郡王见他老迈已不复壮年,生怕伤了身子,走到一旁,道:“父皇,我们且将皇伯父、皇伯母的灵柩运进城里罢。”赵构这才慢慢收住泪,点了点头。

普安郡王扶他上了身旁的马车中,赵信和群雄则上了马。一队侍卫开过去在前面引路,赵信策马领着两灵柩跟在众侍卫之后,赵构和普安郡王及群臣则跟着灵柩之后,队伍浩浩荡荡往城门方向而行。

灵柩所到之处,众百姓无不哭拜于地,一时城门外哭声喧天。赵信耸然动容,又想起当年在汴京南熏门外金兵掳掠自己父皇母后、上皇爷爷及宗亲大臣出京时的情景,百姓亦是这般嚎哭,那时自己尚是一懵懂无知幼儿,在金兵大军和大宋君臣百姓面前奔走哭求……,一晃三十余年过去了,那一幕幕宛如昨昔般又浮现在眼前,只是当时有谁料得到父皇母后等人再回来时,已是数十年之后且皆已不在人世?这一切是人定乎?是天定乎?只觉得世事渺茫,一切如梦幻一场。

入得城来,御街两旁已整齐的排列着两队军马,军马后挤满了百姓。众兵将和百姓见了钦宗和朱皇后之柩,皆跪倒在地,兵将中不少人掩泣不住,以袖拭泪,百姓则哭声震城。赵信不停向众人带泪致意。

过得一阵,众人进了皇宫里,不闻了哭声,心绪才平息了些。赵构等君臣将钦宗和朱氏的灵柩护送至皇宫外朝的端诚殿停放,摆上供桌、铜灯、铜祭器等物致祭。

祭毕,众人回垂拱殿上议事,杨幺和剑通道长等数十名雄群也得立于朝堂中,只是杨幺仍不敢称是杨太,怕朝廷知晓当年用张子穆代替砍头之事。

赵构问计赵信:“信儿打算如何为你父皇母后料理善后?”赵信道:“父皇和母后飘零异域,能得回大宋足矣,一切由皇上作主。”赵构点点头,当下取赵桓谥号为“恭文顺德仁孝皇帝”,赐陵号永献,朱琏皇后谥号“仁怀皇后”,将二人神位移入太庙享祭,并让太常寺和山陵使于绍兴东南宝山选址建二人陵墓。赵信向赵构跪拜称谢,群雄也甚是喜慰:“先帝和朱皇后总算死后得归宋土并入享太庙了。”

退朝后,赵信和群雄仍回到赵王府中,轻推开府门,府中一切如旧,赵信不由神思恍惚。范铁芙进了白狐女当初的卧房中打扫尘灰,赵信来到青梅树下,呆呆出神。

忽外面报:“皇上驾到”,赵信回转身,见赵构和普安郡王走了进来,忙和群雄行礼迎接。赵构将众人阻住,对赵信面露愧色道:“谌儿,九皇叔此来,是继续向你陪罪的。这些年我为一己之私,不顾你父皇母后和太上皇在漠北日夜翘首以盼南归之苦,始终不奋力北伐,希望你能原谅我……”说罢,要向赵信跪下。

赵信大吃一惊,忙将他扶住,道:“皇上万万不可。”赵构泣道:“我宁可你叫我‘九皇叔’,也不想听你叫我‘皇上’。”赵信道:“不,那是微臣当年不懂事,岂能叫皇上为‘九皇叔’?”

赵构见赵信不肯再在他面前以叔侄相称,只行君臣之礼,悲道:“你是不是心里仍怨恨我?对我生分了?其实当年我让你去了海南后,心里始终也不得舒畅一刻,时时受良心所责……”赵信道:“不,微臣并不怪皇上,还该谢谢皇上才对,当年皇上只是让我去了海南,并没有杀我……”

赵构又“哇”的悲哭:“你武艺高强,我当时即使有心杀你,也杀不了你……”群雄一凛:“难道他当年真的起心要杀太子?只因杀不了才作罢?”赵构继续哭道:“大宋的江山社稷再也不能毁在我手中了……,我想将皇位交还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信浑身一震,自远谪海南后,他心中继位称帝之念早已灰飞烟灭,再不存此妄想,且他已年近不惑,在江湖上饱历风霜飘荡惯了,现下让他来治理国家,能坐得在朝堂上听百官奏事批折么?更何况妻子白狐女还没有下落,尚须去找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群雄满脸期许的瞧着他,盼他尽快点头答应,却又不敢出声示意。

赵信仍茫然踌躇,普安郡王道:“皇兄岂可置祖宗之业不顾?岂可置中原万千百姓于胡尘里不顾?”赵信心下一动,顿时又想起当年在郁孤台上见那老丈和小孩时的情景,禁不住热血上涌。

赵构从袖里拿出一通书信,道:“这是完颜雍刚刚派人呈来给大宋的国书,你看看罢。”赵信接国书一看,上说南侵是完颜亮所为,大金并无侵宋之意,望宋金仍能按照绍兴和议行事。所说的话句与当初耶律元宜为求退兵送到宋营中的议书并无多大区别,看来这国书也是出自耶律元宜的主意了。

耶律元宜退兵一个月后,回到了辽阳,完颜雍因众人杀了完颜亮和领兵北回有功,对诸将皆不问责,还加任要职。耶律元宜被封为平章政事,纳合干鲁补、娄室子等数十将也各有升赏。

耶律元宜感恩涕零,将周复所给的碎玉献上,完颜雍忙问诸女情况,得知众女力杀完颜亮尽死后,不由流下眼泪,道:“朕对不起圣周婆婆,对不起她们……”次日完颜雍班师南下,以中都燕京为京城,废完颜亮为海陵炀王,并到良乡去祭拜爱妻乌林答氏。

在数株白桦林间,完颜雍终于寻着了荒草掩映下的一方矮矮坟墓,一块木牌上书“乌林答氏之墓”几字倒在地上,完颜雍顿时伤心欲绝,跪倒在地。想起乌林答氏不惜牺牲性命,让他韬光养晦谋夺天下,这份情爱和智慧感日月、动天地,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更加痛哭不止。

隆重祭拜后,完颜雍无法忘却乌林答氏之爱,将乌林答氏封为“昭德皇后”,此后终之一生再也不封皇后。

他到了中都后,又废完颜亮为庶人。想起金宋数十年争战,始终难以灭得大宋,遂决定平息干戈,休养生息,依耶律元宜建议向宋送达国书议和。

赵构又对赵信道:“现下宋金虽然已订下盟约,但金人屡屡违约背盟,挥师南侵,若谌儿自忖能打败金兵,咱们也不必遵守这宋金之盟,挥师直捣黄龙,一举克金,报雪前仇。”赵玮喜道:“是啊,难道只许女真人先打我们,不许我们先对他们动手么?咱们也可撕了这和议,攻到女真人的上京去。”赵信点了点头。

赵构脸色大悦,道:“这般说信儿答应继位了?那九皇叔这几天便下旨传位于你,如何?”赵信道:“侄儿还是待父皇母后安葬了再登位罢……”赵构道:“依我大宋典制,你父皇母后陵寝最迟七个月方能建好,九皇叔决意传位于你,如何还能再等七个月?”赵信这才应允登位。

次日,赵构下旨传位赵信,一时皇宫上下京城内外喜气洋洋。各处职司皆为赵信登基之事忙碌起来,群雄喜庆万分,道:“赵兄弟历经磨难,终于得登大位了。”

赵信喜庆之余又想起了白狐女,心底里黯然神伤:“狐儿她到底去了哪儿?怎么到现在还影踪全无?……”此时他方当壮年,但一生遍历苦难,命运多艰,两鬓早已斑白。

众人看他神色有异,知他在想白狐女,心里一怔,不愿他再等白狐女下去,杨幺道:“赵兄弟,其实白姑娘早已不在了,你还是另选一位佳偶罢,若是她还在,岂会不来找你?”众人点头称是,也出声相劝。

赵信一颗心直往下沉,他这许多年不闻妻子消息,也知希望越来越小了,但另选佳偶则是从来没想过之事。

范铁芙道:“那你们说白姑娘在神女峰上怎么不见了?”杨幺道:“我猜这神女派的武功甚是厉害怪异,她疑气为石之后,多半又将她身子化为水了。”

赵信浑身一震:“难道真的如杨湖主所说?”随之又连连摇头,喃喃道:“不会,不会,她纵是化而为水,总还有衣裳和头发留在洞里才是,地上也应留有水渍才对,难道神女派的神妙武功能连衫子和头发也化了么?”

昆仑子为打消他对白狐女的念想,道:“那衫子和头发么?我想是被风吹下峰去了,天山那么大,赵大侠找不到那件衫子也很正常。”众人均想让赵信忘却白狐女,纷纷点头附和。

赵信怔疑一阵后,摇头道:“我找不到狐儿的衫子,便不信她已不在了。”

昆仑子也摇其头,道:“太子你叫‘赵信’,怎么就不‘信’呢?”

梁兴道:“我想白姑娘是失足跌落峰下摔死,后来被狐狼一类野兽叼去了。”众人又纷纷点头,范铁芙道:“可是白姑娘手足已不能动,她又如何会跌得下神女峰?”

梁兴道:“多半是她体内的真气后来能化开行动得了,她想下峰去找人来救太子,但她刚得稍愈,经络不稳,内息时好时坏,于是不小心坠下峰去了。”众人又连声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梁兴此时已得众寨主推为十三家寨总寨主。辛弃疾原为十三家寨掌书记,声望犹在梁兴之上,但他已接受朝廷“江阴签判”的官职,梁兴不愿为官,是以当了十三家寨总寨主。

赵信道:“众位英雄好汉的心意在下领了,不管在下的妻子是化而为水,还是摔下峰被野兽叼去了,在下也一定要查明她的下落。”略一顿,又道,“其实我想她应该是被什么人掠去了,至于被谁掠去,又掠到了何处,才是这些年赵某一直苦苦找寻的原因。”

群雄心头无不泄了一口气:“这赵信比谁都聪明着呢,我们又如何能哄骗得了他?”

剑通道长叹道:“那太子打算怎么办?还一直寻白姑娘下去吗?”赵信点头道:“我不想登皇位,便是怕没有空去寻找她。以前在大辽为了抗金没得去寻找,后来又被发配海南,不能离开海岛,也是无法去寻找她,现下终于诸事得了,我自然要去寻找她。”

姚必先道:“可是太子你当了皇帝,也可令手下将士去寻啊,岂不是胜过你一人去寻找?”众人齐声道:“不错,不错。”赵信这才不作声。

杨幺道:“太子已近不惑之年,你登基后,想必你九皇叔会很快找出一女子要你完婚,让你生下子嗣来继位,他岂会让你继续去找白姑娘?让大宋的江山后继无人?”赵信一震,知杨幺说的不错,他如当了皇帝,肩负的已是大宋江山的兴亡责任了,岂能再在江湖中孤身漂泊?

过了一阵,群雄见天渐黑便各自散去。范铁芙仍守在赵信身边,道:“赵大哥,你不要伤心,赵大嫂一定会没事的。她一定会在你登基后回到你身边的。想必她现在已回了,只不过受了一些险阻,未能回得到而已。”

赵信心头一热,满怀悲凉之意稍稍得减,道:“芙妹,谢谢你。”范铁芙道:“谢什么?赵大哥,你开心我才开心了,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了。”眼见天色已晚,不便再留在赵信房中,当下也辞了出来。

赵信又暗自思忖:“难道狐儿早已死了,是我一直不愿承认而已?”一颗心直往下沉,又渐渐变凉,不由踱出了房,秃然坐倒在梅树下的石桌旁。

忽门人来报史浩求见太子,赵信道:“可是完颜亮南侵时奉命督师却弃城而逃的史浩么?”那门人应道:“是。”赵信心里有气,并不想见,但史浩已抢了进来匐匍在地。

赵信道:“你来干什么?”史浩站起身又长揖一拜,道:“史浩特来恭喜太子登基,并献治国之策。”赵信道:“你有何治国之策?”史浩道:“太子离朝多年,不知朝中人事,臣尽知百官忠奸才学,且臣以为,宋金两国连年交战,大宋已不堪其疲,太子登基后,应重桑农工商,不宜再兴刀兵。”

赵信见他又是一个如秦桧般的投降派,怒道:“你不知我大宋皇陵尚在中原么?不知我为何远离中原么?”

史浩一时吓得不敢出声,赵信便是因力主抗金,要收复中原,是以才被朝廷贬谪海南的,他焉有不知?赵信当下将之叱退,史浩落荒而去,哪敢回头瞧半眼?

范铁芙听得赵信的呼斥声,走过来询问何事,赵信气怒未息,道:“那个弃城而逃的史浩欲来向我谄媚求官,并自称要献治国良策,却是让我偏安南隅,和金人求和,气煞我了。”

范铁芙道:“这些小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听得这姓史的心计颇多,赵大哥你日后须得多点提防他才是。”赵信点了点头,道:“迟些时我废了他。”当下各回房中歇息。

次日赵信醒来,有一渔人站于府门外求见。赵信满腹疑惑:“我并未与渔民有交往,如何会有渔人来见我?”走出府外,见一渔人身材瘦削,五十余岁,头戴斗笠,肩搭渔网,一只裤管还高挽着,浑身散发着鱼腥味,便抱拳行了一礼,道:“大叔如何称呼?找我何事?”

那人道:“小人是东海里打鱼的,来见太子是想告诉太子一事,东海里有一绝美女子,不知是不是太子要找的白姑娘?”

这时杨幺等群雄也走了出来,赵信和众人对望一眼,又惊又诧,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我的妻子?”那渔民道:“太子和白姑娘的事天下间谁人不知晓?”赵信暗地一想也是,当年抗旨拒婚和自己眼瞎后追认石像为妻子的事,早已闹得举国皆闻了,还有谁不知?

那渔人继续道:“小人有一次出东海打鱼,遇着了风浪,被吹到了一荒岛上,见着了一神仙似的女子,那女子自称姓白,小人不知是不是太子要寻的白姑娘,是以赶来见太子。”

赵信心下一热:“那多半是狐儿了,她如何会在东海上?”忙问道:“东海何处荒岛?”

那渔人道:“在何处荒岛,小民也说不出名儿,也不知道去处了,不过小人船只航驶了数日才回到岸上的。”赵信道:“好,若我找到了狐儿,必重赏于你。”当下急忙来到德寿宫中,向赵构禀白欲去东海寻找妻子之事,并请将登基之期往后推缓些时日。

赵构摇头道:“白姑娘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了,你还是另找个姑娘封为皇后罢。”赵信一悲道:“不,侄儿一定要到东海去一趟。”赵构迟疑道:“世间姓白的女子亦多,你要找的白姑娘当真在东海么?”

赵信道:“侄儿也不知道,但纵有一分希望,侄儿也要去找一找。”当下将渔民所说之事和盘托出。赵构道:“皇叔知道你和白姑娘一往情深,但东海现下正多风暴,你登基后待秋尽再去不行么?”

赵信摇了摇头,道:“侄儿已等了狐儿多年,纵是多一刻也不能等了,请皇叔再摄政一些时日,待侄儿回来后再登基罢。”赵构见他去意已决,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替你守国一阵罢,你须得快去快回。”赵信点了点头:“侄儿知道了,多谢九皇叔。”

赵信出了皇宫又赶回赵王府,向群雄禀明了去东海之事。范铁芙惊道:“赵大哥,你好不容易重回京城,若贸然而去,只怕是诈。”赵信道:“纵然是诈,我也要去寻狐儿一寻。”范铁芙道:“我陪你去。”赵信看着她,想起和刘香蝶在东海遇险之事,道:“不了,东海茫茫,波浪滔滔,赵大哥岂能令你去涉险?”

范铁芙顿觉失言,心想赵大哥心里只装着白姑娘,自己跟去干什么?不由一阵黯然,道:“赵大哥,你想去找白姑娘,那就去罢。我想白姑娘若尚在人世,一定也是想你去见她,等你等得急了。”赵信满怀感激的点了点头,群雄本也想劝阻赵信去东海的,听得范铁芙这般说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信当下和众人辞别,独自一人往明州而来。赵玮闻得赵信要去东海,也来相劝,但已然迟了一步。

次日,赵信即赶到了明州市舶司处,要了五百名官兵和两艘大船,驾起大船起锚扬帆向东海驶去。

到得午后,远远的即看见了一海岛,想起那渔人说白狐女所处海岛距岸数日之遥,但仍是忍不住靠船上岛去搜寻一番。搜了一阵后,见岛上无人,又向远处驶去。

不多久,众人又到了一海岛,将船泊近后,赵信和数十名官兵继续上岛寻找,对岛上每一处山洞山崖均小心搜查,一无所获后,又扬帆向别的海岛寻去。

如此这般不停寻找,到得天黑时,众人已寻了六七座岛屿,仍是不见白狐女踪影。当晚,众人在一海岛上过夜。

次日一早,众人又乘船逐岛去寻,这一日众人连寻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海岛,累得够呛依然毫无所获,赵信暗道:“或许是我心太急了,那渔人说要数日航程才到得那海岛,纵然我们的官船比他的小渔船快,只怕也尚未到得狐儿所在的海岛呢。”

此后数日,众人又连寻了百多座岛礁,一般不见白狐女踪影,赵信开始有些焦急和失望:“狐儿究竟在何处?难道老天真的不让我们夫妇相见?”

众官兵道:“太子请放心,只要白姑娘尚在东海,我们一定能寻得到她,就算寻上十几二十年,我等也愿陪太子寻下去,誓把东海所有的岛屿都翻个遍。”赵信感激之极,向众人作揖行了一礼。

众人又寻了七八天后,已寻了两三百座岛屿。这一日大船正在航驶,午牌时分天气忽然剧变,刚才还是闷热难熬的天时,转眼间黑云密布海风劲急。赵信心下一紧,想起九皇叔提醒说现下东海正是多风暴之时,难道当真让众人遇上了?

风越来越猛,浪越涌越高,官兵有些发慌,船工忙叫道:“快放桅杆下来,快放桅杆下来……”过不多时,黝黑的海浪如小山般翻滚四涌,将众人的船只时而推上浪巅,时而抛下谷底,人人头晕目眩,大惊失色,东倒西歪,呼道:“我们遇上风暴啦,我们遇上风暴啦……”

乌云越聚越厚,风越吹越猛,浪也越涌越高,一口霹雳从云头打下,顿时飘泼的大雨呼啸而至,打得众人满脸生疼。赵信举目四顾,欲寻一海岛去避险,然四周都是花白劲猛的雨箭和浓墨般漆黑的海水,哪里能瞧见远处有无海岛?

又一口大浪打来后,身后一艘船的船舵“咔嚓”一声折断,原来那艘船的船工欲掌舵控稳船只,岂知风浪太大,并非木料所能与之抗衡。跟着又一声豁刺刺断响,那船上的桅杆也被打断了,轰然坠落海中,船体一下倾斜翻覆,船上的官兵尽皆落进了大海!

另一船上的官兵和赵信惊呆住了,那大船在海水中荡了两下,没进海中不见了,两百余名官兵在海浪中扑腾挣扎。赵信和船上的官兵忙放下小艇或伸竿去救,但又一口巨浪扑至,将赵信等人的大船推开,待得海浪过去,那两百余名官兵已影踪不见,尽被卷进海底里了。

赵信等人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到这大海瞬间夺去了两百余人的性命。众官兵生怕所处的这艘大船也要遭受相同的命运葬身海底,面无血色,紧紧抓住了船舷。

狂风暴雨仍在越来越猛烈的怒啸着,果然又一口巨浪扑打向大船,船体一侧,赵信听得后面大呼道:“太子救命,太子救命……”忙回头看去,只见十余名官兵立足不稳,正滑落向海中!赵信急扑上去,双手连抓,于千钧一发间抓了数人上来,但仍是有四五人落进了海中。

赵信将船上的绳索和木板向落水官兵掷去,然海浪翻滚,风雨劲急,那些落水的官兵没能抓住绳索或木板,不消几下,又没进海浪中不见了!赵信心下大悲,想不到邀这些官兵同来,竟是害了他们。

这时十停官兵已去了六七停,风浪犹不似有息,反而愈来愈猛。赵信不及悲切,回转身和船上的官兵一道护住大船同巨浪相搏。

众人尽已知船只这般漂驶下去,必也会被大浪掀翻吞噬,人人面如土色,不住游目四顾,然这茫茫海面上,哪儿有小岛可登岸?更无船只经过。

大船又飘行数里后,风浪更加大了,巨浪如小山般肆涌,浪花滔天,众人只看得一阵头晕目眩,惊心动魄。忽然豁刺刺一声大响,又一口巨浪打向船头后,一块船板登即被打碎了,海水一下灌进船舱,众官兵“啊”的惊呼。

十余人忙赶过去,欲堵住破洞,但海水倾灌而入,如何能堵得住?赵信知大船转眼也要沉没了,众官兵性命难保,心下一阵大悲,道:“快解下小艇放下去。”

众官兵这才回过神,想起船上还有救生小艇,急忙七手八脚将船尾的小艇放进了海中。小艇登时如风中的纸鸢般飘摆不定,众官兵看了,皆不敢下去。但那破洞仍在不住灌水进来,船体也越来越沉了,众人只得一咬牙要下小艇,随之想起赵信仍在船上,忙叫道:“请太子先上船。”

赵信暗道:“这些官兵都是我带来东海的,是我害了他们,我岂能与他们争相逃命?”当下道:“众位先上罢。”猛地想起了范铁芙的话,忖道:“莫非当真是有人在害我?欲借东海的大风暴淹死我?难道是那个渔人么?他是谁?他为什么害我?他为什么害我?!”心下充满了恨怒,浑忘了身遭之事。

这时大船慢慢沉了下去,水已漫至甲板上。众官兵只得纷纷惊呼上了小船,又向赵信大叫道:“请太子快上小船来,请太子快上小船来……”

赵信看了小船一眼,那小船在风雨浪尖中簸摇,随时皆有沉下去的危险,若自己再挤身上去,只怕即刻就沉了,遂摇了摇头,心若丧死:“看来狐儿是真的不在人世了,她既死了,我活在这世上尚有什么意思?死了也好。”当下道,“你们快离开罢,不用顾我了。”

话音刚落,一口巨浪猛地打至,那艘小艇瞬即被打翻沉没了,船上之人尽没入了海底不见。赵信顿时惊愣住了,大悲道:“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又一排如小山般的巨浪打过来后,只听“喀喳”两声大响,大船船骨和桅杆立即折断,海水更加滚滚涌入。

赵信悲若丧死;“想不到我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要葬身东海中……我注定一生要遭受别人的圈套……”他怔怔呆呆的伫立于船头处,几排巨浪将船身上数块大木板又拍散了开去,船体慢慢倾斜下沉。

赵信站在船头仍一动不动,过不多时,海水浸过了船头,又浸至了赵信小腿处。

赵信已抱死志,不再移动,转眼间,海水淹至其腰,船身也已沉下水底去不见了。海水继而漫至其胸,赵信喃喃道:“九皇叔说的不错,狐儿应早不在人世了,我现下得去和狐儿相会了,岂不是好……”回首这一生,蓦然觉得这一生实是历尽了人世之苦:国破家亡、双亲冤死、江湖飘零、受尽陷害、爱妻亡失、沉冤东海……,以往所受算计,皆能有惊无险避过,这次终于在劫难逃了,又喃喃的道:“我与那渔翁无怨无仇,他为何要害我?他为何要害我?狐儿,信儿这便来和你相聚了……”一口数丈高巨浪扑至,赵信登时和那艘大船一起淹没于万顷滔天浊浪中,再也不见身影!

赵信背负龙蛇剑,直往海底沉去。他原会龟息大法,可将气息闭得一时三刻,但他已萌死志,并不运功闭气,且纵然能闭得一时三刻气息,也难以逃得脱这汪洋东海。过得一阵,他胸闷头昏,气息一阵窒滞,张口欲呼吸,却猛呛了几口海水,身子仍不住往下沉去,意识渐渐迷糊,黑暗中似是有一条大鱼向自己冲来,暗道:“能葬身鱼腹也好……”身子似是被撞了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信头顶一痛,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见四处春光明丽,花团锦簇,翠色掩映,已没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诧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莫非是在阴曹地府么?阴曹地府原来也如阳间一般有山有海景色明媚?”

他挣扎着坐起身子,过了小半个时辰,神气略复,听得不远处仙鹤和鸣,方知自己尚活着,并不是在阴曹地府里,忖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我昏了多少天了?怎么会到了这儿?”想起自己沉没海底后曾有一条大鱼游向自己,将自己撞了一下,当时尚担心那鱼把自己吃了,此后之事却半点也想不起来了,遂向海面瞧去。不远处一头小白鲸正对着一群鸥鸟喷水柱,和海面上的鸥鸟嬉戏。

赵信顿时明白过来,一阵感激:“想不到我当初在海南救了一头小白鲸,现下竟有另一头小白鲸在东海救了我,冥冥之中,这老天似也在向我开恩。”当下拧干了身上衣服之水,打量向身后海岛,但见这海岛上树木郁郁葱葱,鸥鸟飞徊,还笼罩着一层淡淡霞光,不由暗觉诧异,沿着乱石浅滩往岛上行去。

山道上长满了藤树灌木,山水淙淙,鹤唳鸥鸣,仿佛到了仙境一般。又行得数十步,转了一弯角后,眼前骤然现出了一堵大山崖和一泓清柔碧湖,十余只松鹤或栖于崖壁间的虬扎松枝上,或翔于湖面处。湖面上还亭亭的点缀着数十张碧绿清荷,此时正当炎夏,阵阵清香不时扑鼻而来,令人荣辱顿忘。山崖上尚有一道银瀑倾泻而下,两旁是苍郁藤树,红花相缀,更衬得这道水帘如玉似练。

赵信暗暗称奇:“这难道是蓬莱仙岛?传说蓬莱仙岛位于海上,秦始皇和汉武帝均遣人来寻,寻之不得才在登州建了一座蓬莱城,以慰思慕。不过传说中蓬莱仙岛上物色皆白,黄金白银为宫阙,珠轩之树皆丛生,华实均有滋味,吃了能长生不老,这儿并没有什么宫阙和仙药仙草,看来并不是蓬莱仙岛……”

赵信又环顾四周后,见山崖下左首处,一棵虬枝盘错的苍劲梅树上开着数十朵暗红梅花,落日映照下浑如一片灿然彤霞。梅树旁有一洞口,洞内被霞光彤梅所映,竟也紫气氤氲。赵信艳羡不已:“这儿虽非蓬莱仙山,也是世间难遇的佳处。”往洞口而来。

到得洞口处,却见洞里甚是阔敞,设有石桌石椅等物,赵信一怔:“莫非这儿有人住么?”目光又慢慢向洞内各物移去,见石桌上放着一枚珠簪,过去拾起一看,登时惊颤住了:“这枚珠簪不正是当年母后留给自己而自己又插在狐儿发髻上的么?怎么会在这儿?难道,难道狐儿在这儿?……”赶忙往四周环顾。

正在他心神激荡之时,忽听身后有人唤道:“信儿……”赵信顿时全身一颤,如遭电击一般,多少日子以来,这一声呼唤曾在梦中反复出现,现下又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可又进入了梦中?他一下呆住了,不知是梦是真。

那声音又微颤传来:“信儿,你来了么?……”赵信依然不知是梦是真,慢慢转过身去,终于在夕阳暗红处,见一人一袭雪白衣裙,如烟如幻,如雾似梦站在洞内一角,不正是自己日夜牵挂冥思苦寻的狐儿又是谁?顿时热泪夺眶而出,哽咽道:“狐儿,真的是你么?”抢到白狐女跟前。白狐女也是又惊又喜,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任由泪如泉涌。

赵信哭道:“狐儿,信儿找得你好苦,你怎么如此狠心,丢下信儿一人独自离去来这儿?”白狐女也泣道:“我也是日夜想着信儿……”赵信道:“那狐儿你为什么不回去找我?你明知道信儿在中原,为什么不回来找我……”白狐女悲道:“对不起,信儿,对不起……”二人悲喜交集,只相拥悲泪如雨下。

过了许久,二人方松开手,心中皆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倾说,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白狐女向赵信脸庞打量去,见赵信双鬓已早生白发,忍不住道:“信儿,你老了许多……”赵信道:“是啊,狐儿你离开这些年里,信儿一个人不知经了多少苦……”白狐女又垂下泪,道:“信儿,对不起……”赵信道:“当年狐儿如何离开了信儿?”

白狐女道:“当年信儿尝百草昏死过去后,我只道我们皆要死于洞中了,第三天时蒲燕阳蒲教主上来了。”赵信脱声道:“蒲大侠?原来他那时尚在江湖?”

白狐女道:“嗯,或许是他经历了一些事,让他不愿再现身,不过,他一直没有隐退武林,只因他武功极高,我们没有发现他罢了。”赵信点了点头,道:“狐儿说的极是。”白狐女道:“他为我治了数日伤后,我的手足便能动了。”

赵信道:“原来我不能为狐儿疗伤,是因为我的内力尚浅,不能将你体内的寒气逼出体外之故……”说到这儿,心下一阵歉疚,随即又道,“这般说来,我们到会宁府和亲时,他想必也到会宁府了,还得知我们从会宁府中逃了出来往神女峰去……”

白狐女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治好我的伤后,我又求她为信儿治伤,他却要我离开信儿离开大宋才肯为你治伤……”赵信惊道:“这就是狐儿离开我,独自在这海岛不回去寻我的原因?”白狐女神色黯然,道:“正是,蒲大侠治好我的伤后,让我往东海而去,终之一生不得回中原找你,我为了救你,答应了他……”赵信悲道:“蒲大侠为什么要你离开我?为什么?”

白狐女道:“他说信儿你为了我宁肯舍家国江山父母不顾,若是在信儿身边,必让大宋江山难以得复,恨耻难雪,是以要我离开你……”说到这儿,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悲伤。

赵信不由一阵悲叹感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见我抗旨拒婚,又见我在漠北和你去了神女峰,没有迎回我父皇母后,是以认为我会舍弃江山,忘了靖康之难……,蒲大侠用心良苦,却害我和狐儿分开了近二十年,差点再无会期,我该是多谢他还是恨他?”

白狐女道:“咱们自然该好好谢谢他,不然咱们哪儿还有今日的见面?”赵信知自己性命也是蒲燕阳所救,点了点头,心中恨意顿消,一片平静,道:“不错,虽然错过了近二十年,但他治好了我们的伤,让我们得以再重会,远胜于当年绝命于神女峰了,咱们该好好谢谢他才是。”随即想到蒲燕阳已不在人世了,顿时心头沉重。白狐女道:“信儿怎么了?”赵信道:“蒲大侠已不在人世了。”白狐女惊诧道:“啊?蒲大侠如何不在人世了?”

赵信道:“想必他救了我们后,遇着了清风尸老,被清风尸老打伤,逃脱后又赶去五国城救我父皇等人,因积伤成疾,兼之真气耗废过甚,以致死于地洞中……”白狐女忍不住一悲,许久不语。

赵信道:“啊,是了,信儿知道你的身世了,你是南唐后主的后人。”白狐女诧道:“我如何是帝王之后?”赵信当下将《龙蛇诀》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出来。

白狐女道:“原来这《龙蛇诀》是太祖皇帝让天下武林杰出之士编的。”赵信道:“嗯,我太祖皇帝想出了编《龙蛇诀》,让天下武林群起而争,互相仇杀抢夺,以文治国,殊不知重文抑武固可令我大宋不受内患,却也积弱不振,以致屡受辽金外敌之侵,发生了当年靖康之难……”

白狐女抬起头,满脸期翼的问道:“那信儿的父皇母后等人回来了吗?”

赵信点了点头,道:“回来了,只是他们皆已不在人世了……”想到当年和白狐女从天山神女峰回中原,说要带白狐女去见公公婆婆的,哪想得到至今也不能让她见上一面?神情一黯,眼眶一下红了。白狐女也是满怀悲酸,问道:“那信儿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赵信道:“信儿这些年所历之事太多了。”当下将下峰眼瞎、追寻石像、被打下崖、学得武功、问罪群雄、岳飞北伐、毅然抗金、远徙海南、漠北救父母诸事一一说出,只听得白狐女阵阵悲伤落泪:“信儿发生这许多事,我都不能陪在你身边,真是愧对信儿……”

赵信也忍不住落泪道:“是啊,二十年了,狐儿都不能陪在信儿身边,信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不过,你答应了蒲大侠不能回中原寻我,信儿也不怪你……”白狐女轻轻将他脸上之泪拭掉,道:“此后再也无人可分开我们了。”赵信点了点头。

白狐女又问道:“信儿如何知道我在此处?”赵信道:“信儿怎能知道你在此处?只是有一个渔人告知你在东海,我便到东海来寻了,后来遇到了暴风雨,大船被打沉,幸得最后一刻,一条小白鲸来救了我,将我送到了这海岛边……”白狐女道:“小白鲸?”赵信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白狐女道:“不知何故,数年前这儿忽然来了一头受过伤的小白鲸,常在这一带海面上游来游去,极少离开了。它这般相伴,倒让我减了不少寂寞愁闷,且这小白鲸极喜救助附近海面上遇着风浪的船只,渔民们都很感激它。”

赵信道:“它哪儿受伤?”白狐女道:“它的背鳍和尾巴上像是被什么咬去了两个缺口。”赵信忙道:“我们去看看它。”和白狐女出了石洞,来到了海边。白狐女见远处泛起了一片浪花,道:“你看,它正在远处游呢。”

赵信顺她所示方向看去,那白鲸正好露出背鳍扬起尾巴,赵信不由“啊”的一声脱口惊呼道:“这不是我在南海所救的小白鲸么?”白狐女奇诧不已:“信儿救过它?”

赵信当下将谪配海南时救了一头被青鲨群围攻的小白鲸之事说出。白狐女惊喜道:“看来这头白鲸便是当年你在海南所救的小白鲸了,它当真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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