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惊呼而起:“什么?”那探使又说了一遍,完颜亮一下震住了:“这完颜雍竟敢反我?……他得举国女真人爱戴,其实我也疑心过他的,我杀尽了其他宗室,唯独对他起了一念之仁,只因他平素安守本分,为人诚朴,从不露山显水……”颓然坐倒在椅上。众金将也是大震。
另一探使从怀中取出了一轴黄卷,战战兢兢的呈给完颜亮,完颜亮道:“这是什么?”那探使道:“这是完颜雍发布的檄文。”完颜亮一怒,抓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完颜雍发布天下、让大家共讨自己的檄文。看到“改元大定”几字时,完颜亮怒极而拊髀长叹道:“朕本欲平定江南,再改元‘大定’,不料完颜雍先已如此,这难道是天意?”从文牍箧中,取出改元拟诏遍示群臣,群臣见果然写着“一戎衣天下大定”等语,无不奇诧,却不敢多说。
完颜雍又往下看去,下面已是直斥自己“弑主为帝”、“大杀宗室”、“淫乱宫玮、又弑太后”等数十条罪状,并称“凡随完颜亮南征诸将士,只要不再事完颜亮,皆可赦免,并晋官三级。”只看得惊怒如雷,将檄文一下撕得粉碎掷在地上,拔出腰间长剑,“呼”的将虎皮泥金大椅砍去了半边,厉声道:“高存福呢?我不是让他监视着完颜雍了吗?谋良虎呢?在我南下时,不是派他去和高存福一起杀完颜雍了吗?怎地还让完颜雍称起帝来?难道他们也和完颜乌禄一同作乱了吗?”
一金使吓得浑身发抖,道:“回陛下,京中高副留守已被杀了。”完颜亮一愣:“他如何被杀了?”那金使道:“陛下南侵后,高存福发现完颜雍的舅父李石劝完颜雍积极修造兵甲,积蓄力量,便想偷偷派人去告诉陛下,同时还同推官李彦隆图谋杀害完颜雍。不过高存福的家人却向完颜雍告了密。”完颜亮派谋良虎去杀完颜雍,只道谋良虎和高存福二人当能杀得了完颜雍,岂知仍生了枝节?
徒丹永年道:“我看完颜雍虽心生怒望,必不敢有反志,定是另有人唆使怂恿所至。”那金使道:“徒单将军说的极是,曹国公原不敢反陛下,都是其舅兴元少尹李石来至后,曹国公才登基改元的。”
完颜亮怒道:“那李石跟他说了什么?”那金兵道:“小人不敢说。”完颜亮语气略缓,道:“我恕你无罪。”
那金使这才道:“那李石来后,劝曹国公完颜雍先发制人,否则待陛下回师,只怕仍要大杀宗室。曹国公想起陛下要派谋良虎和高存福一起杀他,心里非常恐惧。李石又说陛下逼死其妻子乌林答氏,此仇焉能不报?曹国公想起妻子之死,才心生怒望,适值一班不随陛下南征的将军拥入东京,齐劝他举事,共弑……共弑无道之君,曹国公这才定下心。这些投靠的将军有万户完颜福寿、完颜谋衍等,完颜福寿率领两万人从山东前来,完颜谋衍率兵五千余人从常安前来。各路军队入城,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以讨论备贼事为借口,将东京官吏召到他母亲出家的清安寺议事。高存福将军本不敢去,完颜雍派人多次去召他,他才来。完颜雍当场把高副留守和李彦隆抓起来杀了。
“第二天,诸军将来到完颜雍的府第求见,在庭下高呼万岁。完颜雍推让了一番才赴太庙祭告祖先,然后来到宣政殿登基即位,改元大定,并颁下诏令:凡随陛下南征诸将士,只要不再事陛下,皆可赦免,并晋官三级。”
他话声刚落,完颜亮突然长剑一挥,将他砍成了两截。诸将骇然变色:“君无戏言,他刚才明明已赦了他无罪,为何仍一剑将他杀死?当真反复无常,毫无言信。”人人自危,面上一片惊惶。众人哪里知道完颜亮杀这金使的原因是他说最后那句“凡随陛下南征诸将士,只要不再事陛下,皆可赦免,并晋官三级”?诸将均在帐中,他这般说岂不是要涣散军心么?
完颜亮气怒犹未消:“这个完颜雍,我恨当初不早杀了他。传令下去,明日即班师回朝,先荡平完颜雍和李石再说。”
李通道:“陛下亲入宋境,两军对峙,若此时回师平乱,只怕大是不妥。”完颜亮看了他一眼,道:“有何不妥?”李通道:“众将士既知东京另立新君,必无斗志,那时宋军追乘在后,只怕大事去了。为今之计,不如先令燕北诸军先行渡江,免得军心异变,且敛舟焚毁,以绝众人北归之望,那时军士无法归北,必会锐意南进,不怕宋室不灭。灭宋之后,陛下威望大振,那时再回旗北指,平乱便易如反掌了。”
此言一出,诸将皆对他怒目而视:宋朝早已获知我们南侵的消息,已备好粮草兵马,且又有赵信等一干中原群雄相助,如何能轻易覆灭?纵是能灭,也必令己方伤亡惨重。众将士在阵前拼个你死我活,你却只知陪侍在皇帝身边,这话何止你会说?更何况要将众舟船焚毁,到时若攻宋不得,又无法归得,岂不是坐以待毙了么?
完颜亮却一下转怒为喜,道:“李爱卿说的在理,事贵神速,传下令去,明日再行攻宋。”诸将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叫苦不迭。
次日天明,完颜亮果然督军再进,来至距采石矶头数十里的杨林河口处。正欲下令渡江,忽见数十艘宋船横列于江面上,完颜亮一诧,宋军怎知我要在此渡江?叫道:“你乃何人?”对面一宋将应道:“宋将盛新是也,奉虞参军之命,已在此恭侯多时。”原来虞允文料知完颜亮必复渡江,遂命宋将盛新于夜半驶舟直上,守在了杨林渡口,群雄也一同随来。
完颜亮大怒:“难道我斗不过一个酸臭书呆子?”当下仍令大军渡江,刹时金兵船帆高张,鼓噪杀来。宋船中一通鼓响,数十艘船上的官兵将幔子点着,然后跳上了小船,那数十条火船即顺着东南风驶向金船。
金兵才知宋军要用火攻,急划战船散开,但宋船成排飘来,许多船不及散开,登时被火船靠近烧着了,完颜亮忙命兵士救火。宋军又撑出数十只船,群雄立于船上,搭开火箭,一齐向金船射去,霎时金光万道,硝烟蔽江,金船尚未得近,已然着了火。此时东南风急,如何还能扑救?金兵大乱。
完颜亮立于龙凤大船上,惊呆住了:“难道我又要丧数万大军么?”群雄瞧见了他,向他放箭,百余名亲兵举盾牌团团围于其身遭,遮挡火箭,一时其船犹未着火。
杨幺亲自执起一张大弓,搭了数支火箭向完颜亮的大船射去。金裟活佛和大龙翔王、昆仑仙翁四人将箭打落江中,四人随之身形数纵,抢上了群雄的船。
昆仑仙翁在五国冰城时曾败给赵信,这时欲要一雪旧耻,踢起六七段着火的断木撞向赵信。赵信无可闪避,使出了大龙旋神掌,呼呼数掌推出,那数段撞来的断木登时往回旋转,成了六七道丈余高的火柱卷向昆仑仙翁。
昆仑仙翁大吃一惊,也两掌拍出,然内力不及赵信雄厚,这两掌只阻得两道火柱略慢,余下数道火柱仍是卷到了他身遭,围着二人打转。
二人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出掌拍击,欲击开或拍散火柱,往往只击得开尺余而已。火柱炙烤,二人浑身热汗直冒,湿透了衣衫,终于一个躲闪不及,一道火柱从昆上仙身后掠过,烧着了他背后衣衫,他急忙伸手拍打,然尚未得打灭,又一道火柱晃了过来,烧着了他右侧衣衫。二人吓得跳进了江里,待得火柱倒下,才从江里跃出,发掌分袭赵信左右。
赵信双掌一分架开二人,许逍走向赵信道:“这两人曾在折梅派中害过敝教蒲教主,请太子帮主持公道。”赵信点了点头,见二人发力时,昆上仙的头顶起了一阵青气,像一只青郁的大蟹爬在其头顶上,仑南翁的凸额则变得通红,立知二人掌力一阴一阳欲以异种真气伤他。果然昆仑仙翁双掌与自己一交,顿时一寒冻一炽热两道真气透入手臂内。
赵信暗道:“莫非这便是他们赖以成名之技‘昆仑劫’?这两道掌力互不能混和,我万不可让它们一齐逼入体内。”
昆仑仙翁沾沾自喜:“赵信,你推火柱逼得我们跳江又如何?从未有一人能抵得过我们的阴阳合力相击。”当下只待赵信求饶,再取赵信性命。赵信但觉臂上两股力道源源不断逼入,越来越强,这二人皆是当世一等一的绝世高手,单是一人已可独步天下,两人合力,有谁能斗得过?赵信一条手臂渐渐起冰霜,另一条手臂则汗水淋漓。人人均看出赵信在以两道内力对付二人,两道内力还不可混和,已处凶险之境,若是换作别人,早已丢了性命。
赵信道:“好,那在下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悉数奉还。”猛地换掌,将两股阴阳之气相反的逼入二人体内,昆上仙接的是炽热之气,仑南翁接的是寒阴之气。两道异样真气一入体内,二人立时手舞足蹈癫狂起来,继而吐血不止。体内冷热真气不能相和,仑南翁手足腰柱慢慢不能伸直,萎缩成一团,最后倒在船上,七窍流血动也不动了。昆上仙不愿受这苦楚,一掌击向头顶,栽进江里淹死了。
群雄看得骇异之极,这二人武功怪异,若不是遇着了太子,不知尚有多少武林同道要丧在他们手中。这二人作恶武林多年,现下终于得除,人人皆松了一口气。
金裟活佛、大龙翔王分别和此木、杨幺斗作一处,双方势均力敌,捉对撕杀,群雄也不倚多欺少向二僧攻去。剑通道长和忠烈师太、广成子、青尘子、昆仑子等人纵身扑向完颜亮的龙凤大船。冷魂三煞和塞北五兽来阻群雄,不让众人上船。
剑通道长敌住了冷无疑,忠烈师太敌住了冷无伤,广成子敌住了冷无过,青尘子、昆仑子、天通、天和、柯思野五人敌住了塞北五兽,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金兵船只大多已着了火,江上烟雾迷漫,火光冲天,杀声动地,金兵不辨南北,往往被挤撞掉进了江里,有的浑身着火后,也不顾不会水性,跳进江里灭火,一时被烧死和淹死的不计其数。
完颜亮看得惊心动魄,幸而他龙凤船上的皆是御营中的精锐兵马,犹可挡得住攻来的宋船,但大船也被火箭和枪矛刺破了数十处。
金裟活佛在四十年前玉皇顶争诀时,曾和此木斗过,那时此木一身戾气,招式刚猛如铸,这次和此木相斗,二人均已是一身僧衣,此木的戾气已去,内力更加的中正纯和,金裟活佛仍是斗他不下。
大龙翔王也不敌杨幺,欲纵身而逃,杨幺抓起一根红缨枪,猛向大龙翔王掼去。大龙翔王身在半空无法挡架,立时被长枪掼入后心,一口血吐出,跌落了船上。
金裟活佛惊叫道:“翔王,翔王……”急怒之下,脱下袈裟掷罩向此木,他从来相斗袈裟不离身,这一下可谓迭出险招,掷了袈裟后即抓起两名宋兵向此木冲去,力道威猛。此木被袈裟所挡,听得三人袭来,不知哪个是金裟活佛,只得胡乱出掌,但听两声大响,金裟活佛发掌打不中此木,反而被此木打中了一掌,身子飘了出去,跌坐在地,口吐鲜血。
金裟活佛站起,走到大龙翔王身边,见他双眼圆睁,已然断气,长叹一声,抱着大龙翔王向一火堆走去,然后在火堆中盘腿坐下,火苗一下烧着了二人僧袍。
赵信等人料不到他竟会抱大龙翔王自绝,也是一震。金裟活佛全身已着了火,神色宁定,不多时,大火即将他吞噬。
而此时冷无伤敌不过忠烈师太,终于被忠烈师太一剑所杀,冷无过和广成子仍在酣斗,二人不分上下,但冷无过见大龙翔王和金裟活佛毙命,二哥冷无伤又被害,心下一慌,虚晃一招便想逃走,广成子追上去,一剑刺进了他后心。
冷无疑正和剑通道长斗得不分伯仲,见两弟均死,一阵悲怒,纵过来一掌往广成子后心击去。广成子避闪不及,被击中后肩,一条手臂不能再举。冷无疑又挥铁笼子一晃,削下了他一条手臂,广成子扑到了船头才稳住了脚步,断臂处血如泉涌。忠烈师太忙上前为他止血。
冷无疑抢到了冷无伤和冷无过身旁,将二人分扛在左右肩膀上,长身一纵,欲上岸逃去。
忠烈师太喝道:“岂能让这恶贼再逃去?”向冷无凝击了一掌,然她内力不足,相距得远了,并没有击着冷无疑。眼看冷无疑要遁去,赵信气沉丹田,猛地推出一掌,只听“波”地一声闷响,遥击中了冷无疑后心。
冷无疑一口血吐出,身子凝住不动,过了一阵,左右肩上的冷无伤、冷无过尸体滑落,他身子才一个后仰,栽倒进了江中,江水滔滔,三人瞬即不见了踪影。
完颜亮见状,吓得手足无措,叫道:“快退兵,快退兵。”众船忙纷纷掉头驶向北岸。赵信又以“大龙旋掌”卷起数道火柱烧向完颜亮的大船,塞北五兽和船上的金兵见数道火柱如金光火龙一般飘过江面烧至,惊骇莫名,有的提水浇泼,有的提竿劈打,但仍有两三道火柱卷到了完颜亮的龙船上,烧着大船上的绢缟布帆。完颜亮惊慌失色,令兵士一边灭火一边划船,宋军又趁机掩杀过去,鼓声大震,杀声喧天,金兵又伤亡无数。
完颜亮终于好不容易在乱军中逃至北岸,不闻了宋兵喊杀声这才惊魂稍定回过头,却见自己所乘的龙凤大船龙头也烧焦了,凤尾也烧黑了,三百号战船,只剩得一半,且也已残缺不全,不由欲哭无泪,呆若木鸡。他不可一世,只道此番率师伐宋,定也能如太宗、完颜兀术一般建立赫赫功业,此时连遭大败,方知事难由人。群臣和众将围绕在他身周,俱不敢稍动。
他失魂落魄惊愣过后,越想越怒:“我完颜亮难道不如太宗和梁王?不及赵信和那姓虞的臭书生?他们进中原势如破竹,踏江南如履平地,我连这长江也不能过?”当下又率兵往扬州而去,欲从瓜洲渡江,攻取镇江。
但到了瓜洲一看,又一下傻眼了,只见对岸江边竖着一“虞”字,宋兵驾驶着车船在江面上回转如飞。完颜亮怒道:“这臭书生也跟到了这儿?”说罢,又要下令攻打。
蒲卢浑道:“南军有备,不可轻敌,陛下不如回驻扬州,徐图进取。”完颜亮怒叱道:“你敢慢我军心么?”喝令左右,把蒲卢浑杖责五十,众将人人颤慄,再无人敢言。
完颜亮已进退无路,遂孤注一掷,道:“你们传下令去,大军三日内须渡过江去,否则尽杀不贻。”
众将一阵惊愕:“宋军已紧扼对岸,且刚打了胜仗,士气商涨,严阵以待,三日内我等如何能渡过江去?”然知出声定也如蒲卢浑一般遭责罚,谁也不敢提言。
完颜亮拂袖而去,进了龟山寺驻跸。
众将面面相觑,苦丧着脸,他们知完颜亮一贯用法严苛残暴,若三日内渡不过江去,众人当真性命难保了,连连叹气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苦思无策,只得去传完颜亮的命令。
到得半晚,一座大营中忽然一片嘈杂混乱,跟着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纳合干鲁补、娄室子等众将一惊:“莫非是宋军攻来了?”纷纷奔出帐去。
营中聚了数千名军士,并不见宋军影子,地上躺着二百余名军士,浑身插满箭羽,为首一人还缺臂残腿、尸首分离,惨不忍睹,乃是骁骑喝山。
诸将正要打听发生了何事,御营近侍大庆山已大声道:“喝山欲诱私党逃去,是以被处以‘乱刀分尸’之刑。皇上口谕,以后但凡有军士逃走,即杀弁目,弁目逃走,即杀总管。今晚这些人便是逃跑者的下场。现皇上已运鸦鹘船至瓜州,次日渡江灭宋,敢后者斩。”营中三军肃立,无一人敢应声。大庆山环视一遍四周,才领数百骑御营兵马而去。
纳合干鲁补、娄室子等众将方知这两百余人被杀的原因,各人已无睡意,往耶律元宜帐中而去。纳合干鲁补道:“如今曹国公在东京即位,我们又连被宋军所败,军心涣散,难免军士不逃。看来我等皆要死于江南了。”娄室子道:“正是,宋军现正上下齐心,扼守南岸,纵然能侥幸过去,也是死伤甚多,如何再有能力灭宋?只怕到时尽要葬身异地了。”
众将见二人说的不错,又默然不语。忽听得一声音隐隐传来:“素闻曹国公雄才伟略,亲厚爱民,不知是真是假?”这声音极小,众人均是心头一震,但各人在完颜亮积威之下,如何敢稍起异念?便连想一想“起兵反叛”这四字也是心惊肉跳,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知道这声音是谁所发,见众人均口唇未动,大感诧异:“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又传了来:“不若共行大事,然后举军北还,免得同死江南不好么?”此言一出,众人又大吃一惊,这话若是传到完颜亮耳中,众人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砍了,忙急急想回营。
那声音嘿嘿一笑,道:“延安少伊纳合干鲁补,你是不是有一次偷看了陛下的周复姑娘,还咂了咂嘴啊?”纳合干鲁补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中单刀也掉落一旁,脱声道:“没有的事……”那声音道:“是没有还是你不敢承认?娄室子,你是不是在皇上杀了太宗的一众子孙后,曾暗暗哭了一场?”娄室子一时面色大变,道:“我只是沙子落进了眼睛里,揉了几下……”
那声音冷冷笑了两声,又道:“浙西都统制耶律元宜,你是不是暗中派你儿子偷偷回了旧辽之地拜祭了祖上?”耶律元宜四十多岁,性子沉毅有大略,闻言也不由大吃一惊,道:“姑娘如何知道这些?请现身说话如何?”他已听出这声音是女子所说,但遍观四周,并没有女子,不知她躲在何处。这女子知道了如此多秘密,到底是敌是友?他心中急速权衡此事,不过此时众人可不能出帐外去搜,生怕被反诬在一起共谋作乱。
那女子之声又传了来:“你们想杀我灭口是不是?只需现下我叫一声有人造反了,且看你们还活不活得到天亮?”
耶律元宜等人一颗心砰砰大跳,道:“我等不敢,请姑娘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女子道:“我为什么要放你们生路?陛下让你们三日杀过江去,看你们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三天罢,若保不住了,你们的罪状我也不必跟陛下说了,若是保住了,我再跟陛下说罢。”众人大吃一惊,各抄起兵刃抢出了营去,要不顾一切将这女子杀了,但一条黑烟已往营帐深处奔去了,众人急忙追赶,那黑烟去得好快,转瞬即不见。
众人惊得冷汗涔涔,不敢声张,只得折回大帐中,人人如霜打的茄子般唉声叹气:“想不到我们在这儿说一会话,却被人抓住了这许多把柄,这般说来,我们能不能过江,均只有三天活命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如哑巴吃了黄莲,俱不说话。众人在完颜亮的淫威之下,早已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将心中想法透露出来。
又过了一阵后,纳合干鲁补再也忍耐不住,道:“大家不说,待天明后就没有机会了,纳合干鲁补便率先说罢。那姑娘去后,必定会向完颜亮告密了,你道我们还能活么?”娄室道:“不能活。”纳合士鲁补道:“既然左右是死,不如我们先办了这件大事,再回东京拜见新天子如何?”
人人均知他所说的“大事”是什么,这句大逆之话一出口,众人心头仿佛一道闪电撕开了满天的乌云,又如一块巨石投进了一湖死水里,既兴奋又一阵怦怦心跳。
又一人站起来,道:“我等早有此心,只是无一人敢提出来罢了。”此人名叫博索。当下又有曷苏、高忠建、卢万家、穆昆金住等人纷纷表态。
耶律元宜大喜,道:“耶律元宜也是这般想法,众位可都齐心否?”众将互视一眼,随之俱点了点头,齐声道:“大众同心。”
耶律元宜道:“好,既然大家齐心,事不宜迟,天明趁卫军番代之际,咱们便即行动。”诸将又喜又怕,一齐称喏。
次日一早,完颜亮起了床,龟山寺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喊杀声,惊道:“是宋军杀来了么?”令大庆山出寺去召军马迎敌。
大庆山刚到门口处,一阵箭羽“嗖嗖”射至,差点将他乱箭射死,忙躲缩到墙角处,吓得面无血色。完颜亮亦奔至,一阵箭羽从四面八方射来,完颜亮伸手一抄,接住了一支箭羽,惊道:“这箭是我军射的啊,并不是宋军。”猛地想到什么,变色道:“难道有人胆敢作乱?”
提了剑,闪到了寺门前,往下一看,果然见耶律元宜、纳合干鲁补、博索、高忠建、穆昆金住等人一路冲上来,遇人即杀,娄室子和明安福寿率万余军马随后呐呼:“速诛无道暴君,同往辽阳谒拜新主,速诛无道暴君,同往辽阳谒拜新主。”一时呼声四起,由远而近。
完颜亮惊呆住了:“他们竟敢叛朕么?”过得半刻,忙回头对大庆山道:“快,快调御营亲兵护驾。”大庆山领几名侍卫往龟山寺后山奔去。但耶律元宜等人已围住了龟山,大庆山等人无法下去通知得李通、徒丹永年、郭安国等人,折了回来对完颜亮道:“事已急了,请陛下快走。”
完颜亮道:“走向哪儿去?”大庆山也不知走向何处,只得道:“陛下,众将之所以生怒,定是陛下要兴兵伐宋之故,若陛下肯出去宣抚诸将答应克日班师,或许可劝得退众将。”
完颜亮当初君临天下的气概已荡然无存,饶是他平素机变过人,此时也没了计策,惊惧不已,思虑再三,只得走了出来,颤声道:“你等为何要作乱?”
耶律元宜喝道:“你这荒淫暴君,人人得而诛之。辽阳新主已在诏书中历数你罪状,还须我们再多说?”
完颜亮吓得忙又退回,急如热锅上之蚁。周复和周兴等六女从寝室中走出,各人一袭白衣,丝发如瀑般垂在身后,并未梳妆。
周复道:“陛下遇到了何烦心事?可否能让我们分担?”完颜亮见了她们的绝色美貌,心中气怒消了五六成,众女初时觅死觅活,定要杀他而后甘,现下已对他千依百顺相伴多年,他对此不无得意。
周复倚到完颜亮胸前,又道:“陛下怎么了?难道当真不肯对我们说么?”完颜亮这才怒道:“耶律元宜等众将竟敢叛朕,现杀上寺来了。”众女惊呼一声:“啊?竟有这等事?陛下,那如何是好?”完颜亮已满头是汗,道:“朕也不知如何是好?朕的心腹兵马皆在数里外,哪里料得到他们会叛乱?……”随之喃喃疑思:“他们为何敢叛乱?他们应该是不敢叛乱的,是谁让他们叛乱的?……”
周复正色道:“陛下,你信得过我们六姐妹么?”完颜亮一怔,倒有几分犹豫,他硬从完颜雍手中夺了圣周宫宫主之位后,当晚或点穴或灌了散功一类毒药控住七女,逼七女侍寝。此后月余,圣周宫的百余名女子也遭了他蹂躏。众女含羞负辱,有些不堪凌辱自绝了,周复、周兴等人本来也要自尽,然见了许多姐妹寻了短剑后,反而打消了死念,劝众女不可自尽了,并让众人对他百依百顺。完颜亮见诸女想开了,大喜不已,遂和诸女日夕欢娱。期间周复、周兴在与他欢娱之后,也问他要过解药,但完颜亮聪明绝顶,始终对众女怀有戒心,无论如何不肯给出解药。尤其是宋衰不见后,对众女戒心更增。只是近五六年来,诸女已不问过他,他才慢慢放下戒备。现下听周复如此说,登时又警觉起来,道:“你想要解药?”
这时,寺外山下人人叫道:“速杀无道暴君,速杀无道暴君。”声音越来越近,并伴有打斗之声。周复道:“难道陛下仍然信不过我们姐妹么?”周兴道:“是啊,我们这些年都跟了陛下,怎地陛下还对我们有疑心?这当真令我们姐妹齿冷。”周昌道:“我们姐妹若是解了身上之毒,武功得复,便可下山去寻陛下的心腹兵马来救陛下了。不然以陛下一人之力,如何敌得过那些叛军?”赵灭道:“我们还想陛下帮复大周呢,这些年陛下虽做了圣周宫主,可还没有帮复大周,这次灭了赵宋后,陛下一定要复大周国。”
完颜亮大喜,道:“好,这次我灭了南宋后,一定划一块地建大周国。”自登位后,他日夕享乐,精气大损,武功大不如前,至此才完全放下戒心,想让七女相助,“其实朕也并非疑心你们,朕也和你们相处了许多年,一直把你们当成我心爱之人。”终于从他的剑墩处旋开了一只塞子,然后从剑柄里倒出了数颗如小指头般大小的红丸,道:“你们分服了这些药丸,然后下去杀了那些叛将,救朕下寺去。”
周复等人暗悲叹一声:“原来他将这些解药藏在剑柄里,我们姐妹近十年浑然不觉。”各人接过解药,吞服下去。
过了一阵,各女腹中一阵大痛,疼痛过后,丹田和气海诸穴中暖烘烘地,好不舒泰,跟着四肢百骸中真气渐渐游走起来,被控了近十年的真气终于得复。
众女一齐跃身往后,夺下了数名侍卫手中的兵刃,唰唰数剑将几名侍卫杀死,然后又一跃身围住了完颜亮,手捏剑诀,剑尖指着完颜亮。
完颜亮大惊道:“你们不是说要救朕吗?”周复道:“你这禽兽玷污了我们圣周宫姐妹,我们恨不得生啖你肉,喝饮你血,如何会救你?”周兴道:“不错,我们一直生不如死陪侍在你身边,让你糟蹋,便是为了这一天要杀你这个狗贼。”完颜亮惊怒道:“原来你们还是一直想杀朕!”
众女不再说话,一齐向完颜亮挺剑刺至。完颜亮只觉银光一闪,惊呼一声,倒退了数步,冷汗直冒,拿出了圣周宫主的玉珮,道:“你们胆敢冒犯宫主?”
周复道:“你这宫主之位是强夺而来,还有脸面提它?我们今日正是要夺回这宫主的令牌。”六女剑光生花,疾攻过去。完颜亮将手中玉珮一挡,登时被削成两半掉落在地。
完颜亮面色倏变,知这令牌也救不得自己了,急忙舞剑自救。他耽于酒色,武功落下了不少,然剑法套路犹存,一招“雾锁千山”向周复和周兴喉舌刺去,剑势如电如虹。这本是方七佛“阎王十八杖”的一招拔舌杖法,一招逼得人伸出舌头后,杖头上递正好割去。他化为剑法剑尖一分为二,连取咽喉和舌头,更加毒辣。眼看二女要受伤,四女忙从左右后三面攻上,完颜亮不及取二女性命,挥剑横架。他虽被酒色掏空,但六女也是真气刚复,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龟山寺中打得瓦片四飞,窗破门裂。
纳合干鲁补等众将正领兵马冲上寺,抬头远远望见寺里已有人在撕杀,大诧,随之大叫道:“不好啦,不好啦,陛下被杀啦。”这声音原是一人叫起,最后响成了一大片,众御营亲兵一听,更加军心大乱,无心应战,被纳合干鲁补等众将率兵一冲,立时溃散。不少人还纷纷倒戈,加入到讨伐完颜亮的军马中去了。
完颜亮听得纳合干鲁补的叫声,和周复、周兴二女对了两掌后,从寺里跃出,大声道:“你们的陛下在此,还没有死,不可听信叛将谣言,速杀叛贼。”御营的兵马听得,又勇气倍僧,嗬嗬欢呼数声回头和耶律元宜等人的兵马斗作一处,龟山寺下又是一片大乱。
六女围攻完颜亮。完颜亮看赵灭、赵绝武功稍弱些,先攻向二女,手腕挽了数朵剑法,使了一招“铁树剑法”,声东击西将赵灭之剑缠住,然后往前一推,剑尖刺进了赵灭心窝。赵绝惊呼一声:“赵姐姐……”也被完颜亮击中了一掌当胸,退撞了出去。
周复、周兴、周昌、周盛忙来救赵灭,赵灭身子往前一扑,完颜亮的长剑更加刺入她当胸,透背而出,叫道:“各位姐姐,快伤他……”紧紧抓住完颜亮剑柄,不让他将剑拔出。
周复、周兴等人惊住了,叫了一声:“赵妹妹……”悲怒交集,周复一剑向完颜亮手臂削去,周兴、周昌、周盛也忙从侧面攻向完颜亮。
完颜亮欲与赵灭抢剑,但赵灭死命不放手,完颜亮无法将剑拔出抵挡,只得缩手退身,但已迟了,周复一剑削中其手臂,险些将他手臂切断。周兴也在他背后连带皮肉削下了一大片衣幅,背后顿时鲜血淋漓,剧痛难忍。周兴等众女洁白的衣裳上也沾了星星点点殷红的鲜血。
赵灭腹中仍插着长剑,而她与完颜亮抢剑,手掌和十指已被剑刃割断,只剩些皮肉相连。周复、周兴忙去救她,周昌、周盛和赵绝继续对付完颜亮。
赵灭奄奄一息,道:“众位姐姐,你们须得为众姐妹报仇,为圣周宫和婆婆报仇……”周复哭道:“好妹妹,你要挺住……”赵绝道:“众位姐姐,我……我挺不住了……杀了完颜亮……我也瞑目了……”
忽寺门处抢进了十余人,乃是冲破御营护卫兵马阻拦上至山顶的纳合干鲁补和娄室子等人,众人见诸女和完颜亮相斗,奇诧不已:“这些圣周宫的女弟子不是完颜亮宠爱的妃子么?怎地竟会杀完颜亮?”随之听得周复、周兴等人和赵灭说话,才知她们是被完颜亮胁逼侍寝忍辱十载,现下要一雪恨耻杀完颜亮,当下和周昌、周盛、赵绝一道扑向完颜亮。
完颜亮另拾了一把剑,大笑道:“便凭你们几个,也杀得了我么?”耶律元宜、纳合干鲁补、博索、高忠建、穆昆金住、娄室子等人武功平平,凭一股勇力在阵前冲锋陷阵尚可,精打细斗远非一流高手之敌。而完颜亮剑法化自方七佛的“阎王十八杖”,精妙又刚猛无比,只数招间,纳合干鲁补的单刀即被完颜亮夹手夺去,博索的双链金瓜锤也被他一拨一带打在高忠健的后心处,高忠健吐血不止,手中所持的铁枪被完颜亮扳断,将枪头向他咽喉直掼了来。
穆昆金住一惊,忙伸熟铜棍挡架,完颜亮回掌击在穆昆金住当胸,打得他连退数步。若是十年前他身子未被女色掏空,这一掌立时可取了穆昆金住性命。
耶律元宜见众人占不到上风,知时机一纵即逝,若不能杀得完颜亮控住御营兵马,等得他的心腹李通、徒丹永年等领兵马来后,不但自己丢了性命,只怕远在燕京中的家眷也被完颜亮杀得一个不剩了。当下持长刀猛砍。
众叛将中,以他最是沉毅,武功也最是高强,但完颜亮长剑一挽,将他的长刀挑起砸在了一尊石像上,震得耶律元宜虎口欲裂,长刀“呛”的掉落在地。完颜亮趁机一掌击出,打得耶律元宜也吐血而退。
诸将一下惊住了,想不到完颜亮尚有如此勇力,难道众人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周复、周兴等众女大哭,原来赵灭已气绝而死。周复等人悲呼一声,展开圣周婆婆所授的剑阵又向完颜亮攻上,剑气飒飒,剑光纵横。
完颜亮双手难敌众剑,暗怒:“我先杀了圣周宫这群恶妇。”使了一招“血池剑法”,剑光闪处,削断了赵绝一条手臂,继而又刺了一剑周复。
赵绝痛呼一声,长剑脱落,但她趁扑跌之际,长袖一挥卷向了完颜亮双足。
完颜亮无法迈动脚步,险些跌倒,惊急之下竖剑向赵绝后心插下。周复、周兴赶上来挺剑刺向他中路,但完颜亮一剑仍是插进了赵绝后心中,然后才拔出剑挡开了周复、周兴之剑。
四女悲怒交集,又一齐挺剑攻至,完颜亮身子一拔跃身避开,却发觉赵绝仍抱住他脚并未松手,急忙剑光往下一泻,削断赵绝手臂,但四女的剑招已至,他挡开了周复、周兴的双剑后,终于没法挡开周昌、周盛的来剑,两支剑一刺进他大腿中,一刺进了他腰间。
完颜亮惊怒之下,挥剑回削,将周昌、周盛砍翻在地,又一掌击在周兴当胸处。周兴一口血吐出,不偏不倚尽喷在他脸上。完颜亮双眼霎时被迷糊,伸手去抹,周复趁机往前一滚,将两把匕首插进了完颜亮的腹中。
完颜亮痛呼一声,将两把匕首拨出,向周复射去,周复滚身避开,那两把匕首“噗噗”插在周兴心口处,周兴一下扑倒在地。
四女之中,以周兴和周昌伤得最重,周复和周盛抢到二人身边。
周兴嘴角处流出了两道鲜血,周盛惊哭道:“周兴姐,你不会有事的……”欲要施救,周兴摇了摇头阻止,道:“傻妹子,姐姐如何会有事?你快去杀了完颜亮罢……”周复和周盛又向完颜亮瞧去。
完颜亮腹部中了两刀一剑,鲜血长流,已无法斗得,拖着伤腿踉跄后退,数次险些跌倒。耶律元宜、纳合干鲁补、娄室子等众将大喜,想不到圣周宫诸女竟能重伤完颜亮,又挺刀枪向完颜亮扑过来。
完颜亮捂着伤口处,惊道:“你们放了我,我,我一定痛改前非……”纳合干鲁补和娄室子等人哪里听他分说?分从左右扑上,娄室子提狼牙棒击中其当胸,登时血肉模糊,断了数根肋骨,穆昆金住又一棍将他打倒在地。
完颜亮叫道:“且慢,朕有话要说……”巍颤颤的站起,浑身是血。
纳合干鲁补怒道:“你尚有何话要说?”完颜亮颤声道:“朕即刻下令班师回朝,再也不南侵了……”纳合干鲁补道:“还须你这无道昏君下什么令?我们不会自行班师么?若让你这无道昏君得苛全性命,只怕我们一个个皆成肉泥了。”众将道:“不错,不错,还跟他多说什么?”各举起了兵刃。
这时,寺外的杀声更加近了,众军士大呼道:“速杀无道暴君,速杀无道暴君。”寺中诸人知御营兵马已被打败,完颜亮值此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之际,惊恐之甚,拖着伤腿捂着胸腹慢慢往后退去。
周复和周盛二女也提剑近前,完颜亮惊道:“你们不能杀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和你们有十年的肌肤之亲?”二女又羞又怒:“呸!我们含辱活到今天,正是为了杀你这狗贼。”双剑分向完颜亮刺去,完颜亮挥刀来格,周复将他长剑磕飞。
纳合干鲁补抢上两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挥刀向他当头砍去。完颜亮本能的挥臂上挡,只听“啊”的一声痛呼,半截手臂已被砍断掉在地上,险些痛昏过去。
诸将勇气大增,纳合干鲁补丢掉大刀,取出一根麻绳,往完颜亮脖子套去,诸将分两头用力勒紧,完颜亮叫道:“你们不可杀朕……不可杀朕……”急用手去扯麻绳,但他受伤之下,力气已极微弱,如何能稍撼得动两端的麻绳?终于麻绳越勒越紧,完颜亮缓不过气来,手足挣扎一阵后即不动了。
他一生荒淫残杀,毁辱女子无数,终于于南征途中在龟山寺毙命。众将看御营兵马犹在斗,当下将完颜亮用一根铁绳子绑吊在一根长竿顶上,然后竖起长竿插在寺前。
众叛军将士看见了半空中被吊着的完颜亮尸体欢呼雀跃,御营兵马则吓得纷纷丢下兵器投降,打斗声渐渐平息。
众叛军将士想起完颜亮荒淫残暴天下无二,一时犹不解恨,又纷纷放箭向完颜亮射去,将完颜亮射得如刺猬相似。
周兴和周昌看完颜亮已死,再也撑不住伤势,慢慢闭上了眼睛。周复和周盛大悲,伏尸而哭。哭了一阵后,周复走到了耶律元宜跟前,道:“多谢众位将军起兵杀了完颜亮。”耶律元宜道:“我们也要多谢众位姑娘才是,若不是得你们援手,也杀不了他。”
周复点了点头,将两片玉珮从怀里摸出,递给耶律元宜,道:“相烦将军将这两块碎玉交给新陛下如何?”耶律元宜不知是何物,周复道:“这是圣周宫的宫主信物,你交给新陛下他自然知道了。”略一顿,又道:“昨夜帐中传音,惊扰了几位将军,请几位将军责罚。”低下了头请罪。
纳合干鲁补等人瞪大了眼睛瞧她,道:“昨晚是周姑娘你发声吓我们么?”周复“嗯”了一声,道:“圣周宫诸位姐妹受他所辱,早有杀他之心,奈何他平素侍卫守护极严,武功也极高,我们被他下了药,也难有机会下手,这次见众位将军聚头,小女子才出此下策。若不是众位将军起兵反他,他也不会给我们解药,我们也还不能下手杀他。”
娄室子哈哈一笑,道:“不责罚不责罚,其实我们也早想杀了这无道暴君,只是不知大家是否齐心,一时没人牵头,故而还不敢动手,多亏了周姑娘你这一吓,才逼得我们下定决心造反杀他呢。”众将也纷纷向周复道谢。
周复听得众人不怪,松了一口气,又向众人行了一礼,道:“拜托众位将军将碎玉交给新陛下,小女子在此再次多谢了。”然后走回到周盛身边,面向不周山西南方向,跪在了地上,周盛也跪下。
周复悲道:“婆婆,弟子们没能好好的保存圣周宫的基业,圣周宫落到了完颜亮的手上,弟子们死的死,散的散,已没几人……,弟子对不起婆婆,不能兴复大周,请恕弟子不肖了……”转头瞧了一眼已死去的众姐妹,二人突然将剑一横,各自往颈中刎去,两道鲜血喷溅而出,身子慢慢软倒在了众女身边。
众将吃了一惊,道:“两位姑娘如何要自杀?”欲要救时,二女颈中汩汩冒血,已然没了气息。
众兵将看六女悲烈而死,对完颜亮更加憎恨,当下命人去擒他的近侍、心腹之将和随同南下的妃嫔。不多时,大庆山和徒单永年、李通、郭安国、梁充及一班嫔妃被捆绑擒到了龟山寺下,一干人看见完颜亮的尸体被高高吊在长竿上,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纳合干鲁补、娄室子等人见状,怒道:“你们不忍看了么?平时你们作威作福,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何曾宽饶过别人?”奔过去“呼呼”两刀将大庆山和徒单永年砍翻在地。
众军士平时大受这些奸臣之苦,群情汹涌,纷纷道:“速杀奸贼,速杀奸贼。”百余名将士抢上去,挥刀剑乱砍,龟山寺前登时惨呼声四声,血肉横飞。完颜亮的宠臣、爱将、嫔妃等数十人被砍得血肉模糊,几成菹酱,再无一生者。
众金兵又“嗬嗬”欢呼,瞧了一眼完颜亮,有人大声道:“这完颜亮人神共愤,还留着作什么?”众人一听,叫道:“不错,不错。”遂取来数十支火箭,引箭向完颜亮射去。完颜亮身中数十箭,被火引着,登时熊熊燃烧起来,不多时即被烧成了焦炭。众兵马又一阵欢声雷动。
对岸宋营中兵马听得金兵“嗬嗬”之声,不知发生了甚事,虞允文和赵信等群雄出营来察看,见对面龟山寺临江处高吊着一个火球在烧,大吃一惊:“完颜亮在烧什么?他又杀谁了?”
过不多时,报有金朝使者至,众人一诧,虞允文接进大营中。此时他是朝廷参军,奉命督师,是以赵信并不出面,由他接见金国使者。
行过礼后,一金使将一封信函呈上,道:“这是敝朝的和议书。”众人暗觉奇怪:“完颜亮不南侵了么?怎地肯送和议书来了?”
虞允文打开一看,见议书上写着“金宋息战,一切岁贡如前数、和约不变”等项,不由大怒,将议书撕得粉碎,道:“你今战败,还要岁贡和前数不变?议和之事再也休提,明日军前再较高下便是。”将两金使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