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才知忠烈师太并非西天目剑派掌门,忠烈师太满脸皱纹,忠义师太形貌与她相比大为年轻,看来她修为远在忠烈师太之上。
原来这老尼确是忠烈师太的师姐,忠烈师太身形高大,脾气暴烈,忠义师太则瘦瘦小小,性情温静。忠烈师太一向对这位师姐的禅学和武功修为佩服得妥妥贴贴,不敢有丝毫违逆。不过忠义师太极少下庵,江湖上名头远不及忠烈师太的响亮,只有剑通道长等一些上了年纪之人才知忠义师太武功不在方七佛、金裟活佛等人之下,是以对西天目剑派尊崇有加。
妙清和妙定将剑一抖,道:“你速速下山,尚可逃得性命。”赵信情知敌不过忠义师太,而师姐却不肯出堂,顿时心底一片冰凉:“狐儿既已决意出家为尼离我而去,我活着又有何意思?”站定不动,妙清剑尖数颤,向他疾刺而来。
赵信手一松,长剑“当”的掉落在地。妙清剑尖在他胸前挑了数剑,鲜血流出,被雨水泼洒,他身前登时一片大红。
妙清这数剑只是虚招,更厉害的招式还在后头,料不到他竟然不闪避,不待她使出后面的招式已然伤了他,也是一诧,喝道:“接招。”身形一转,又数剑疾刺过来。这数剑疾如电光火石,雨帘中更难辨剑刃,若是刺实,赵信身上便要落下数个透明窟窿了。
赵信已抱死志,立于雨中,一时似痴傻了一般,任由她刺杀。禅房里忽然一道白影如惊鸿般翻转跃出,白绫卷住了妙清剑刃,妙清剑尖一颤,将白绫割断,仍是向赵信刺去,但便这么一迟,一道白光已至,“当”的架开了她剑刃,却是白狐女从屋里跃出救了赵信!
西天目剑派上下人等一震。原来赵信在堂外的种种情形,白狐女均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有如瞧见一般。待听得妙清的剑声时,已知要取了赵信性命,而赵信意存死念,这一剑必不避,就此送了性命,遂再也不顾一切跃出将赵信救下,惊急道:“信儿,你怎能不挡剑?”
赵信看师姐出来救自己,又悲又喜,神情激荡,道:“师姐,你肯想着信儿的生死不落发为尼了么?”
白狐女黯然落泪,道:“信儿不是已和张姑娘成亲了么?”赵信忙道:“信儿并没有和张姑娘成亲,狐儿离去后,信儿便昏倒了,并没有和张姑娘拜过堂,信儿也不想和张姑娘成亲。”
白狐女垂泪道:“但这是皇上赐婚于你,你怎能不从?且你的亲人终究是不许我和你在一起的,将来你爹爹妈妈回来了,也一样不许的……”赵信道:“不,他们会同意的……”
白狐女伤心的摇了摇头,想到当初梁红玉、韩世忠等人便有意要拆开他们二人,现下他的九皇叔也是这般,人人已视她为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一般,已不肯信。
赵信道:“若是你入空门了,信儿活着还有甚么意思?活着时最多也是遁入空门,那与死又有何分别?”拾起了地上之剑,要自刎而死。
白狐女忙将他长剑夺下,心下感动,终于在忠义师太跟前跪下,道:“弟子尘心未灭,请师太原宥。”
妙清怒道:“摆剑阵,不许他们下山。”忠义师太叹了一口气,合什道:“让他们去罢。”随之转身入了禅堂内。妙清、妙定才悻悻领弟子撤开。
白狐女忙检查赵信的伤势,妙清适才数剑挑刺虽伤了赵信,幸没伤到脏腑,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伤,敷过药后止住血便无大碍了。
白狐女惊魂未定,忧心道:“以后信儿万不可再做出这等傻事来了,若妙清师太当真刺下去,你还有性命么?”赵信惨然笑道:“那要看狐儿还抛不抛下信儿了,若狐儿还是抛下信儿,信儿已死过很多次了,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再死一次又何妨?”
白狐女怔怔落下泪,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信儿……”赵信道:“以后狐儿不要离开信儿了,信儿也不离开狐儿,可好?”白狐女点点头。
赵信心底一阵甜蜜,道:“这次也是老天怜见,若不是下了这一场大雨,信儿也不会到这山中避雨,说不定已转到哪儿去寻你了呢。信儿到了山中后,幸得又听到了木鱼之声,看到了狐儿扔落的红花,否则信儿若是来迟了一步,纵然见到了狐儿,又有何用?”二人一时又悲又喜,拥在一起,然后转身出庵。
雨犹在淅淅沥沥的下,扑打在花树上,清脆有声。忽山道上来了一老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怀里抱着一老婆子,那老翁弓腰驼背,须发花白,那老婆子扎着头巾,脸上也皱纹深刻,双眼紧闭,似乎得了极重之症。
赵信和白狐女不由起了恻隐之心:“这对老公公老婆婆一身粗布鸠衣,必是贫困交加,是以老婆婆患了重病也无钱医治。”当下要想法子帮他们,那老翁却伸手去敲了敲庵门。
不多时,妙定和妙清领弟子打开门。那老翁跪倒在门前石板上,道:“请忠义师太援手救内人一命。”这声音极是低沉,雨声又淅淅沥沥,实是听得不大清楚。
赵、白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他的蓑衣微泛油光,飞溅着雨水,怀中那人也身披蓑衣,脑袋却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并没淋着,身上和手臂处无法挡得开雨水,则被淋得湿漉漉了。
赵信暗自一叹:“这对老夫妇冒雨前来求医?这时正值深秋,雨水甚冷,把身子淋湿了岂不要着凉?”
妙定见有人冒雨跪于门前,也一下惊诧住了,道:“老施主是谁?女施主怎么了?”那老翁仍是声音极低,道:“老朽于叔夏,和内人是雪山派的,一日仇家前来寻仇,将内人打伤了,望师太慈悲,能救内人一救。”
妙定道:“你又如何知我师会救人?”那老翁道:“忠义师太内功修为当世无人能及,内人受的是掌伤,被震散了真气,渗入各处错乱经脉中,若得师太以真力汇聚,内人的伤当可得愈,纵然武功不及从前,老朽和雪山派上下也感激不尽。”
赵信暗叫了一声惭愧,脸颊一阵发烫。:“原来他们是雪山派的高手,我和师姐竟没瞧出半分来,还自作聪明以为他们贫寒要助他。想他那内人定是受伤不轻,不然也不会冒着这冷雨寻上这儿。”
妙定忙道:“那请老施主将女施主抱进来罢。”那老翁道:“是,多谢大师慈悲。”正要抱那老婆婆入屋,忽然嘭、咔嚓一声响,不远处一间年深发黑的腐朽小木屋被人一掌击破,从里面跳出了一人,口中大吼道:“狗贼,纳性命来!”如一头狮子般双拳直捣向那老翁。
赵信料不到屋里有人,吃了一惊。那老翁惊身而起,抖落了身上的蓑衣,站直了身子,面上的面粉和胶泥被雨水冲刷簌簌而落,露出了一张极长的马脸,这哪里是什么雪山派的于叔夏了?分明是神霄派的林灵素!而那破板而出之人正是张觉!
赵信霎时心神激荡,神晕目眩,自柴永崎受他三掌后,他一直苦苦寻找此人,始终没有下落,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竟躲在这儿!
此木随之从木屋中走出。原来此木给王念经守墓两月后,张觉忽然来至,让此木处罚。此木知他信守诺言,迟早会来找他的,是以见他来时,也毫不奇怪,微微颔首,随之要和他上漠北去见金国皇帝。张觉万般不愿意,痛苦之极,却又不得不随行。此木见他内心挣扎得甚厉害,路过天目山时,遂将他带来这儿听忠静庵的《静义经》,因庵中不留男客,故而二人只能歇于庵外不远处的一间破木屋中。
这《静义经》法谛精妙,能解诸般业因,庵中每日传出经声,张觉原本狂躁的心绪渐平静下来。眼看大功可成,隔些天便可领着张觉继续往漠北而去,岂知这时候林灵素忽又抱李师师出现?
李师师当日在首阳山被林灵素一掌打伤,这一掌李师师并不运内力抵挡,如打在一普通人身上一般,如何能受得了?幸而林灵素内功精湛,不住以内息传入她体内,才保得她一息不绝。林灵素抱着她遍访大山名医,采集各种奇效异能之物给她服食,始终救不醒师妹,自悔之余不住责问:“师妹,你为何不运功挡我这一掌?我这一掌本无心要伤你这般重,若是你挡了又怎会伤成这般样子?”他生性凶残,那些名医神医若是不能治得了李师师的伤,往往便被他断去一手一足或割鼻去舌挖眼以泄怒愤,大江南北被他整治得半死不活的名医不在少数。
寻名医无望,林灵素想到寻一个内功更深之人或许能救得了师妹,而当世武功中,除师娘梅慈姑、师兄蒲燕阳和杨太、耿京等人外,西天目剑派的忠义师太也内功惊人,是以一路寻到了忠静庵前。
赵信看见林灵素,知他所抱之人定是李师师了,果然大雨倾砸下来,将李师师脸上的面皮冲洗尽净,露出了一张苍白却如沉鱼落雁般的脸,与白狐女容貌极是相似,白狐女见了,不由一诧。当日在首阳山中李师师蒙着了脸面,是以未得见其真容,如今见了,众人均发现二人的相貌极似,怪不得怪驼兽和隆裕太后等人均把二人混作一人了。
林灵素蓦见张觉扑至,急忙跃身避开长拳,足尖一点,弹出丈余开外。张觉双掌又一推,两道排山倒海般的掌浪击了过去,吼道:“恶贼,还我念奴性命来。”林灵素反手出掌相挡,只听得一声大响,二人身形均往后退了几步,林灵素退到了庙门处。
张觉又喝一声扑上,双掌直击,林灵素不敢直撄其锋,退身闪避,张觉“砰砰”两拳打在了庵门处,庵门登时被击倒在地。
妙定和妙清面上变色,喝道:“不许损坏忠静庵之物。”张觉一心要杀林灵素,岂理会二人喝斥?又呼呼两掌发出后,掌风激荡,往上直冲,将门头上的忠静庵牌匾冲落。妙定和妙清大怒,各持一剑斗张觉和林灵素,但二人内力远不及张觉和林灵素,反被掌风扫中震伤倒退了出去。余弟子见状,急忙去报忠义师太。
不一会,忠义师太即又领十余名弟子出现。柴永崎见是张觉闯的祸,忙上前与之相见道歉,岂知一眼瞧见忠义师太眉心藏着一颗小痣,左耳下也有一颗朱痧痣,顿时怔住了:“你是小佛?”忠义师太浑身一震,道:“你是永崎?”二人眼眶一下湿润了。
原来二人五十年前是一对夫妻,忠义师太未出家之前俗名吴小佛。柴永崎受其妹妹圣周婆婆盅惑要反宋,忠义师太则反对参与,说大宋势大,反宋无异于以卵击石。圣周婆婆被官兵来剿后,柴永崎去救,大杀官兵,并让妻子去救护圣周婆婆的儿子,但忠义师太敌不住官兵,圣周婆婆的儿子落入官兵手中,幸得王宗石救了去。
圣周婆婆事后问忠义师太要孩子,忠义师太说被王宗石抢去了,王宗石还中了一箭左肩,未得将箭拔出。柴永崎和圣周婆婆四处打听也找不到王宗石,是以并不信忠义师太所说,圣周婆婆更说是忠义师太故意引宋兵来害众人的,而《龙蛇诀》也是她夺了去,遂和忠义师太相斗。
圣周婆婆并不是忠义师太的对手,柴永崎看妹妹受伤,出手相助,忠义师太见丈夫不相信自己,心伤神寒之余,遂不挡来掌,甘愿死在其掌下。柴永崎收掌不及,将忠义师太打下不周山,幸得西天目剑派虚云师太所救,带她到了西天目山,赐名忠义。忠烈师太年纪虽在忠义师太之上,且入门较忠义师太为早,但武功不及忠义师太,对忠义师太极是佩服,是以拥其为掌门。
柴永崎打下妻子后,也有些懊悔,忙下到山底寻找,始终不见尸骨,此后更无妻子下落,一晃已五十年,哪想得到在此重见?
二人心神一荡,已各自回复神情,忠义师太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柴永崎转头向张觉一瞧,道:“我带张觉来听经。”忠义师太诧道:“此人便是张觉么?”她也听说了张觉引得金军南侵之事,此时才得一睹张觉真容。
柴永崎道:“这被破坏的庵门和牌匾我会找人来修建好。”忠义师太道:“不必了。”二人欲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遂不再说话。
此时张觉和林灵素已拆了近百招,打得呼呼生风。赵信担心林灵素要逃,和白狐女围在了林灵素身遭,而张觉是跟着此木而来,倒不担心他会再逃去。林灵素暗暗惊慌,又猛击张觉两掌后,突然身子一拔,跃过了赵、白二人的头顶,赵、白二人欲要拦时,他已往山下飞奔逃去,竟不及顾地上的李师师。
张觉惊呼一声,也从赵、白二人的身边抢了过去。赵信和白狐女始料不及,被二人双双走脱,忙拔步紧追。柴永崎一震,生怕张觉命丧在林灵素之手,也下山追去。
赵信被妙清刺伤胸口,奔跑得急了,牵引伤处,一阵疼痛,鲜血也渗将而出。白狐女惊道:“信儿,我们还是不要追了罢。”赵信道:“不……”奔不了几步,胸口更加疼痛,终于忍不住皱眉低哼了一声,鲜血从衣衫处滴落到地上。
白狐女惊道:“信儿你快治一下伤再追。”赵信只得停下,白狐女取金创药为之敷上。待得包扎完毕,林灵素和张觉早已不知奔到哪儿去了,二人只得顺着路上一些断落的树枝寻去。
天色渐渐黑暗,山雨又大,二人在山中转了许久,并不见有林、张二人形迹,浑身早已被大雨湿透。赵信一阵气沮:“他们会逃到哪儿去?”
忽然一声音远远传来,中气充沛,回震山谷:
“秋夜雨,秋夜雨!马悲草死桑乾路,雁啼木落潇湘浦。声声唤起故乡情,历历似与幽人语。山林岂无豪放士?江湖亦有饥寒旅。凝愁拥鼻不成眠,灯孤焰短寒花吐。张大侠,你为何还不悟?”
赵信和白狐女一惊,赵信道:“这是柴前辈声音!他以‘狮子吼’和‘千里传密’的功夫也在冒雨连夜召唤张觉。这一份功力,当真了得。”
白狐女道:“信儿,此木大师说些什么?”赵信道:“他以世间种种悲苦来唤张觉,希望那张贼不以己悲,能幡然醒悟回来。”
忽听得张觉的声音远远传来道:“你这话我已听了近千遍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也是无用。我不会忘记念奴之死的,我不会不报此仇的……”声音嘶哑震耳,与此木的相比较,立可听出内力不够精纯。
赵信和白狐女一喜:“啊,张觉这恶贼还在山中,且似还在附近。”忙手牵着手循着张觉声音的来处奔过去。但到了张觉发声的东边山头,张觉又已不知去向,地上只剩些碎岩断树,二人一阵惊慌。
白狐女忽然道:“他适才和林灵素在这儿打斗过,我们不会沿这些断树碎岩寻下去么?”赵信一听有理,二人便沿断树碎石寻下去,寻了大半个时辰后,渐渐不见了碎石断树,一下又失了张觉踪影。
雨越下越大,天地一片弥天风雨,漆黑不堪。二人着急之际,只听此木如山洪如狮吼般洪亮的声音又远远传来:
“古来今往愁无数!谪仙倦作夜郎行,杜陵苦为茅屋赋。只今村落屋已无,岂但屋漏无干处!凋余老稚匍匐走,哭声不出泪如注,谁人知有此情苦?赤县神州皆斥卤。长蛇封豕恣纵横,麟凤龟龙失其所。耕夫钓叟意何如?梦入江南毛发竖。排门四望云墨黑,纵有空言亦何补?张南使,你为何还不悟?”
虽是在一片山雨中,声音仍震得赵、白二人耳聋发聩,当下收摄心神静听张觉有否回音,果然张觉的声音又远远传至:“此木,你不要说啦,你虽有恩于我,但我张觉现下报仇要紧,以后再将性命交给你,不报了仇,我是不会将性命给你的,你不要说啦,不要说啦……”声音远在数里之外,混在山雨溪洪中,若不仔细听,当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赵信和白狐女急又循声疾追,但到了那儿,只见又是一片断树折枝,哪里有张觉的影子?正要细查张觉的去向,西南角的山腰间传来了两声“啊啊”的呼喝,似是张觉在击打乱树和石岩,赵信急道:“张觉看来追失了林灵素,神智已狂,把树和岩看作了林灵素,狐儿,咱们快往那边去追他。”
二人又沿着断树碎石一路寻下去,寻了两三里后,又已不闻张觉声音,赵信一颗心直往下沉:“他又逃到何处去了?”白狐女安慰他道:“信儿,我们一定能寻得到张觉的。”赵信只得提起精神,又四处往雨夜中寻去。山里寒凉,雨水将二人浸透,阵阵发冷。
寻至天明时,雨才停住。张觉依然毫无踪影,赵信很是失落,忽然想到此木,道:“师姐,我们找柴前辈去,说不定柴前辈找到他了呢。”
二人遂又赶回到了忠静庵,发现此木盘腿坐在庵门前救李师师。原来柴永崎找不到张觉,想张觉若找不到林灵素,会回忠静庵来守株待兔等林灵素,故而回到了庵前。彼时忠义师太正在救李师师,但忙乎了大半夜后,李师师仍未得醒,柴永崎遂又施手援救李师师。到天亮时,柴永崎已运气了两个多时辰,李师师终于睁开了眼睛。
赵、白二人走了近去,白狐女神情激动,蹲在了李师师跟前,叫了一声:“姐姐。”李师师低声道:“你是我妹妹?”
柴永崎和忠静庵诸尼瞧见二人相貌如出一辙,不用说也知道二人是姐妹了,只是一人曾驻留于烟柳繁华地,穿红染绿,铅华盛妆,一人则如山中雪莲,纤尘不染,迥然不同。
白狐女神情激荡,点了点头,李师师也声音发抖,道:“你是师童妹妹?妹妹如何知道我是你姐姐?”白狐女道:“我听圣周婆婆说的。”李如彤道:“那你见过娘了么?”白狐女道:“在摩尼教见过了,不过当时娘并不认得我,我也不知道娘。”
李师师喜极而泣,道:“娘还没死么?我只道当年她在折梅峰时被圣周婆婆打死了,原来娘还活着,她现下在哪儿?”白狐女道:“我也不知她到哪儿去了。”李如彤一下黯然下来,道:“待我伤好后,我们再去找娘。”
白狐女道:“好。”李师师道:“其实那日在首阳山时,我便该料到你是我妹子才行,有谁会长得如我们姐妹这般相像?”
白狐女想起当初在扬州救元懿太子时,隆裕太后曾将她误认李师师之事,道:“是啊,隆裕太皇太后还把我当作姐姐了呢。”李师师欲要再说什么,忽觉一阵头昏,白狐女忙道:“姐姐你先别说了。”李师师道:“我,我昏迷多久了?”白狐女道:“姐姐你昏迷两年多了。”李师师一惊,觉得更加昏了。
众人也惊诧不已,心想若不是林灵素悉心照顾,用一些流食等喂她,并续以真气,她早已不在了。
忠义师太看李师师身子虚弱,道:“李施主暂到庵里休养,待精神得好,大家再和她说话罢。”白狐女感激不已,谢过忠义师太,又对李师师道:“妹妹要去找张觉,迟些儿再来看姐姐。”李师师点点头。忠义师太遂让几弟子将李师师抬进了庵里。
赵信向此木打听张觉的消息,此木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不知。”赵信好生失望,与之告辞,和白狐女下山而去。
二人料想林灵素必会来找李师师,而张觉也不会放过林灵素,二人该当不会跑多远,遂在周遭山中细寻。
但寻了十多后,依然没有二人的踪迹,二人心往下沉:“难道林灵素和张觉真的离开这一带了么?”遂越寻越远。
这一日忽见前面林子中一人跪在一座坟冢前,动也不动,赵、白二人暗觉奇诧,悄悄潜近前一看,见那坟碑上刻的是“楚王钟子仪之墓”几字,登时一凛:“钟子仪埋在这儿?此人是谁?”和白狐女潜身伏下细看。
那人动也不动的跪于坟前,像是悲伤自责已极,白狐女低声对赵信道:“此人身形有些像杨太,但杨太不是被砍头了么?如何还活着?”
赵信也颇觉奇怪,道:“是啊,除杨太外,又有谁会埋葬钟子仪?杨钦、刘诜等那几人虽也是会葬的,可杨钦等人的身形并不像此人。”二人又凝神细瞧去。
那人静跪了一阵,忽然仰天悲道:“楚王,子仪已死,楚国也已亡了,我如何对得起你?又有何面目独活?”拿起地上的一根断树枝,猛向心口插落。
树林中一颗石子忽“嗤”的打出,“啪”的将树枝打断,那人转过头喝道:“是谁?”树林里跃出了一人,哈哈笑道:“你如此一死,岂不是更对不起楚王?”却是耿京。
赵信又惊又诧:“这耿京如何会在这儿?当晚他想来救杨太,幸而被岳伯伯的兵马打跑了,他现下为何又救这个要自杀之人?这自杀之人到底是谁?”
那人一震,低下了头不说话。耿京又笑道:“你已很对得起楚王了,若不是有你,楚国如何能在洞庭湖立足六年之久?且成王败寇、帝皇百姓,到头来也不过一抔黄土一阙荒丘,成成败败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那人仍是不说话。
忽然树林中传来了一阵咯吱咯吱声,有人踩踏枝叶而来。赵白二人循声看去,忖道:“是谁来了?”转眼间树林里走来了两人,一高一矮,竟是方七佛和方思尹,大震。
耿京撑点双棍迎上前去,笑道:“佛老兄来这儿干什么?”
方七佛脸上罩着一层寒霜,道:“耿京,你是不是约我的张子穆等一干手下人去救杨太了?”
耿京哈哈一笑不答。方七佛沉声道:“到底是不是?”耿京知道推诿不得,笑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方七佛脸色顿时黑沉得可怕,道:“那张子穆他们呢?”
耿京笑道:“耿老儿也不知他们到哪儿去了。”方七佛怒道:“姓耿的,你是不是骗他们进去被官兵杀害了?”将阎杖重重一撞。
耿京看他要扑上来伤人,打了个哈哈,暗暗防备,道:“我是和他们进去救人了,可不知他们有没有被官兵杀害啊。”
方七佛怒道:“耿京,你敢做又为何不敢当?”
耿京笑道:“哈哈,好罢,那我就跟方兄说了,我是有些对不起方兄之至了,我用你的张子穆去顶替杨太,让岳飞砍头了。”
此言一出,方七佛父子顿时惊震住了,而更加惊震的是躲在远处的赵、白二人,赵信自言自语道:“难道那日砍头颅的并不是杨太?他当初在洞庭湖时满脸淤泥,后又满是鲜血,瞧不出他脸上是淤泥还是受了伤……”继而想到了杨太临刑时的种种怪异情形,“怪不得那个杨太在押出来砍头时贪生怕死,又是磕头又是手舞足蹈的想要说些什么,原来这个被顶替砍杀的是张子穆!这耿京究竟于我大宋是忠是逆?”他恨耿京之余,便不再称之为“耿前辈”或“耿总寨主”了。
白狐女也是惊震连连,道:“若是让杨太逃脱了,只怕洞庭湖会死灰复燃,且官兵毁了他洞庭湖,他要更加狠手报复了。”
赵信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们万不可先声张,岳伯伯也不知道杀的是假杨太,待咱们杀了真的杨太再告诉他罢。不然朝廷得知岳伯伯走了真的反贼,只怕要怪罪下来,到时岳伯伯灭洞庭湖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了。”
白狐女点了点头,也知此事重大:“嗯,这坟前跪拜之人可是杨太么?”赵信也不敢肯定,道:“咱们再察看多一阵,耿京虽然将他救了出来,但杨太受了重伤,一定还会替他疗伤的,我想杨太不会躲在很远处。”白狐女见他说的甚是,二人又伏下窥看。
方七佛得知手下爱将被人骗去顶包砍头了,且还丧失了这好不容易招募来的数百兵马,帮源峒等于是和洞庭湖一般被官兵剿灭了,两眼如若冒火,厉声道:“你用什么法子骗了他?”
耿京横棍于前,暗暗提防他突然暴袭,向方思尹一指,笑道:“便说你的这个宝贝儿子被官兵抓住啦。”
方七佛气得七窍生烟,阎杖一抖,欲要向耿京扑上,坟前那人走了过来。方七佛看他一袭灰衣,身形高瘦,脸上满是刀痕疙瘩,不知是如何伤的,一震:“瞧身形,此人像极了杨太,不过满脸伤痕,又不知是不是。”遂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灰衣人道:“老夫杨幺。”方七佛一诧,道:“杨幺?莫非你就是杨太?”
那灰衣人只是又说了一遍:“老夫杨幺。”方七佛如置雾里,道:“那老兄和杨太是何关系?”那灰衣人道:“老夫并不认得杨太是谁。”方七佛心下恼怒,向耿京看去,道:“他到底是杨太还是杨幺?怎地江湖上从没听说过杨幺这一号人物?”
耿京笑道:“我也不知他是谁,他说是杨幺便是杨幺罢。”
方七佛气恨得咬牙切齿:“姓耿的,你怎么也会骗人?”耿京笑道:“耿老儿平生从没骗过人,不过,话又说回,难道只许你佛爷骗别人,不准人家骗一下你么?”
方七佛鼻翼翕动了几下,突然如破钹般怒喝一声,向耿京扑了过去。他料这杨幺多半也是耿京的帮手,也顾不得了。
耿京知他杖法厉害,不再撑起,只在地上如一圆球般滚来滚去,方七佛的杖头不住落在他的身遭,击得石碎和火星四溅。
杨幺在旁观看了一阵,突然也发招向方七佛攻去,动若脱兔,赵信一看他招式,登时心头一阵大凉:“原来此人果然是杨太,他改名杨幺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而湖南一带,‘幺’也有‘小’之意,听说他在家中排行最小。”
方七佛以一敌二,大落下风,也认出了此人武功与杨太极似,喝道:“你是杨太?”杨幺道:“我只是学会了杨太的武功。”此言一出,方七佛和赵、白二人又疑住了:“他到底是杨幺还是杨太?”
方七佛怒道:“杨幺,你怎地不肯承认是杨太?”耿京笑道:“当初你扮作孤杖阎,打死也不肯承认是方七佛啊。不过你以为人家是你么?不是杨太怎么承认?”
方七佛情知无论如何问不出答案了,遂招招向杨幺面门取去,要看他脸上是否化了伪装。方思尹也上前相助,无奈太过脓包,杨幺抬手即给了他一掌,打得他跌了个狗吃屎,半天不起。方七佛抢过去,又被耿京缠住,杨幺趁机又在方七佛肩背后击了一掌。
赵信和白狐女暗暗打定了主意:现下先不出手,待他们分出胜负生死后,不管那杨幺是不是杨太,再出手除掉这方、杨二人,至于耿京,暂不伤他。正这般想着,忽不远处一根树枝发出“啪”的声响,众人目光一齐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身影转身就逃,如离弦之箭般射进了密林中。
赵信低呼道:“啊,莫非是张觉?师姐,我们快追去。”二人一灰一白如两道烟似的直追那身影而去。
那人逃了一阵后,躲进乱树林中不见了,赵、白二人一惊,只得又四处寻找。不多时,二人寻到一条大河边,大河似是从天际而来,弯弯曲曲,一眼望不见尽头,四周一片光秃秃沟壑,一块大石斜卧在沙砾中的,刻着“九曲黄河万里沙,风波远簸自天崖”两行字。
赵信神情一震:这是唐朝刘禹锡写的《浪淘沙》诗文的上两行,后两句埋在沙土里,应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诧道:“这儿是黄河了么?”
只见河水泛着霞光,自天际蜿蜒而来,天地间一片红彤,赵信心下一动,道:“若中原大地已靖,没有了狼烟,信儿也和狐儿同上银河去,该是多好。”白狐女不由紧握他手,侧头靠在他身边。二人临河而眺,思绪远飘。
忽听得背后风响,二人回头看去,见杨幺已立在身后两丈处,目光如炬般射来,不由一惊,忙含气拔胸,小心戒备。原来赵、白二人去追那踩断树枝的人时,已被杨幺发现了,遂弃了方七佛赶至。
赵信欲要探出他名字,道:“杨太,想不到你竟能从我大宋的屠刀下逃脱,不过,你以为你改了个名字就可以蒙骗过去了吗?”
杨幺并不答理他,只狠狠的道:“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手中箫枪一探,身形移步换位,疾扑向二人。
赵、白二人一齐拔剑斜挡,只听“当当当当”数响,杨幺已和赵、白二人交了数招。他知二人神女剑法厉害,凭一己之力未必能敌得过,是以一抢上来即铁笛运使如风,时而枪法时而笛法时而剑法,势若风雨,密如鼓点。赵、白二人展开神女剑法抵挡,一口气接了五六十招。赵信牵发了胸口剑伤,又渗出了血。杨太大喜,更加迅猛攻过来,白狐女生怕赵信有失,将杨太的大半招式招了过去。
杨幺又一记“无相劫掌”发出,白狐女又要接挡,赵信大惊道:“师姐你中的‘闭穴掌’未痊愈……”然“呯”的一声,白狐女已一口血吐,受了大伤。
杨幺又展开千叶剑法,招招向白狐女攻去。白狐女力歇之下只见枪影重重,不知挡向何处,招式越来越慢,每一次交手,皆被杨太的内力震得气息翻涌,脚步虚浮。赵信横剑相救,胸前伤口更加迸裂。
杨太回转枪头,突然盘向赵信头顶,赵信将头一缩,杨太一掌击他后腰。
白狐女惊呼道:“信儿小心。”忙抢到赵信跟前挡掌,只听“砰”的一声大响,白狐女后心中掌,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崖下飘去。
赵信大叫一声:“狐儿。”抢身去拉她手,但白狐女已坠入了河中,在水中翻腾几下即没了踪影。赵信吓得心魂俱丧,一把跳入河中去救白狐女。他不会水性,只溅起一片水花后,也没了踪影。
杨太站在崖边看了一会,见河水浊浪滚滚,赵、白二人的身影再也不见,这才解恨转身而去。
赵信跳入河中,鼻孔和耳朵立时灌进了水,喝了几大口水后,已昏沉一片,旋即人事不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信浑身冰冷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只见自己泡在了一浅滩处,口中满是河沙和污水。他掏吐了几下,猛地想起了师姐:“啊,狐儿呢?狐儿呢?”一骨碌爬起,往河边寻去。
找了数十丈远后,即见白狐女也浸在水中,忙赶过去,一把将白狐女抱起,又惊又喜,叫道:“狐儿,狐儿……”白狐女身子软绵绵地,毫没知觉。
赵信脑袋霎时“嗡”的一声,一片苍白,急忙伸手探白狐女脉息,见微微尚有些跳动,忙又大叫道:“狐儿,狐儿……”将她口中的沙泥抠出,又将她腹中的河水按压出来,然后以真气传将过去。
真气甫一传入白狐女体内,白狐女口中即鲜血涌出。赵信惊呆住了,赶忙收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白狐女忽然缓缓睁开眼睛,低低叫了一声:“信儿……”
赵信惊喜若狂,道:“谢天谢地,狐儿,你终于醒了,可把信儿吓坏了……”忙把白狐女抱到一块大石前让她靠石壁坐下。二人落河能同时被河水推到岸边不被淹死,这也是不幸中之大幸。
赵信道:“师姐,你现下觉得如何了?”白狐女无力的道:“我晕溃乏力,经脉受损,真气郁积于双足经脉处不能运转。”赵信遂试着给她运转真气,甫一受力,白狐女又吐出了一口血,知白狐女之伤非同小可,道:“师姐,信儿扶你去找地方疗伤才得。”
白狐女点了点头,赵信慢慢将她扶起,二人沿着河滩而行。行了里许后,忽见前面有一个破弃的磨坊,赵信看白狐女已走不动了,便扶她进磨坊里歇息,然后到附近去寻了些蛇蛙烤了来吃。
二人力气稍长,见这磨坊已积满灰尘,蛛网密封,里面尚有木碓和石坊弃之不用,一架破水车犹在吱吱的转动,料想这儿久无人至,便决定在这磨坊里疗伤。
疗伤至午后,忽然走来一高一低两人,竟是方七佛和方思尹,大惊不已:“他们没被耿京和杨幺杀了么?怎地也到了这儿?”
方七佛道:“尹儿,我们便在这儿疗伤罢,若不是爹被他们两个联手打伤了,一定宰了那个乡巴佬。”方思尹应了一声。
原来杨太看见了赵、白二人后,以为耿京能缠得住方七佛父子,便追去先杀赵、白二人,回头再杀方七佛父子。岂知耿京困不住方七佛父子,让他们二人趁机逃去了。二人均受了伤,恰好也来到了赵、白二人疗伤的磨坊处。
赵、白二人一惊,忙往里间挪去,抓些谷筐笤帚等物遮住了身子。不多时,方七佛父子即到了门口处。二人四下打量了一番,遂走了进来四下查探。
赵信和白狐女惊得一颗心提到了嗓眼处。赵信左手为白狐女运气疗伤,右手暗暗抓住了剑柄,若情势危急,也由不得了,先出剑攻方七佛再说,只盼到时能伤得他些许才好。
方思尹忽“嗯”的呻吟了一声,方七佛一惊,终于不来查看谷筐,回过身去,在石磨边为方思尹疗伤。赵、白二人才稍舒了一口气。
方七佛耳音甚灵,幸而水车搅动流水,河水也滔滔从磨坊边流过,才不被他听出二人的声息。
忽然磨坊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方七佛忍不住低骂道:“你奶奶的,是哪个路倒尸进来啦?”喝道:“是谁?”却见门口处已站着一人,面如冠玉,唇若朱丹,星眉入髻,英俊倜傥,相貌远在方思尹之上,正是从洞庭湖逃出的迪古乃。
方七佛暗道:“这姓完颜的小子好像也武功不低,他要来这儿干什么?待会引他近身来先一掌毙了他再说。”
迪古乃一眼瞧见了方七佛父子,脸露喜色,走近躬身行了一大礼道:“晚辈迪古乃,拜见方前辈。”赵信暗诧,这迪古乃素性骄横跋扈,怎地变得这般彬彬有礼了?
方七佛道:“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迪古乃道:“晚辈曾见方前辈和耿京及杨太相斗。”方七佛厉声道:“你是不是从洞庭湖之后便跟踪于我?”迪古乃道:“方前辈也不必生气,晚辈跟踪前辈,并没有害前辈之意,那个踩断树枝逃跑之人正是晚辈。”
方七佛诧道:“啊,原来是你?”迪古乃又躬身行了一礼,道:“不错,正是晚辈,晚辈慕前辈武功,本来想去拜谒的,不想看到了前辈和耿、杨二人相斗,因无法救得方前辈,所以故意踩断脚下树枝引走他们。”
赵信料不到那日所追之人竟是迪古乃,又气又怒,要不是他突然逃跑,他和师姐也不会追他而被杨幺发觉打伤了。
方七佛气怒方消,道:“那你跟踪我干什么?”迪古乃道:“若不嫌,晚辈欲拜方前辈为师。”
方七佛向迪古乃瞟了一眼,冷笑了两声道:“天下间想拜我为师的人难道少了?我为何要收你为徒?且你对金裟活佛等人可尊敬得紧啊。”言下是讽他不尊师道了。
迪古乃面一红,道:“庸师不足以敬,像方前辈这般武功高强的,晚辈那是敬如高山了。”
方七佛却不上他的当,冷冷的道:“金裟活佛、大龙翔王等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只怕你没学到金裟活佛、昆仑仙翁等人的武功前也是这般说的罢?”
迪古乃笑道:“好,那晚辈也不和前辈兜圈子了。不知方先生听说过《龙蛇诀》没有?”方七佛怒道:“方某在娘胎里便知道《龙蛇诀》,比你这小子早知了几十年,你说这个干什么?”
迪古乃道:“晚辈知道《龙蛇诀》在哪儿。”方七佛道:“在哪儿?”迪古乃道:“在我大金朝廷里。”方七佛怪笑两声,道:“你怎么不说在你八代祖宗的坟墓里?”
迪古乃道:“方前辈莫非不信我?方前辈可知当年玉皇争诀,诀最后是落在谁的手上?”方七佛冷然道:“落在蒲燕阳的手上,那又如何?”迪古乃道:“方前辈可知蒲燕阳后来又去干了什么?”
方七佛道:“去助宋抗辽。”迪古乃道:“不错,蒲燕阳得了这本《龙蛇诀》后,便去助宋抗辽了。不过后来蒲燕阳并没有抗辽,而是和我大金为敌,可惜他螳臂当车,丧在我大金手上。”
方七佛道:“这是天下尽知之事,方某当时也在场和蒲燕阳大斗。你对我提这些干什么?”迪古乃道:“那蒲燕阳后来如何了?”方七佛道:“他伤重而逃,此后不知去向了。”迪古乃道:“这就是了,我大金后来以耶律延禧引他来救,终于将他擒下,这部《龙蛇诀》便落在了我大金手上。”
方七佛不由一震,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迪古乃道:“前辈的武功高晚辈十倍,晚辈纵是掘地三尺也无法躲藏,岂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方七佛冷冷的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迪古乃道:“晚辈武功低微,资质鲁钝,自觉取来留在身边也不能参透其中玄奥,且又素闻前辈武功盖世,是以拿来送给前辈,若前辈能指点弟子一二,晚辈能在江湖上立足,已然大幸。”
方七佛暗道:“看来他所说不假。他武学根基和见识有限,纵有《龙蛇诀》,一时也无从学起。若被人知晓,轻则被人抢去,重则误了卿卿性命。他投入我门下,反能学得些武艺。”但心中仍有疑,道:“你为何不给金裟活佛、昆仑仙翁等人,让他们教你?”
迪古乃道:“他们是我爹手下,教我武功是本分之事,我为什么要给《龙蛇诀》他们?且他们的武功又如何能和方前辈比?”
方七佛暗笑道:“他认为我武功比金裟活佛等人的强?那就让他认为罢,若发现他有假,再打发他也不迟。”遂道:“好,你拜我为师罢。”迪古乃大喜,纳头拜倒:“弟子拜见师父。”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丝毫不摆大金国王子的架子。
方七佛坦然受他拜完,一指方思尹道:“这位是你的师兄。”迪古乃忙又向方思尹作了一揖。方思尹仍在疗伤,只含糊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阵,方七佛为方思尹疗伤毕,二人站起身,方思尹道:“爹,我们得了《龙蛇诀》,便可去杀了那些与我们作对之人了。”方七佛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先去取《龙蛇诀》,再杀杨太、岳飞和耿老儿。”转头对迪古乃道:“你就带为师去取《龙蛇诀》罢。”迪古乃应道:“是。”领着方七佛和方思尹出了磨坊而去。
赵信见他们离去,方松了一口气,暗道:“难道他们当真识得《龙蛇诀》的下落?”
次日,白狐女伤势才稍稍稳住。她经脉被方七佛“闭穴掌”打伤后,未得痊愈又被杨太打伤,以致真气逆行,尽聚于足少阴肾经、足厥阴肝经、足阳明胃经等双足经脉处,若不得打通,真气沉积于此,双足便有瘫痪之险,甚至有性命之忧。
赵信又为她疗伤半月后,白狐女终于可以自行运气,无性命之忧了。赵信甚是开心,道:“日后师姐自行运气疗伤,便可使真气不郁积于双足经脉中了。”白狐女感激的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磨坊,来到官道上,忽听车马辘辘,一队官兵拥护着两名大宋朝臣从官道南头走来。赵信一瞧便知这是一队出使他国的兵马,当中一身材清瘦、面色白净之人叫王伦,另一个穿孔雀蓝衫、身形高大面色黝黑、颔下有须的叫蓝公佐,二人皆戴着幞头,疑道:“他们要到哪儿去?”便和白狐女现身出来。
王伦和蓝公佐一怔,二人在赵信大婚时也曾到了东宫,在府上见过赵信,忙下马向赵信行礼。赵信道:“两位大人要到哪儿去?”王伦道:“臣等奉朝廷之命往使漠北。”赵信喜道:“莫非我太上皇爷爷、父皇母后等人可以迎回了来么?”
王伦道:“尚不得而知,臣等只是奉命到金国议和而已。”赵信诧道:“议和?”蓝公佐点了点头。
王伦当下将赵信从临安弃婚及议和之情由说出:赵信去追白狐女后,群臣欲劝赵构继续北上回建康,但赵构却不肯再北上,群臣无奈,只得将杭州改为行在,称临安府,立都临安。金人见不能一下攻灭大宋,遂改为东守西攻,集中兵马进攻川陕,企图控住长江上游再迂回灭宋。但大宋秦凤路经略使吴玠在和尚原、仙人关两败金军,使川陕之危得解。金军东守西攻失败,旋将攻打方向指向襄汉地区,欲从中间突破,灭亡南宋。岳飞等各将灭了反贼后,便挥师去抗敌,完颜兀术与刘豫的伪齐军联合攻两淮地区,均遭到韩世忠、岳飞的坚决抗击。金帝完颜亶灭宋不得,只好派人来邀宋使臣去议和,王、蓝二人正是奉赵构之命前往漠北议和的。
赵信听罢,心下大喜:“想不到岳伯伯在灭了杨太后,又赶到两淮去了,还和韩伯伯大败了完颜兀术和刘豫的联军。嗯,不知金人要怎样的议和?我父皇和母后等人久无音讯,我正好去打探一下讯息,顺便与我父皇母后等人见上一面,议和时让完颜亶放了我太上皇和父皇母后等人。”想到这儿,心花怒放,但一眼瞧见白狐女,脸上又有些隐忧:“师姐受此重伤,能千里跋涉到女真人的国都去么?”
白狐女瞧出了赵信的担忧,道:“信儿,我没事,我和你一同去罢。”赵信仍有些担心,白狐女道:“信儿不是说我的真气已控住,只须日日运气疗伤就可以了吗?”赵信点了点头,道:“好,那师姐你答应我,须得日日疗伤,快些儿好起来才得,不然真气逆行,郁积于下,凶险莫甚,当初在神女峰时,公孙大娘也一再告诫了的。”
白狐女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自己的伤难道还不懂去打理吗?信儿你这般关心我,我如何受得了?”说到最后,已是两颊生晕,溢满幸福。
赵信开怀一笑,然后对王伦和蓝公佐道,“在下也随两位大人前去如何?”王伦和蓝公佐略一犹豫,道:“太子既愿去当然可以,只是怕此去会有危险。”赵信道:“生死自然由在下负责,两位大人勿须担忧。”王伦和蓝公佐推托不脱,只得应允。
忽然众侍卫中一人叫了一声“赵大哥”走了出来,却是范铁芙。赵信又喜又诧,不知她何以夹在众侍卫中,与之相见,询问原因。
范铁芙道:“你离开临安府后,我失了你消息,无法找到你,得知王大人他们要去议和,便想去帮你打探一下你父皇母后等人的下落,征得王大人和蓝大人同意,就跟着同来了。”
其实王伦和蓝公佐等人也知道此去漠北凶险异常,见范铁芙武艺高强,愿保他们北去,便应允了,让她扮作军士留在军中。那队护兵不过两百余人,大多武艺泛泛,一路北来也有些盗贼滋扰,全赖范铁芙打发,是以人人对范铁芙甚是敬重。
王伦道:“范姑娘,你须得小心些才是,不然我可不知如何向普安郡王交代了。”赵信心下暗喜:“看来这皇弟已闹得满朝皆知他对范姑娘好了。”范铁芙面上一红,道:“王大人,我可高攀不起普安郡王。”
赵、白二人遂和王、蓝众人一起往北出发。赵信每至休歇时,便为白狐女疗伤,白狐女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精神渐渐健旺,已恢复了六七成功力。
这般行了一月后,霜露渐重,秋风愈紧,纵是白天日头高照,也不觉得热,而斜阳西下,满眼已是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这一日忽见三条身影在一座大沙丘后一晃而没,依稀似是孤杖阎和方亳、迪古乃三人,赵信一惊,急忙让王伦等人停下,然后和范铁芙展开轻功追了上去。
追了两三里后,果然听得方七佛问道:“迪古乃,怎么还不到?”迪古乃道:“师父,快要到了,翻过前面那片川野,再过一条大河便是了。”方七佛虽然不耐烦,也只得由他,三人又往前去了。
去不多远,驰来了两个绝美女子,穿着女真人的服饰,后面还跟着十余名护卫。
迪古乃看见了那两个女子,即纵马赶上前,哈哈笑道:“两位姑娘要到哪儿去?跟了我如何?”竟不顾方七佛尚在他身后。二女吓得花容失色,草原上常有抢婚的男子,是以一般美貌的女子均不敢独行。
两女身后的十余护卫抢上来喝道:“你是谁?胆敢抢劫我家姑娘?”迪古乃笑道:“你大爷看上的女子,哪个能逃得去?”向当先一女子抓去。
那女子惊呼一声掠马后腿,但衣衫仍是被抓破,那十余名女真护卫大怒,拔出刀抢上,和迪古乃斗作了一处。
迪古乃招式不凡,左起一拳,打在一名女真人当胸,右出一掌,又打在一名女真人面门处,那二人本也甚是健勇,却不能避开,被打落马下,挺了几下后即毙命。
余下的七八名女真人满脸惊惧之色,回头对那女子道:“请乌林答氏姑娘快回逃。”旁边一侍女立马护着乌林答氏往回逃去。余下的女真侍卫在后边逃边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