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等人离岸尚有里许,即小心察看岸边动静,确信四周无人后,才上了岸。行不多远,忽身后一人叫道:“赵大哥,白姑娘,可是你们么?”赵信等人回头见是范铁芙,欢喜之极,赵信道:“范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范铁芙也欢喜道:“我听得你们在江北被刘豫等人追赶,从海上逃了,月余前便到这一带来打听你们的下落,终于找到你们了。”赵信等人心下感动,当下将刘香蝶和范铁芙引见了,二人行了礼,以姐妹相称。
赵信道:“这数月来历事颇多,一言难尽,范姑娘,原来我大宋并没有亡,我九皇叔和众大臣尚活着。”范铁芙听了大喜道:“是么?那真是太好了,我道呢,大宋的江山如何是这般容易亡得的?”
赵信道:“范姑娘,谢谢你。”随之问起各派群雄情况,范铁芙道:“杨太仍护着钟子仪在洞庭湖称帝,国号‘楚’;辛人展不知所踪后,张安国将十三家寨改为‘梁’;圣周婆婆并没有死,称国号为‘周’;方七佛和我表哥虽未称帝,但也在浙东恢复了方腊的国号,叫‘吴’,加上刘豫的‘齐’,现今大宋共有‘吴、周、楚、齐、梁’五国,其他各派得香蝶姑娘救脱后,在江湖上极少再现身影。”
赵信忧心忡忡道:“唉,众贼攘攘,不知如何才能一一捣灭他们。”范铁芙道:“这五国中其实兵马强盛的只有杨太和刘豫,他们合称‘南楚北齐’,至于‘东吴西周中梁’则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赵信点点头,忽然马蹄声响,前面来了一大群齐国兵马,几人一惊,慌忙要逃,刘香蝶却站住了,赵信道:“刘姑娘,你怎么了?”
刘香蝶道:“我想去见一下我爹。”白狐女道:“刘姑娘,只怕你爹不会放过你。”刘香蝶道:“但我不见他一下,心里很不安,我终究须见他,也终究是他女儿,虎毒不食子,他……他不会杀我的,况且我也想去找我娘。”
赵信道:“这些兵马来意不善,咱们还是先躲过再说吧。”和白狐女拉着她,往身后方向逃去。
逃了二三十里后,天色渐暗,又一队兵马将众人拦住,当先十余人按马而列,却是张安国等十三家寨诸人,后面尚有黑压压的军马。
赵信等人一惊:“他们怎么也到了这儿?我们难道被他们发现了?”欲要往回逃时,刘鳞、刘猊已领着兵马来至,个个弓箭上弦,刀剑出鞘,约有五六千人之多。两队人马将赵信等人前后夹住。
刘鳞冷然道:“赵信,我妹妹可对你情深得很呐,竟然背父叛国。”刘香蝶道:“不是的,我没有背父叛国,请爹出来见我。”刘猊道:“你要见你爹干什么?莫非你要领赵信来杀你爹?”
刘香蝶道:“我并不想害我爹,只是想见爹一面而已。”
大齐国兵马向两边分开,一小队兵马缓缓驰出,为首之人虎板着脸,黑得可怕,正是刘豫。完颜雍和昆仑仙翁、冷魂四煞等黄龙府高手也在其中。
刘豫看见张安国等人,微一诧,抱拳道:“刘某为捉小女,无意擅入张总寨主地界,尚请原宥则个。”张安国还礼道:“好说,好说,张某将你女儿截住,反倒成帮忙了。”刘豫拱了拱手,道:“多谢张总寨主相助了。”
赵信等人才知张安国出现的原因。
刘香蝶见到父亲,又惊又喜,向刘豫磕头而拜,道:“爹,你在海上无恙么?女儿得见你真是高兴。”刘豫道:“还好船没被刺破,没被淹死在海里。”
当日刘豫和完颜雍等人追赶赵构等人不见后,因水断粮绝,兼之渐近年关,海面上铅云密布,风霜如刀,只得在年前回了岸来。赵信等人则是过了年近正月元宵时才回。
刘香蝶知他是责怪自己凿船之故,道:“爹,是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你。”刘豫道:“不必了,我没有你如此不肖的女儿。”刘香蝶一阵心痛,道:“爹,你小时爱我疼我,便是一点儿伤痛你都放在心上,无论我做错什么事,都不会责怪我,你虽不认女儿,女儿可始终认你。”
刘豫怒道:“便是因小时候宠你爱你,才让你越发胆大妄为,做出这等无法无天、背父忘祖的事来。”刘香蝶道:“爹,你是大宋之臣……”
刘豫喝道:“住口!你懂什么?赵宋无道,谁不可取而代之?况且当年赵匡胤何尝不是后周之臣?后周还不失民心于天下,赵匡胤欺后周孤儿寡母,便黄袍加身谋夺了后周的天下,如此倒行逆施的赵氏,我要替天行道,又有何不该?你不见圣周婆婆现下也一心想要复了她后周江山么?”
刘香蝶道:“你要替天行道也不错,但你不能倚靠女真人……”刘豫道:“成王败寇,谁又管你是非黑白?女真人又如何了?比那蔡京、童贯等宣和六贼尚差得远呢。”
刘香蝶摇了摇头道;“女真人残杀我们汉人百姓,你和他们沆瀣一气就是不对……”
刘豫见她仍冥顽不化,怒不可遏,道:“我不要你来教训我,你是不是看上姓赵这小子啦?”刘香蝶道:“不是的,不是的。”刘豫道:“好,那我现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只须依照我的话去做了,我便原谅你,与你前事不咎,你也可以回到爹身边来。”
刘香蝶面色大喜,道:“爹要我干什么?”刘豫道:“杀赵信,然后再引中原群雄为大金国大齐国效命。”
刘香蝶笑容一下凝住,渐又黯然起来,道:“爹,女儿不能杀了赵大哥,赵大哥并没有错,且也数度救了女儿性命,女儿……万不能伤赵大哥,也不能再害了中原群雄。这两个女儿都不能答应你,其它的都能答应……”
刘豫将一把短剑掷于刘香蝶跟前,刘香蝶一诧:“爹要我干什么?”刘豫道:“你不是说除此两件外,其他的都可以答应么?那你便纳下命来罢。”刘香蝶心下一悲,连连摇头,道;“不,爹,女儿不自杀,女儿没有错,女儿不想死……”
刘豫怒道:“你们两母女害我刘豫,坏我大事,罪无可恕。”
刘鳞对赵信道:“我爹这次擒了她,看不让她尝尝凌迟绞心剑的滋味?不过,你若要救她,也不难。”赵信道:“如何救?”刘鳞道:“你大宋也亡了,你若与我妹妹成亲,做了大齐国的女婿,我爹自然不会杀她。”
赵信一下看出了刘豫父子的用心:“他是想用我来笼络大宋兵将的人心。”道:“但我大宋并没有亡呢。”
忽然车马辘辘,一辆马车驰过来,驮着一铁笼,笼里囚坐着一人,满身是伤,头发散乱,正是风不云,笼里另躺着一人,乃王念经。
刘香蝶大吃一惊,叫了一声:“娘。”扑了上去。风不云抬起头,道:“女儿,可是你么?”刘香蝶哭道:“娘,让你受罪了……,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却不知那日她去刑部大牢救中原群雄不久,二人便被刘豫的兵马发现捉去了。
风不云不回答她,只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想向他解释,让他原谅你不是?”刘香蝶点了点头,风不云道:“傻女儿,他是不会原谅你的,你听娘的话,快走罢。”
刘香蝶道:“不,爹会原谅我的,他也极疼爱我……”风不云黯然道:“不会的,不会的……”
刘香蝶又向刘豫跪下,道:“爹,请你放了娘和赵大哥他们……”风不云道:“请你放了女儿。”
刘豫冷冷道:“是王念经的女儿罢,可不是我刘豫的女儿。”风不云顿时落泪。
刘香蝶道:“爹,你说什么?”刘豫道:“我不是你爹,你另有爹。”刘香蝶大震,道:“我如何会另有爹?”刘豫道:“问你的娘去。”刘香蝶向其母看去。风不云泪水登时涔涔而落,道:“他说的不错,他并不是你的亲爹,你另有生你的亲爹。”
刘香蝶惊震住了,道:“是谁?我的亲爹是谁?”风不云道:“便是身边这人。”
赵信等人一凛:“王念经?”刘香蝶也震住了,原来当初风不云随刘豫去时已怀有身孕,十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刘豫是他亲生父亲,是以才敢说刘豫不会杀了她,现下得知身世,一时犹不敢相信。
风不云悲道:“这是真的。这些时日来,我常对你爹说‘念经你不能死,你有一个女儿,你要看看你的女儿’,于是他便没有死,还强撑活着。”
刘香蝶到了王念经跟前,看他紧闭双目瘦削得不成样子,心神激荡,叫了一声:“爹……”又转过身来对刘豫叫了一声,“爹,你虽不是我的亲爹,但也养我十多载,也是我的爹。”
刘豫道:“既是如此,你提头来给我,让我去交给大金皇帝,向他谢罪。”刘香蝶惊震住了,心底生凉。风不云生怕她被激,道:“香蝶,你不可做出傻事来。”刘香蝶本瞧向短剑的目光又收回。
刘豫大怒,一纵身,半空翻了几个筋斗,双掌猛向风不云和刘香蝶头顶击落。赵信和白狐女大吃一惊,各出一掌挡向刘豫,二人只觉气息一沉,刘豫已倒纵而回。
刘猊手一挥,遂命齐军放箭。赵、白、范三人急忙挡箭,见旁边有一塔,赵信忙道:“咱们先抢进塔里。”晃身刺死守囚车的数名齐兵,又呼呼两剑将囚车劈开,抱起了王念经,白狐女急也去搂着风不云,二人身子一点,飞赴向白塔,范铁芙随之携着刘香蝶,也抢进了白塔里,将塔门关上。
刘豫大怒,领军马将塔围住。此塔是木石结构,共有六层,赵、白二人将风不云和王念经放到了第三层后,转身下来守在塔门处,齐兵一时攻不进来。
黄龙府诸人也攻向塔门,然塔门陕窄,难以容得多人腾挪打斗,兼之赵、白二人的神女剑法又更进了一层,守在塔门处,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大龙翔王等人力攻了数十招,也难以入塔。
刘香蝶上塔察看母亲伤势,风不云在汴京地宫里被刘豫在背后刺了一剑,此时伤势仍未得愈,刘香蝶又是惊心又是悲痛,要给她救治伤势,风不云安慰道:“傻女儿,娘的伤不打紧,这段时日你到哪儿去了?”
刘香蝶道:“我和赵大哥到东海里,还见到了皇上,和皇上在海上过了一个年。”
风不云想不到女儿能见到大宋皇帝,甚是惊喜,刘香蝶当下将如何逃到东海又如何过了年才回来诸事说出,她不敢说是父兄追赶,只说是完颜雍率黄龙府高手所赶。
风不云忽然道;“把你赶到东海去的是你爹他们罢?”刘香蝶一怔,低下了头,她也知母亲精明,实难隐瞒,便不再出声。风不云道:“你不该再回来寻娘。”刘香蝶道:“不,女儿既然来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风不云无奈,只得作罢,道:“香蝶,你也到了婚嫁之龄了,可有意中人没有?”刘香蝶面一红,道:“娘,你怎么对我说这些?”风不云道:“娘怕你像娘一样,走了错路。”刘香蝶道:“娘走什么错路了?”
风不云低叹一声,良久不语,过了片刻才又道:“有些人在得到你前,会百般讨你欢心,装作千依百顺的样子,当他得了手后,就会显露本性面目;有些人本来木讷,不懂说话解闷,讨你欢心,却不会做让你伤心之事,这两种人,你是选哪一种?”刘香蝶道:“自是选第二种了。”
风不云道:“嗯,娘便是选第一种,选错了,一步错,一生错,这辈子就这样毁了。”
刘香蝶已知她在说和刘豫、王念经的事,静默不语。风不云道:“娘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位太子,是不是?”刘香蝶脸上微微一红,道:“赵大哥已有白姐姐,且喜欢赵大哥的还有范姑娘、张姑娘……”
风不云道:“嗯,按说他是太子,你是无论如何不能攀上他,和他在一起的,但你喜欢了,还是去追求罢,那位太子是个好人,不像你爹恶事做尽,娘当初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才跟了他来……”
刘香蝶道:“娘,赵大哥很喜欢白姑娘,女儿是和赵大哥没有缘份的。”说到这儿,有些凄然。风不云安慰道:“傻女儿,焉知你们没有缘份?不会的,你会和赵大哥在一起的。”
这时塔外传来了一阵斧锤敲击声,赵信奔上塔楼往下瞧去,见百余名齐兵在用大斧大锤击打塔柱,然后以铁链锁住,用数十匹马拉拽,吓得大惊失色:“他们要毁塔砸死众人。”急忙拆下砖瓦木樑等向塔下的齐兵打去,十余齐兵被打得头破骨折,惊喊而逃,这才无人敢再在塔下毁柱。
刘豫大怒,让人在外面堆起柴薪放火,片刻间火势着起,烈焰四腾,热浪大炙,赵信和白狐女、范铁芙在下面抵不住,抬扶着王念经和风不云往塔上而走。但火苗呼呼的往上窜去,众人上到五六层塔楼后,二三层的塔楼已裹于火光中。情知火苗窜上后,必将众人烧死不可,但若跳下去,像范铁芙和刘香蝶等轻功不济者,也非摔断腿骨不可。加之大齐国兵马放箭攒射,到时不被摔死也被射死了。
这时火苗已烧到了四五层塔楼处,四周一片通红,映得如同白昼,塔下哔哔剥剥作响,塔楼有些摇晃起来,众人看它转眼间便要坍塌,脸色大变。白狐女道:“这白塔似是要向南边倾倒,咱们各找一个北面的窗口,待塔将及地时,再从窗口处跃出。”众人觉这法子不错。
刘豫不待那塔自行烧倒,取过了一根横木,猛地推撞向塔柱,塔柱折断,塔楼登时倾倒下来。
大齐国兵马吓得惊呼四逃,那塔楼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地也震了,一下摔得粉碎,断砖断木和烟火四处横飞,尘灰弥漫,火光熄灭,四周瞬时一片黑暗。
赵信横抱着王念经,范铁芙携着刘香蝶,白狐女携风不云。几人在塔将着地的一刻,从窗口处跃了出来,往暗处冲去。
刘豫又惊又怒,想不到他们从高塔上砸下来仍然无恙。刘猊剑花裹着剑刃,向赵、白、范三人后心刺去,让人眼花缭乱,赵信抱着王念经不能出剑,范铁芙挡不住他剑,被绞下了一片袖子,吓得花容失色。眼看刘猊剑势不止,范铁芙要被绞去一臂,白狐女忙展开神女剑法去挡格。神女剑法不以快见长,然精妙远胜“凌迟绞心剑”,她长剑一抖压住刘猊的长剑,再一掀,刘猊惊呼一声,撤剑后退,手腕处已被划了一道血痕。
赵信和白狐女等人又想往外冲去,呼呼两道掌力从东西横贯袭来,赵、白二人一惊:“昆仑仙翁?”昆上仙在东海时被赵信刺伤,此时伤势已好,出手报当日之仇。
赵信只得放下王念经,和白狐女使了一招“千山暮雪”,唰唰四剑向二人刺去,这招叫“千山”,自然不止四剑,剑光暗中泛亮,有如日暮之雪,昆仑仙翁大怒:“这二人怎地又似内力得进了?”跃身避开。
冷魂四煞继而扑至。四人的铁笼子已在大名府被柴永崎踩扁扯断,又重铸了四个,赵、白二人要保护王念经,兼之有齐国兵马不住攻杀上来,左支右绌,终于不敌众人围攻,只听嗤嗤几响,白狐女和范铁芙手臂、后背、肩头等处均被铁笼子所伤,鲜血淋漓。
刘香蝶惊道:“赵大哥、白姑娘、范姑娘,你们快走罢,不必管我们了。”
赵、白二人若要逃去,别人自是拦不住他,但他要保护一个毫无知觉直躺在地上的王念经,形势之凶险不言自喻。且刘香蝶若落到了刘豫手中,必死无疑,是以仍一边舞剑御敌,一边护着王念经。不多时,身周处已躺了数十具尸体,然刘豫的兵马越围越多,众人要突出去却不可能了。
刘香蝶抢了出去,拾起刘豫适才掷在地上的短剑,道:“爹,是不是我一死,你便放过赵大哥他们?”
刘豫道:“这个自然。”风不去大惊,叫道:“蝶儿,不可!”要抢过来,刘香蝶不理会其母,继续对刘豫道:“希望爹爹你说到做到。”风不云叫道:“蝶儿,他不会守诺言的,你万不可上了他的大当。”但剑光一闪,刘香蝶已一剑刺进了腹中!
赵、白二人不及救阻,惊呼一声,抢到她身边,只见她短剑四周的衣衫已沾满了鲜血。赵信一把将她身子扶住,叫道:“刘姑娘,刘姑娘。”轮指点了她剑伤处数道要穴,然后伸手抵住她丹田穴,将一道热气传入她体内,以助她元气不散。
刘香蝶道:“赵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我爹对不起大宋,希望你能原谅他,别杀他……”
赵信握着她手,道:“他要杀了你,你还叫她做爹?”风不云也抢了过来,搂着她身子,悲痛欲绝:“你怎地这般傻?怎可做出这等傻事?”
刘香蝶眼角涌出了两颗泪珠,道:“女儿若不死,他是不会放过大家的……”说罢又眼望赵信,恳求赵信答允。
赵信忍不住掉泪,心知刘豫是他大宋的大反贼,他要复宋,如何能不杀刘豫和灭他的齐国?当下道:“若他撤号撤幡,不再反大宋,我自是饶他性命。”言下之意是他若再反,他不得不杀。
刘香蝶也知此事为难,点了点头,道:“赵大哥,谢谢你,你和白姐姐以后永远在一起,白头到老……,我,我……”一口气缓不过来,气绝而死。
风不云放声大悲,将刘香蝶抱近王念经,拿王念经的手搭在刘香蝶手腕上,捏紧他手指,悲道:“念经,念经,女儿在你身边啦,你拉一下她手。”王念经的手指果然似是用力握了一下刘香蝶的手腕,赵信和白狐女、风不云等人均是一诧:“他果然还有意识。”风不云悲喜交集。
刘豫又命兵马大杀过来。风不云怒道:“刘豫,纵使她不是你亲生的,可你也养了她十七年,你既答允了她,为何又让她死不瞑目?”刘豫大笑道:“我养了她,她却要毁了我,你说我杀她是不是应该?”蓦出一掌击向风不云。
风不云躲闪不及,头磕撞到了王念经脸上,王念经脑后钻出数根红丝,赵信和白狐女一诧,拿手去拈,顿时大惊:“王教主脑后如何会有银针?”一下认出是圣周婆婆之物,登时想起当日在摩尼教之事:“这一定是圣周婆婆射的了,那日她袭向王念经时,是先射细针再用剑伤他,柴前辈彼时神智未清,且被挡住,并未看见王念经脑袋已中银针,此后这些细针尽没于头内,是以柴前辈一直没发觉,王念经也从没得醒来。”
王念经睁开了眼,有些茫然,跟着看见了风不云,叫道:“不云,不云,我不是在做梦么?”撑着身子坐起,看见她身上淌血,惊道:“不云,你怎么了?”风不云想不到王念经竟得醒转,大喜道:“你醒来便好了,我对不起你……”跟着垂下了泪。
王念经道:“是谁伤的你?”风不云不答,侧头瞧向刘香蝶道:“念经,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女儿……”
王念经刹时失神呆住:“啊?这是我们的女儿么?”想不到自己竟有一个女儿,且女儿已长大成人,但细看之下发觉女儿已死了,不由抱着刘香蝶失声痛哭:“女儿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范铁芙道:“王前辈,你的女儿是被刘豫害死的。”王念经霎时怒不可遏,喝道:“是你伤的不云和我女儿?”刘豫夺了其妻,有些心慌,退了数步。
刘猊又纵身而上,使出“凌迟绞心剑”直取王念经。王念经在他使剑的右手肘处一压,将他持剑的前臂往上一推。刘猊前臂不由自主往回屈去,一招“凌迟绞心剑”使在他左臂上,登时血肉飞溅。
刘猊痛呼一声,扔开剑捂住左臂,只见自曲肘而下,仅剩一截白骨了,众人“啊”的一声大呼,无不心怵后退数步,对这“凌迟绞心剑”又多了几分惊畏。刘豫也大惊失色,急抢上前将他扶住,命人为他截掉白骨包扎。刘猊用凌迟绞心剑伤人无数,想不到也落得个被伤的下场。
风不云从袖里取出了一只木鱼,道:“念经,当年我偷了你的‘丹书铁卷’,现下我还给你。”将木鱼打开,里面竟是一白玉为页、玄铁为皮的卷状之物,众人惊呼道:“这便是王念经的‘丹书铁卷’么?”风不云道:“这些年来,刘豫一直想得到它,可我都没有给他,骗他说没有偷来……”
刘豫一张脸胀成了紫酱色,他梦寐以求王念经的“丹书铁卷”,对风不云用尽各种讨好手段,但最终仍是要不到这本绝世秘笈,想不到她竟将之藏在日夕所敲的木鱼里,而自己还以为她佛心笃定,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一木鱼。
王念经取铁卷在手,道:“好,我要为你和女儿报仇。”旋即口中念念有词,和刘豫斗作一块,刘豫数次出剑均刺在他的铁卷上,那铁卷丝毫无损。
众人渐觉一阵头晕目眩,塞北五兽忙叫道:“王念经,你念的什么?”运气相抗。
王念经道:“你们不是喜欢‘凌迟绞心剑’么?好,我便使来让你们看看。”探手抓过刘猊掉在地上的长剑,手腕一抖,顿时剑气萧萧,剑尖震颤几下,向围攻向他的几名齐兵刺去,那几名齐兵惨呼一声,胸前已现出了一个透明的大洞,一时血肉四溅。
众人吓得失声惊呼,王念经长剑斜刺,又将两齐兵的手臂绞成了如刘猊的一般,较之包世屠的“庖丁解牛”刀法尚要厉害。包世屠的刀法是砍削为主,王念经的剑法则是绞削,一柄长剑可在他手中疾速转动。众人惊呼道:“王念经如何会‘凌迟绞心剑’?莫非刘猊的‘凌迟绞心剑’还是从王念经手上得来?这王念经才是‘凌迟绞心剑’的真正主人?”
其实“凌迟绞心剑法”正是刘豫从风不云手中得来,他不知这剑法如何,不敢让儿子刘鳞习学、而是让侄子刘猊先学,是以刘猊学成一身“凌迟绞心剑”让武林为之色变。
众人看了王念经运使的剑法后,才知刘猊远未得剑法之精髓,王念经的剑法碰到什么均是剥皮削骨,连树干树枝也被他削得一片雪白。兼之他念经不绝,众人头晕目眩,站立不稳,长剑绞来,如何能挡?黄龙府诸人疾忙发了一声喊,各自跃身上马,落荒而逃。刘豫和子侄也领着大齐国兵马四散逃去。
正急逃间,刘鳞看前面一红唇星目的白衣翩翩少年领着几下人按马迎面徐来,喝道:“哪儿来的小子?快让道。”那少年一听,反勒停了马步挡在了路中。
刘鳞怒道:“你找死。”挥马鞭击卷向那少年颈脖,要将他提摔下马。那少年伸手抓住鞭梢,用力一扯,夺过了马鞭,反向刘鳞卷去,一把卷住了刘鳞的脖子,将刘鳞摔下了马,然后纵马向刘鳞践踏去。
刘鳞料不到这少年武功远胜于己,吓得屁股尿流,在地下不停翻滚,以免让马蹄踏中。
刘豫怒道:“哪儿来的野小子?休得猖狂。”“呼”的一掌击向那少年,那少年委身让过掌力,挥鞭又卷向他头颈,马上功夫娴熟之极。刘豫足尖在马镫上一踢,凌空而起,击向那少年,那少年也举掌相迎,刘豫翻回了马背上。那少年略吃了一点亏,一阵气窒,险些摔下马。
刘豫也暗暗吃惊,不知这是谁家的少年,但见他武功不弱,正要趁机将他废除,完颜雍等人已驰上前,领人向那少年躬身行礼。刘豫一诧,道:“乌禄王爷,你这是何故?”
那人瞧了黄龙府诸人一眼,,道:“完颜雍,你告诉刘豫我是谁。”
完颜雍对刘豫道:“这位便是我伯伯国论勃极烈完颜宗干之子迪古乃。”刘豫大惊,跌身下马,领刘鳞、刘猊拜地行礼道:“刘某不识尊颜,冒犯了上国王子,请王子恕罪。”完颜雍曾寄养在完颜宗干处,处处对迪古乃忍让,迪古乃的性子飞扬跋扈,完颜雍则善静持重。
迪古乃道:“刘豫,你的皇位还是要经过我爹同意的呢,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刘豫吓得冷汗直冒,又不迭停的认错。迪古乃心犹不甘,要再拿刘豫出气,王念经持剑和铁卷追至,刘豫等人脸色大慌,道:“请迪古乃王子快逃,这个中原蛮子甚是厉害。”
迪古乃见数千军马和一众高手竟被一人持剑拿书赶得惶惶如丧家之犬,气怒道:“我还没遇到过厉害的呢。”拔出腰间长剑,从马背上跃出,平刺向王念经。
金裟活佛和大龙翔王、昆仑仙翁、刘豫等人惊呼道:“小王子,不可。”从四面扑向王念经。嗤嗤几响后,迪古乃的阔长衣袖被削成了数十片纷纷落下,若不是金裟活佛等人从旁出招阻王念经,迪古乃的手臂已不存皮肉了。
迪古乃面色煞白,退后数步,满怀惊心的向王念经瞧去。王念经被诸人围攻,手持丹书铁卷,念念有辞,身法怪异,众人均打不着他,又抵不过王念经的经咒,人人有些脚步虚浮,如喝醉了酒一般。迪古乃奇道:“这是什么武功?此人是谁?”
刘豫抢到他身边,道:“请小王子快逃罢,这王念经厉害。”迪古乃道:“不,我要得此人的武功,你们将他擒下来。”刘豫和黄龙府诸人大惊失色,只得撕下布条塞住耳孔,硬着头皮又扑向王念经。各人塞耳后渐渐不受咒声所扰,和王念经斗得不相上下。
王念经忽看见风不云倒在地上,忙大呼一声:“不云……”从围斗人群中纵回,抱着风不云。风不云气息渐渐微弱,纵然他医术通神,然风不云先前中剑未愈,今又受了刘豫的一记重掌,内腑尽被震伤,神仙也难救了。
王念经大哭:“这些年我道你已不在人世,你怎么刚见我,又要去了?”竟丝毫不怪妻子背叛抛弃他。风不云感动之极,泪水滚滚而落,但周身的精力正在一点点的离去,断断续续的道:“念经,我……对不起你,我已做成了错……事,这是我应受到的惩罚……,你将我和女儿葬在一起……”言讫不动了。
王念经大悲,叫道:“不云,不云……”突然举起手中玉卷,猛向头顶砸落,只听“砰”地一声大响,那玉卷登时砸得粉碎,王念经头破血流,扑倒在风不云身上,气绝而亡。
刘豫和黄龙府诸人均看得呆了,想不到他会自尽而死。赵信和白狐女、范铁芙三人也是惊呼一声,看见刘豫和黄龙府等人领兵马回头,忙退去躲藏。
刘豫等人赶到近处,皆松了一口气,此人内力惊人,又会一门念经的怪术,实是不易对付,幸好已自破脑袋而死。迪古乃忽叫道:“哎哟,你们快帮我将这砸碎的玉书拾全。”
毛脸雷公道:“小王爷要它干什么?”迪古乃道:“昆仑仙翁还有活佛的武功跟这位王念经比起来,真是丢人现眼了,我要学这位王念经的武功,你们快将这些碎玉拾全来给我。”
原来完颜宗干曾让昆仑仙翁和金裟活佛教授武功给迪古乃,三人也尽职传授,怎奈迪古乃性情张扬,目中无人,并不如何将三人放在眼里,从不叫三人一声“师父”,是以三人也懒得认真督导他深入钻研武学,后来随完颜雍来了中原后更让他自学自悟,不过这迪古乃聪明过人,从他刚才的出手中,似是已将昆仑仙翁和金裟活佛三人的武功改而合一。
迪古乃又道:“我听得中原武功最高的是清风尸老,不过,若能学得这位王念经的,也是天下第二了。”对昆仑仙翁和金裟活佛的武功已不屑一顾。又催促众人找拾王念经的丹书铁卷,但玉书破碎,如何能找得齐全?
众人找了半天也拼不出玉书,迪古乃骂道:“一群笨蛋。”然后问完颜雍等人:“可找到那女子没有?”众人低头说没有,迪古乃又气得大骂:“一群饭桶,我爹花许多金银珠宝请你们有什么用?”随之见一帮人不向他行礼便去,迪古乃将之拦截,道:“站住,你们是谁?如何不哼一声便走?”
这些人正是张安国等人,众人见这金国王子蛮横,生怕惹火上身,欲行离去,岂知仍是被他找到头上。张安国道:“我等是两河十三家寨诸众,不敢打扰小王爷,是以先行告退。”
迪古乃道:“本王要寻玉书碎片,众位寨主不帮寻反要离开,不是打扰本王了吗?”
十三家寨众人面上变色,各人并非他下属,如何能帮他去寻玉书碎片?且离去也是打扰了他,此人当真蛮横无理之极。
张安国、郑雄虎、义端等人均不作声,弘义寨寨主陈广鹤忍不住冷冷的道:“十三家寨自立两河,可不受金国管辖,小王爷要叫人给你找碎玉,也找不到十三家寨的头上。”迪古乃“呼”的纵身向他肩头抓去。
陈广鹤双臂一弯,以一路“灵鹤手”挡格,迪古乃一击落空,又连出两招攻向其头面部。陈广鹤见他招式阴狠,大怒,以“焚琴煮鹤”、“风声鹤唳”、“别鹤离鸾”等招拆卸后,又连使了“凫鹤从方”、“羊鹤不舞”、“鹤鸣九皋”等招反攻。
迪古乃以退为进,佯装要败,却突然趋进陈广鹤中门,在陈广鹤的臂上一压,只听咔嚓声响,陈广鹤的左手臂被他自曲肘处压断。
陈广鹤痛叫一声,不能再斗,清河津寨主杜孤雁与之交好,持一根熟铜棍,呼呼两棍扫出去救陈广鹤,迪古乃看他棍有千钧之势,避开后,直进一掌打在他当胸处,将杜孤雁打了一个跟斗,道:“你们看好了,这些武功可是昆仑仙翁等人的吗?”身子一纵,跃到了杜孤雁身后,在他后心又反踢了一脚。杜孤雁往前踉跄吐血,险些扑倒。
众人看他使的武功与昆仑仙翁和金裟活佛的似是而非,知他是将几人武功改创而来,此人能将几路武功融为一路,聪明绝顶可见一斑。
迪古乃夺过杜孤雁的铜棍,欲杀陈、杜二人,忽然一支长剑射至逼开了他。迪古乃一怒,抬头看去时,只见一奇丑无比的老太婆领着一群弟子匆匆来至,那些弟子则个个貌美如花,他满腔怒气登时烟消云散,笑吟吟地向圣周婆婆举手行了一礼,道:“这位可是圣周宫的圣周婆婆么?”
圣周婆婆看他有些面生,然见黄龙府诸人和刘豫均对他极恭敬,知他极有来头,道:“正是老身。”
迪古乃道:“晚辈要和圣周婆婆打赌,若赢,送这些弟子给我如何?”圣周婆婆面上变色,向刘豫瞧去,道:“这人是谁?”刘豫道:“此乃上国王子。”迪古乃道:“我乃堂堂大金国论勃极烈之子,你不知道么?”